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那本快要流下來的眼淚瞬間凝在了眼眶裏,有些呆愣地望著阿芙,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從她進到這府內的第一刻起,她被教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服從”與“隱忍”,加之她有些軟弱的性子,她從來都是唯唯諾諾地活著,就怕一點行差踏錯,就會給自己惹來禍患,從不敢與人爭什麽,這樣活著,確實很累,但從前那種朝不保夕,顛沛流離的生活她卻也不想再過,阿芙所說的那些話,讓她開始反思,自己以往那般態度過活,是否真的做錯了呢?


    “小姐……”春梅麵上滿是迷茫地看著阿芙,喏喏地不知該說些什麽。


    “若是還想不明白便算了,我並不是個苛刻的主子,金嬤嬤派了你和夏荷過來伺候我,隻要你們二人一心一意,我也定是不會虧待了你們的。”阿芙方才那般與春梅說,隻是想先在春梅心中瞞下個種子罷了,畢竟她此刻在這府上並沒有能夠信任使用的人,春梅和夏荷自然屬於她首先要**的兩個人。


    “小姐您放心,奴婢一定會對您忠心耿耿的。”春梅本就是單純的人,阿芙如此善待與她,她自是決定要好好伺候阿芙的。


    阿芙隻是笑笑,忠心此二字,不過就是人心換人心,不過這世道,也不知還會不會有人願意捧出自己的那顆真心呢。


    接下來的幾日,阿芙都是足不出戶地在這雪卉園中閉門練字,外界什麽事情也不去管,就在這府中偏安一隅,日子倒也過得清閑自在。


    錦繡閣在三日之後就將她們趕製好的衣服給阿芙送了過來,都是些顏色素雅,款式簡潔的衣裳,畢竟阿芙父母雙雙亡故不過幾個月,她仍在喪內,自是不能穿紅戴綠,不過她本身也不喜歡太過招搖的顏色,做人要低調,這可是在這等大宅門中長久生存下去的一個最基本的道理。


    這一日午後,阿芙又在房中練字,齊整的小楷躍然紙上,卻赫然是古代幼兒教學教材《三字經》,這也是阿芙與兩個丫鬟確認過,這兒是真有這《三字經》這本書存在,她才敢寫的,沒有書籍的悲哀就在於此啊,連寫首小詩附庸風雅一番都挺難。


    春梅與夏荷在她身邊伺候著,看自家小姐每日裏這般閑情逸致地在房中練字,心中卻俱是暗暗與她著急,在府中一直以這樣尷尬的身份待下去,卻也總不是個辦法啊。


    “小姐,依奴婢看咱們還是去找找金嬤嬤幫忙吧,想來老夫人定是這幾日太忙了,就把您的事兒忘記了,金嬤嬤稍稍一提醒,她也便記起你來了。”春梅一邊研著墨,一邊與阿芙試探著提議道。


    阿芙自己倒是不著急,依舊那般不緊不慢地執筆寫完了左後一個字,而後方才緩緩放下筆,接過阿芙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手說道:“不必著急,我自由打算的,咱們現在就耐心等著,要來的終究會來的,不來的,你急,也是急不來的。”


    阿芙知曉,依著老夫人那十分謹慎的性子,定是要好好視察自己一陣子的,想來對於她的安置,早就已經在心中做好了打算,那她,便以不變應萬變吧。


    阿芙想的確實不錯,竇氏那邊自然不會就這般將她扔在一旁不管不顧,恰恰相反,這幾日,每日裏都有下人將她的一舉一動報告給竇氏知道,每日吃些什麽,做些什麽,說過什麽話,事無巨細,竇氏都知曉得一清二楚。


    特別是對於春梅被掌摑的這件事,竇氏更是派人詳詳細細地了解了整件事的經過,聽完之後,更是凝神思索了許久。


    “這幾日咱們看也看得差不多了,你覺著我該如何安置這個孩子呢?”竇氏輕拈著茶蓋,撥弄著上頭浮起的那層茶末子,淡淡地問道身旁的金嬤嬤。


    “若是按下麵人報上來的看,芙小姐確實是個識禮數,知進退且安分守己的,但咱們對她終歸了解還不深,所以,老奴也實在不好輕易下論斷。”金嬤嬤從年輕時候就伺候在竇氏身邊了,算是最了解竇氏的一個人了,但在對於阿芙的態度上,她卻也是一時猜度不透竇氏的想法,竇氏並沒有表現出太過憐惜或是太過厭惡的態度,似乎一直都是淡淡的,所以當竇氏問她的意見的時候,她一時之間也是拿不定主意,隻能模棱兩可地應答著。


    竇氏看著手上的茶盞,似乎微微有些放涼了,便放置一邊,又開口說道:“從春梅丫頭這件事情上,我也是看出來了,這個孩子是個要強的,但心地卻著實是不錯的,肯為丫鬟出頭,又肯為丫鬟求情,哪個大家小姐會做到這般,不過這些與她的生長環境也是有關係,畢竟不是在如我們這般的大家族中長大的,心性難免是綿軟了一點,但對於她來說,卻不能算是一個缺點。”


    “那老夫人您的意思是……”竇氏說了這麽一番話,那金嬤嬤自是意會了,在一旁試探地詢問道。


    “喚人去把她叫來吧,我這做祖母的,也應該是時候給她一個正正經經的身份了,終歸是老六留下來的獨苗,我不護著,誰護著呢。”竇氏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頗有些傷感,想來定是又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小兒子。


    金嬤嬤這時候自是不敢去煩擾竇氏,領命後便默默退了下去,讓丫鬟們去找那阿芙過來了。


    阿芙見到從竇氏那兒過來的丫鬟的時候,倒是也顯得很是淡定平和,畢竟她早有預料,可她身邊那兩個小丫鬟卻是激動地跟什麽似的,千恩萬謝地送走了那前來報信的小丫鬟,便開始圍著阿芙幫她裝扮起來。


    衣服都是嶄新做好的,一次都沒有上過身,春梅千挑萬選地,終於從裏頭選出了一件月白色的素絨繡花襖,上頭繡著米黃色的淡雅小**,極其雅致端莊,又不失小女孩的輕靈秀氣,下身配著同色的宮緞素雪絹裙,腰間長長的絲絛垂下,平添一股飄逸曼妙的氣質。


    發型依舊是少女式樣的雙環髻,阿芙並沒有什麽首飾,唯一的那幾件也是從李墨言那邊帶過來的,平日在房裏的時候都是隨意戴幾朵絹花了事,此刻要去見老太太,自是不能太素了,春梅正對著那孤零零的幾根釵犯難的時候,阿芙卻是無所謂地拿起兩根淡黃絲帶,兀自地纏繞在頭上,又簪了幾朵同色的絹花,無所謂地說道:“這樣就可以了,我不是還在孝中嗎,老夫人她也不會說什麽的。”


    春梅也隻是無聲地歎了口氣,越發憐惜起自家小姐了,若是別的小姐身處這般處境,定是會萬分自怨自艾,但也隻有自家小姐這般有大智慧的人,才能如此雲淡風輕。


    阿芙帶著春梅往老夫人院子裏去的時候,其實心裏也不是如麵上那般平靜的,雖然老夫人會派人讓她過去,自是已經有了決定了,但結果到底是好是壞,她也是有些忐忑了,該做的她也都已經做了,隻是她的那些個小心眼,不知在竇氏眼裏到底能不能成為她賭贏的籌碼呢。


    阿芙依舊是那般低眉順眼地進到竇氏房內,恭謹地與她行了請安禮,竇氏便安排她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阿芙的坐相很優雅也很端莊,完全與普通大家閨秀一般無二,甚至比同年齡的女孩還更要沉穩一些,畢竟兩世為人,從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氣質確實是怎樣都遮掩不住的。


    竇氏一直靜靜注視著阿芙的一舉一動,眼神中不經意地會流露才出一抹滿意地神色,還帶著幾分欣慰,更是堅定了自己的決定。


    待丫鬟們端上了茶來,竇氏才用和緩地語氣與阿芙問道:“這幾日在府裏住地可是習慣?”


    阿芙又想起來回話,竇氏卻是搶先一步說道:“好好坐著說話,在我這邊不用太過拘禮了,遠近都是一家人。”


    阿芙一聽這句話,一顆心方才真正安定了下來,順從地坐回椅子上,長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眼底有流光滑過,淺笑著回話道:“多謝老夫人關心,阿芙在這兒住得很好,春梅姐姐和夏荷姐姐也都待我極好……”


    “怎的不喚我祖母了,我記得你第一日過來的時候,可不是這般生疏的喚我的?”竇氏看向阿芙的眼神愈漸柔和,似乎添了幾分憐惜。


    阿芙微微抬了抬眼,用小動物一般不安地眼神看向竇氏,眼中更是多了幾分希冀,猶豫了片刻,方才輕聲開口道:“阿芙害怕……害怕祖母不認阿芙,這幾日祖母都沒有讓阿芙來見您,阿芙以為,祖母不要我了……”


    竇氏聽著小女孩那軟軟糯糯的聲音,帶著失落也傷感,心便不由地又是軟了幾分,對微紅著臉頰的阿芙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邊來。


    阿芙的嘴角牽起一抹受寵若驚的笑容,那烏黑的瞳仁中閃著興奮的光彩,大著膽子,起身走到了竇氏的榻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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