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峰一陣急奔,趕上柳如浪他們,眾人奔了一陣,林煙碧見前方有一客棧,對眾人道:“咱們就在前麵歇息罷,大夥兒還沒吃晚飯呢。”


    一行人下馬入店,店裏的老板與夥計見忽然進來一群人,男的高大英俊,女的千嬌百媚,一時看得眼都花了,忙陪著笑臉迎進雅座裏,問眾人要吃什麽,柳如浪道:“將你們店裏最好的酒最貴的菜全拿上來就是。”那老板一聽,當真是心花怒放,先是拎了一壇酒上來,為眾人一一斟滿,蕭峰與柳如浪用碗盛酒,各女子用小酒杯。那老板又命廚師將最貴的菜肴一古腦兒做了,全搬上桌來。


    蕭峰舉起酒碗,向眾人道:“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最好的朋友最大的恩人,除了楊過兄弟,今日全都在這兒了,咱們都是同生共死的好朋友,來,會喝酒的不會喝酒的,今日都要幹了這一杯!”


    柳如浪與眾女子齊聲應道:“好!”一起仰頭把酒喝了。新月與小雁是蒙古人,自小喝著濃烈嗆喉的馬奶酒長大,喝這酒當然不在話下,阿紫在遼國時,有時也陪蕭峰喝酒,酒量雖不好,這酒卻也還喝得,隻是苦了林煙碧,她平日不怎麽喝酒,要喝也隻是喝些清甜甘醇的梨花酒、桂花酒之類的,從來沒有喝過如此烈的酒,耳裏聽得蕭峰笑道:“好酒!真是好酒!四弟,咱們再喝!”一陣酒氣直衝喉嚨,林煙碧再也忍不住,猛烈咳嗽起來。


    坐在一旁的新月伸手為她輕拍後背,蕭峰哈哈大笑,道:“煙碧,你從沒喝過酒罷?這酒甚是辛烈,沒有嗆壞你罷?”


    林煙碧用手按著胸口,輕蹙著眉,搖搖頭,半晌才道:“還好,隻是沒喝慣,嗆了一下。


    柳如浪笑道:“林妹妹,知道這是什麽酒麽?


    林煙碧道:“不知道,是什麽酒?”


    柳如浪吟道:“勒馬回頭望張弓,喜謝酒仙餞吾行,如夢翔去三十裏,濃香酒味陣陣衝。”


    林煙碧道:“原來是張弓酒,怪不得如此難喝。”


    蕭峰聽她將如此美酒稱為難喝,不禁與柳如浪互望一眼,一起大笑起來,新月也微微笑道:“你還沒喝過我們日常喝的馬奶酒呢,那味兒比這還烈,還有一股被你們漢人稱為膻味的味道,估計你要是喝了,立時就要吐出來。”


    林煙碧曾無數次夢想過和蕭峰在草原上放牛牧羊,對於草原上的一切都充滿了美好的希冀,此時聽得馬奶酒比這張弓酒還難喝,不由問道:“你們平日把馬奶酒當水般喝嗎?”


    新月笑道:“當然,你若到我們蒙古牧民家去串門,他們不會備著茶或清水,隻會讓你喝馬奶酒。”


    林煙碧道:“那我就自己隨身帶著水,不喝他們的馬奶酒。”


    新月道:“這可是極不禮貌的,不喝我們牧民真誠奉上的馬奶酒,就是看不起他們,不尊重他們,他們可是要生氣的。”


    林煙碧一愣,道:“那可怎麽辦?我是喝不了這馬奶酒的,可是我又想到草原上看看。”


    蕭峰笑道:“別怕,我替你全喝了!”


    林煙碧臉上微微一紅,垂下頭去,端起碗來吃飯,心裏充滿了甜意。


    蕭峰邊與柳如浪豪飲,邊問他是如何來到這裏的。柳如浪道:“那日大哥走後,過了幾天,我師父也從桃花島回來了,她在我府裏住了三天,互相說了別後的情形,她就走了,我想著閑來無事,就往北來尋你,經過蘇州折桂居時,想去探探林妹妹,順便打聽一下你的下落,誰知到了折桂居,卻聽得林妹妹獨自往廬山來救阿紫姑娘了,我連忙折向廬山,到了廬山,向碧雲宮的人一打聽,又說你們剛走,往襄陽救新月公主來了,我又往這邊趕。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在郭府找到了你們。”


    阿紫笑道:“幸虧四哥哥你及時趕到,要不然,若是讓我抽到對那黃蓉,她恨極了我,從前在蒙古時一路追著我到姐夫的軍營也不罷休,現在若有機會讓她為她女兒報仇,她必不會輕易放過我。若不是被她弄瞎眼睛,也會缺腿少胳膊什麽的。”


    “阿紫,”蕭峰低聲喝道:“郭夫人並不想你所想像般小氣,更不會這般歹毒,你以為她是你麽,動不動就割人舌頭砍人胳膊。”


    阿紫瞪圓眼睛道:“哎,姐夫,你可不能信口開河,我什麽時候砍過人家胳膊了?這可是人家郭大小姐的拿手好戲,我還學不來呢。”


    蕭峰點點頭道:“算我說錯,隻要你以後徹底改了這些歹毒的性子,我就高興了,也不必操心了。”


    阿紫端起酒杯來,在蕭峰的碗上一碰,撅起嘴來道:“我早就已經是大人了,你別老把我當小孩子看。”她將酒杯端近嘴旁,慢慢喝了下去,蕭峰伸手端起碗來一飲而盡,他和阿紫在遼國時,兩人常這般喝酒,總是阿紫喝得頭暈眼花,趴在桌子上起不來了,蕭峰還意猶未盡。


    眾人吃過飯後,蕭峰依然未過足酒癮,獨自又叫了一壇張弓酒,一口氣灌了下去,才將壇子往桌子上一放,大聲道:“痛快!喝酒需得這樣喝才能痛快。”


    林煙碧笑著微微搖頭道:“蕭大哥海量,天下恐無人能及,但這樣豪飲,實是於身子無益。”


    蕭峰擺擺手笑道:“我知道了林大夫,但這輩子是改不掉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道:“你師父讓你十五趕到杏花穀,今日已是初一,你要騎了這汗血寶馬才能趕到,我在信陽還有事要辦,不能與你一同北上,而且這裏所有馬匹的腳力都與汗血寶馬相差甚遠,若是一同趕路,恐怕會誤了你的行程。”


    “那明日一早我就騎汗血寶馬北上,應該能在十五趕到。”林煙碧想起分別在即,不知何時再見,一時心裏難過,幾欲掉下淚來。


    柳如浪看出她的傷感,輕聲道:“林妹妹,我本想送你到杏花穀去的,隻是馬匹腳力無法與汗血寶馬相比,隻好讓你一人孤身上路了,你在路上要小心。”


    阿紫聽說林煙碧明日就走,真是心花怒放,對柳如浪道:“四哥哥你放心好了!林姑娘武功高強,連黃蓉都打她不贏,江湖上的小毛賊怎麽是她的對手!”她巴不得林煙碧立時就走,不由一反常態地奉承起林煙碧來,生怕她會改變主意,留下來不走。


    林煙碧強忍眼中的淚水,道:“阿紫說得對,路上應該不會出事,而且四處還有我碧雲宮的人,諒那些毛賊也不敢放肆。”


    新月拉著她的手道:“你的救命之恩,我還沒來得及謝你,你卻要走了,本以為你會同我們一同北上草原,回到蒙古後我再好好謝你,不想這麽快就要分別了。”


    林煙碧看了蕭峰一眼,輕輕歎了一口氣道:“我倒極想到草原去看看,隻是現在無法抽身,師父吩咐的事煙碧粉身碎骨也要為她辦到,她這麽急著命我回杏花穀相見,必有重要事情交待。”


    蕭峰忽心裏一動,想起江春藍母子與碧雲宮主之約隻剩了十幾天,算來也是在十五前後,碧雲宮主如此焦急地將林煙碧召回杏花穀中,她若真是與林煙碧在穀中相見,杏花穀離信陽有千裏之遙,她當無法按時趕赴信陽,但以她堂堂一個聞名江湖的宮主,必不會爽了仇人之約。如此看來,她召林煙碧回穀,似乎也隻是為了要林煙碧遠離信陽,不知道她所做的壞事,以掩蓋她醜惡的麵目。當下蕭峰緩緩地道:“此去杏花穀路途遙遠,你一路好自為之,也不要趕得太急了,就算遲了一兩天,我想你師父也不會怪你。”他想起她師父的陰險,不禁有些擔心。


    林煙碧道:“我見了師父後,這匹汗血寶馬連同青弦在大勝關騎走的那一匹,我怎麽還給你呢?”


    蕭峰笑道:“你若喜歡,就送給你了,不必再還。”


    阿紫立即叫起來道:“不行!我的那匹我不送,林姑娘你得將一匹馬還給我。”


    林煙碧笑道:“好,我原也打算見了師父後,騎著馬到蒙古還給你的。”


    新月拍手道:“好啊,你一定要來,我在月牙城等你,帶你去看我們草原上成群的牛羊,一望無際的氈房。”


    林煙碧問柳如浪道:“你也同蕭大哥一同到蒙古去嗎?”


    柳如浪道:“若江南家裏沒什麽事,我想多半會和大哥一起北上。”他看了一眼新月,又道:“大哥此次回蒙古,有不少事等著他去辦,我在一旁雖然幫不上什麽忙,但總可以出些力氣。”


    林煙碧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是說蕭峰此次回蒙古,要想法子辭去大將軍之職,此事十分凶險,又要顧及臨潢城幾萬百姓的安危,若忽必烈一怒之下,與蕭峰反目,柳如浪在他身邊,總不至落了單。隻是礙於新月的麵子,柳如浪不好明說。當下林煙碧道:“你既然也去,那我也不怕打擾蕭大哥了,辦完師父吩咐的事,我也上蒙古去找你們,咱們大夥兒一起,若有什麽事情也好有個商量。”


    蕭峰聽兩人對答,言下之意他當然明白,兩人意欲到蒙古去與自己同生共死,他知道勸說也沒用,柳如浪義氣深重,林煙碧對己一往情深,今生注定要一起進退,人生能得如此知己,夫複何求!想到這裏,他熱血上湧,端起碗來大聲道:“諸位對我的恩情,蕭峰無以為報,今日就借這一碗酒,以表蕭峰的謝意。”說畢,一仰頭,將酒一口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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