饒是王府鐵衛及隱沒其中的供奉高手們心如鐵石,也被楊雄戟這廝的一聲吼給分了心神。


    靈感宗師啊,多少武夫修士窮極一生都無法摸到門徑的妙境,隻遠遠瞧了兩眼那黑鴉校尉扛鼎的背影,說成就就成就了?


    在無數複雜目光的注視之下,楊雄戟哈哈大笑,周身氣機如大潮衝岸、濁浪排空,無窮靈氣化作一根巍峨氣柱,宛如星河倒灌,肆無忌憚地衝天拔地而起,順帶卷起煙塵飛沙無數,立刻攪動了蒼穹,天地為之昏黃,其壯闊高聳、洶湧澎拜之狀令人瞠目,隻怕方圓數百裏之內都能睹此奇景。


    周遭眾人無論願與不願盡數退避,數十密集列陣的甲士東倒西歪,被身不由己地迫退衝散,即便是任西疇與白函穀,亦不得不暫避鋒芒。


    駝背老太監有些吃力地抬頭而望,見狀輕聲歎息道:“史冊上所謂精氣狼煙,想來也不過如此。雖隻是初入靈感時的天地借力顯化,日後能否真正重現此景猶未可知,但如此豪氣幹雲,已有古之神將的三分精魂神韻了,實在難得。”


    鳶肩公子猩紅如血的嘴唇向上翹起,笑容妖冶:“不知死活的蠢物罷了,一旦引得鎮北鼎鎮壓,豈非要樂極生悲了?”


    被鎮北鼎中紅塵願力化作的鎖纏縛住靈感屠刀,個中滋味可絕不好受,哪怕楊雄戟天賦異稟,才破境就有如此聲勢,但畢竟根基尚淺,恐怕很難抗住蘊藏了大凶險的鎮北鼎暗箭中傷。


    劉屠狗斜睨他一眼,又看向鎮北鼎,輕聲道:“禍福相依,他若是連些許風雨都受不得,被鎮壓了也不可惜。真正豪傑人物,胸中意氣之雄,豈是區區俗物可知?”


    鳶肩公子一窒,隨即臉上笑容更盛:“原來如此,隻是看劉校尉這病怏怏的模樣,想來內裏已經五勞七傷了吧,不知胸中意氣尚能調運幾分?”


    臉色蒼白的劉屠狗咧嘴一笑:“殺你不過一刀,這點兒力氣二爺還有,又何須意氣?”


    鳶肩公子聞言眯起眼睛,笑容驟然陰冷,卻是不再開口。


    心思各異的眾人仰頭看向那難得奇景,彼此小心戒備之餘,一時俱都無言。


    片刻後終於風雲流散,楊雄戟回過神來,望向前方單薄了許多卻始終合攏著的甲士陣列,惱怒道:“都讓開了,莫要礙了俺的事!”


    他說話的同時橫戟向前重重一推,這回可就不是之前在王府大門前撞退幾名甲士那麽簡單了,尚未完全散盡的氣柱餘波隨之悍然前移,自平地掀起一道靈氣洶湧的驚濤駭浪。


    楊雄戟衣袖盡碎,平推向前的雙臂上筋肉如青紫色龍蛇盤繞,雙足狠狠踏地,緩慢而沉重,宛如推山。


    寒鐵長鉞戟通體被青色熒光籠罩,古樸大氣中散發著再無可抑製的凶威。


    下一刻,兵甲碰撞之聲大作,驚呼悶哼不絕於耳,幾步之間人仰馬翻,如牆陣列被楊雄戟硬生生推出一條通衢,劉屠狗與眾黑鴉之間再無阻礙。


    一人之力毀堤破壩,當者無不披靡!


    威勢之盛,一時間竟無人敢冒頭阻攔。


    楊雄戟緩緩走到二哥身前,麵色漲紅,汗出如漿,雙臂微微顫動,停下腳步拄著長戟,大口喘起了粗氣。


    劉屠狗瞧了他一眼,嗤笑道:“喲,可真是長本事了。”


    楊雄戟聞言嘿嘿一笑道:“還不是往日總見二哥人前顯聖,一拔刀就風雲變色的,現在好不容易靈感了,怎麽著也要先過把癮啊。”


    這廝說話間氣機陡降,遠遜於方才初破境時,雙肩亦猛地向下一沉,好似擔負了千鈞重擔,吃驚道:“什麽鬼東西壓我?”


    跟上來的任西疇也皺眉道:“一進這院子就被莫名氣機壓製了。”


    劉屠狗的目光自一眾黑鴉身上掃過,微微點頭後轉身麵向常公公,問道:“如何?”


    喜怒無常的駝背老太監搖搖頭:“現在叩首乞命怕是來不及了,你等是死是活,也隻能聽天由命了。”


    這話一出,在場黑鴉中不少人立時變色,聽這老太監的意思,哪怕黑鴉衛中的高手幾乎盡數在此,竟仍是不可能殺出一條生路。


    這真定王府,當真是龍潭虎穴不成?


    就聽老太監幽幽道:“劉校尉,王上召見黑鴉衛,原不過是權柄職責所在,如今被你這麽一鬧,已成了臉麵意氣之爭了,若不給出個交待,真以為王上可欺嗎?”


    劉屠狗灑然一笑:“劉屠狗絕無冒犯之意,不過是見獵心喜,想借此寶鼎磨礪胸中一口屠刀罷了。”


    他鄭重其事向鎮北鼎抱拳一禮,誠心實意道:“還請海涵。”


    這一禮行得頗有些莫名其妙,許多人臉上都露出不解的神色,唯獨駝背老太監眼放精光,一雙不再渾濁的眸子明亮得令人側目。


    “劉校尉既已放言見王不拜,緣何前倨而後恭,反禮敬此寶鼎?”


    “得見高山,自然仰止。”


    常公公點點頭,眼前這少年校尉雖然跋扈,言行亦與常人迥異,每每出人意表,卻難得一派天然真誠,所言並不似作偽,尤其靈覺超乎常人,難怪能活蹦亂跳活到今日。


    說話間,安靜異常的院落中忽地響起馬蹄聲,一名百騎長高舉王命旗牌縱馬而來,沿途甲士紛紛避讓,很快就奔至近前。


    百騎長於鼎側勒馬,居高臨下道:“王上著末將問黑鴉校尉三事,其一,方才破境者何人,可願效命恒山?若是願意,立授恒山大營都統!”


    此語一出,全場哄然。


    劉屠狗看了一眼楊雄戟,這廝一個激靈,立刻大聲應道:“黑鴉衛青牛營尉楊雄戟謝過王上,本欲報效,奈何才淺德薄,不足以擔此大任,誠惶誠恐,不敢奉命。”


    那名百騎長也不廢話,繼續道:“其二,挑釁北鎮、衝撞王府,爾等可知罪?”


    “其三,黑鴉校尉既已鎖鏈加身,可知畏威懷德?”


    劉屠狗哈哈一笑:“劉屠狗行事全依本心,不問善惡功罪,又哪裏懂得什麽威德。”


    這話一出口,場中本已鬆弛的氣氛再次緊繃肅殺起來。


    那代傳王命的百騎長卻似不以為意,道:“王上有命,今日本應窮治爾等之罪,然黑鴉校尉既已受縛,看在吳侯麵上,小懲大誡,不再追究,限令黑鴉衛即刻南下,不得再於北定府拖延逗留,違命者斬!”


    劉屠狗聞言轉身就走,一眾黑鴉下意識緊隨其後,如釋重負之餘都有些匪夷所思。


    待得眾人邁出王府大門,望見門前石獅子與寬闊街道,這才紛紛回神,任誰都沒想到今日竟能這般安然離開。


    劉屠狗費力翻上虎背,臉色極差,瞧著便有些虛弱,猶如久病之人。


    楊雄戟有些擔心地看了劉屠狗一眼,不甘道:“這可真是無妄之災,如此陰損手段,虧他還腆著臉說什麽小懲大誡,若不是顧忌二哥身體有恙,剛才就該掀翻了這勞什子的王府!”


    劉屠狗搖搖頭:“若是感應無差,那鼎裏該是藏了一個老鬼,境界很怪,即便不是神通也差不多了,真鬧大了,吃虧的還是咱們,我先前那一禮便是敬他,反倒是真定老王竟肯輕易放咱們走,不知又是什麽緣故。”


    一眾黑鴉聞言都是驚詫莫名,那鼎中竟藏著位神通大能不成?若是如此,方才可真是在刀尖上滾過一遭而不自知了。


    一行人縱馬出城,很快匯合了屯駐城外正與北鎮禁軍對峙的大隊人馬。


    劉屠狗看著眼前千騎黑鴉羽翼,忽地咧嘴一笑:“我先前所說都是發自肺腑,善惡功罪俱是無用,隻恨力不能及。”


    “他日回來,無論是鎖縛之仇還是砥礪之恩,都是要報的。”


    “也終有一日,不必再有這許多的隱忍退讓、顛沛流離。”


    馬蹄隆隆,滾滾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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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二在奔三的路上~、~黃瓜靠不住~、~京師之皇~道友的打賞!)


    (最近在忙工作變動的事兒,既沒時間也沒狀態,更新實在無法保證,忙過這一段兒一定努力補償大家。基本上下章就該進京了,不水章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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