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峰與楊過和阿紫一路向北走去,山道上堆滿積雪,雪上沒有腳印,顯是人跡罕至的地方。


    阿紫問蕭峰道:“姐夫,這老太婆如此固執,我們用什麽法子對付她?”


    蕭峰看著楊過道:“我乃一介粗人,要搶別人的東西容易,但要別人收下她不想收的東西,真是讓人頭痛,楊兄,你有什麽法子嗎?”


    楊過搖搖頭道:“一時間還想不到什麽法子。”


    蕭峰道:“這賽杜康又不肯說他與他妻子從前究竟有何深仇大恨,竟讓他妻子恨他恨得如此入骨。”


    楊過沉吟道:“雖然他不說,但我猜一定是因愛生恨,人世間情是最怪的東西,既能讓人愛得死去活來,也能讓人恨得咬牙切齒。看來他從前定是做了極大的對不起他妻子的事,才讓他妻子如此恨他。”


    蕭峰歎道:“在這世上,有一個真心愛你並且你也愛她的人就足夠了,為什麽世人總不明白這道理?還要去傷害深愛自己的人?得到時不懂珍惜,總要等到失去才後悔,可那時已經晚了。”他想起了阿朱,他一千遍一萬遍地對自己說:“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再也不去報什麽父母之仇,隻求和阿朱到塞外牧羊,可惜一切都不可能重來了。”


    三裏路的山道對於三人來說,頃刻之間就可走完,但苦於毫無良策,三人都放慢了腳步。蕭峰和楊過在江湖上身經百戰,麵對千軍萬馬他們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但此時兩人都皺緊了眉頭,均想:“那陸羅刹寧願每日身受萬針錐心之痛,都不肯領賽杜康的情,此人性子之剛烈與對賽杜康之恨可想而知,拎著酒直接去和她說肯定不行,總不能按著她,給她硬灌下去,但要暗中騙她喝下去,又該用什麽法子呢?”兩人一向做事光明磊落,這些騙人的花招一時間搜腸刮肚也想不出來。


    阿紫忽格格一笑,道:“我倒有一個法子。”


    “什麽法子?”蕭峰和楊過抬起頭來齊聲問道。


    阿紫道:“那陸老太婆對嚴老頭恨之入骨,我們明著跟她說肯定行不通,那麽隻好想個法子騙她喝下去。”


    蕭峰道:“唯今之計,也隻好如此,但我想等把她的病治好了,還得想個法子化解他們之間的恩怨才好,他們都已是暮年之人,不該再在仇恨或悔恨中度過餘生。”


    楊過點頭道:“蕭兄說得很對。但如今我們用什麽法子騙她喝下這些酒呢?四十六年前,她就知道這些是用來治她的病的,我們即使不說,她一看就會想到賽杜康,那她還是會像四十六年前一樣把這些東西扔出來。”他看著阿紫笑道:“阿紫妹子,你有什麽法子,還不快快說來。”


    阿紫道:“我這個法子得請你或我姐夫和我演一場戲,把那陸老太婆引出來,把我收留下,然後我就每日偷偷地在她的飯菜裏加些藥酒,讓她不知不覺地喝下,這樣不僅治好了她的病,還可以打探清楚她和嚴老頭之間的恩怨,以便想法子化解。”


    蕭峰皺眉道:“這法子聽起來不錯,但你孤身一人去冒險,我放心不下。”


    阿紫聽了,嫣然笑道:“姐夫你不用擔心,隻要她肯收留我,就不會再害我,你要是不放心,開始的幾天你就躲在暗處盯著就是了,諒那陸老太婆也發現不了。”


    蕭峰點頭道:“好,就這麽定了。”


    轉過一個彎,前麵赫然出現一個小山穀,蒼茫的暮色中,隻見穀前的岩石上刻著三個大字“遺恨穀”,字跡深細而潦草,想是那玉麵羅刹在極度傷心氣憤之下用劍刻上去的。


    楊過站住腳步道:“前麵就是遺恨穀了,阿紫妹子,要演什麽戲才能讓陸羅刹收留你?”


    阿紫笑道:“陸老太婆恨極天下負心的男子,那她一定極同情那些被負心的男子拋棄的女子,我們就在她的麵前演一出陳世美拋妻如何?”


    楊過拍掌道:“妙!還是女人了解女人的心思。”


    蕭峰亦笑道:“阿紫,你是越來越古靈精怪了,什麽主意都想得出來!但陳世美我恐怕是演不來了,還是讓楊兄來演吧。”


    楊過生性本狂,雖然和小龍女有了十六年之約後,性情內斂了不少,但終究本性難移,此時大笑道:“楊過別的不行,演出戲還可以應付,阿紫妹子,該怎麽演,你隻管吩咐就是了。”


    阿紫道:“你扮一個負心的風liu男子,我扮你的妻子,我把你在所有的情人都殺了,你最心愛的女人叫嫣紅,也剛剛給我殺了,你恨極了我,一路追殺我到這裏,我逃入遺恨穀,你也跟著追進來,我們大聲吵鬧,然後裝著打一場架,我打不贏你,你要殺我,我就大聲哭罵,應該能把那陸老太婆引出來。”


    楊過接著笑道:“然後那陸老太婆就衝我動手,我就裝作不敵逃走,但揚言等你一出穀我就找你算帳,這樣她就不得不收留你了。”


    阿紫拍手道:“對了!正是這樣,隻是這陸老太婆不知會不會上當。事不宜遲,我們這就進去。”


    “等等,”蕭峰忽然道,“賽杜康說過,穀內有一片泥潭,楊兄進去肯定沒問題,但阿紫你就難說了,楊兄又不能走在你前麵探路,還是等我先去探探路,給你做好標記,你按著標記走。”說完飛身躍起,幾個起落,已進了穀中。


    此時天色已黑,月亮早早地掛在了天邊,它時而在雲層裏穿行,時而又露出清冷的臉來。蕭峰躍上靠穀口的一棵大樹,借著淡淡的月光,隱約可見穀內綠蔭環繞,怪石嶙峋,內有一間小屋,屋裏透著一盞孤燈,屋前是一大片泥潭,和著水的軟泥巴在月光下泛著微弱的光,如果不小心踏上去,結果可想而知。以蕭峰這樣的頂尖高手,要施展輕功硬闖過去當是不難,但阿紫是絕計過不去的。


    蕭峰心想:這玉麵羅刹至少也有七十歲了,她要出穀時,總不可能老費那麽大的勁出來。其中必玄機,泥潭裏應該有可供下腳借力的地方。蕭峰想到此處,從樹上悄然躍下,觀察了一下泥潭的形狀,忽然飄身而起,朝泥潭最寬的地方撲去,他想一般要入內的人都會選擇泥潭最窄的地方施展輕功以便躍過去,那最寬的地方連他這樣的高手都沒把握躍過去,更何況是別人,所以玉麵羅刹最有可能把出入穀內的路設在這最寬的泥潭處,但即使有人想到這一節,也沒人敢去嚐試,因為如果推測錯誤,那就是滅頂之災,眨眼之間即會被泥潭吞沒。


    蕭峰腳尖剛掂到泥潭,立即感到腳下空蕩蕩的,連忙提氣而起,踩向旁邊的另一處,如此連續起落三次,終於腳下踩到了一個硬物,仿佛是一根樹樁之類的東西。蕭峰借著樹村樁提氣用力,在樹樁附近的泥潭上如一隻盤旋的鷹一樣來回起落,不一會兒,已探出通往屋裏的五根樹樁,並一一插以白花作標記。


    “好!”楊過站在穀口,見蕭峰如此身法,不禁低聲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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