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程英與蕭峰、阿紫、柳如浪相見,阿紫見了程英自是十分歡喜,拉著她的手問長問短。


    互相寒喧一番後,林煙碧把昨晚想的辦法對蕭峰說了,蕭峰雖覺讓八萬大軍都身染乏力之症有些冒險,但如此形勢,也隻好鋌而走險。他點點頭道:“不管怎樣,我希望八萬將士可以平安回歸故裏,其實蒙古人和漢人都是人,之所以南征北戰,不過是受了野心家的驅使,誰願意在戰場上流血拚命,客死他鄉呢?”


    林煙碧道:“蕭大哥放心,我隻放五天的藥,五天之後,士兵們的力氣自會恢複,賈似道膽小如鼠,若知道可以和蒙古講和,他絕不會發兵出城挑戰,隻會一心求和。”


    柳如浪道:“不錯,賈似道最是貪生怕死,本來不學無術,隻是倚著他姐姐當了貴妃,才權勢熏天,整日隻會在西湖上遊船作樂,哪裏上過戰場?這陣子隻怕已經把他嚇死了。”


    過得三天,各兵營裏紛紛來向蕭峰報告,眾士兵不知為何全身乏力,眾軍醫診治以後,隻是發現脈象弱一些,並無明顯的中毒症狀。林煙碧見時機已成熟,當晚立即讓程英回城,告訴賈似道第二天派人來求和。楊過送程英出來,看著她奔到城牆下,她拿出笛子來吹了兩聲,城上立即放下一條繩子來,將她拉了上去。楊過見程英順利進了城,才轉身回營。


    回到帳營門口,柳如浪站在那裏笑吟吟地看著他,道:“楊大哥,回來了?程姑娘順利進了城罷?”


    楊過“嗯”了一聲,道:“順利進去了。”他朝柳如浪看了看,笑道:“你怎麽這麽晚沒睡?樣子怪怪的,有事找我麽?”


    柳如浪笑道:“沒事,今晚風清月白,大好月色,我出來賞月來了。”他忽然眨眨眼睛,湊近楊過身旁道:“楊大哥,這位程姑娘是你的舊情人?”


    “胡說八道!”楊過正色道,“程家妹子可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和我隻是兄妹之情,你不要信口開河!”


    柳如浪忙道:“我隻是隨口問問,程姑娘是世間難得的好姑娘,這個任誰都看得出來。隻是……唉……”


    楊過奇道:“隻是什麽?你莫名奇妙歎什麽氣?”


    柳如浪不答,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忽然吟道:“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楊過聽了,心頭一動,想起已死去的赤練仙子李莫愁,這句詞倒是她常掛在嘴邊的。一時間,十幾年前的往事一起湧上心頭,當年他年少風liu之時,言笑無忌,引得陸無雙、程英和公孫綠萼紛紛傾心於他,最後公孫綠萼還因他而死,程英和陸無雙也為了他辜負大好青春年華,至今不嫁,而他自己與小龍女生死相戀,定下十六年之約,他雖獨自度過了漫長的十一年,但他對小龍女之心卻從未變過。各人種種的一切,都正應了這句“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的話。當下也不禁歎了口氣,撩開簾子就要走開帳營去。


    “楊大哥。”柳如浪叫道,“程姑娘才貌雙全,溫婉斯文,實乃世間難得的女子,最難能可貴的是對你一往情深,為你守候了十幾年,你難道一點兒都不心動麽?”


    楊過站住腳步,沉默半晌,道:“不錯,她是世間難得的好女子,縱使是我的妻子小龍女,也未必比她好,人生在世,能娶妻如此,實是十世修來的福氣。可是我的心裏唯有我妻子小龍女,隻能辜負她一番深情了。”說畢,回過頭來道:“夜深了,看月亮別看那麽久,回去睡吧。”


    柳如浪點點頭,轉身回自己的帳裏,他在心裏長長地歎了口氣,黯然不已,他看出程英對楊過情深似海,向阿紫一打聽,原來程英至今未嫁,不由想起自己對林煙碧的癡情,大有同病相憐之感,所以今夜特來問楊過,在他心裏,實是希望楊過可以連程英也娶了,一女不能嫁兩夫,一男倒是可以娶兩妻的,不想楊過乃至情至性之人,對小龍女至死不渝,雖知程英為他誤了終身,卻不會對她動情。柳如浪依此類推,想起自己對林煙碧的一番癡情,她大概是毫不放在心上的,不由甚為傷感。


    次日,蕭峰召集眾將,名曰商議軍中士兵患病之事,實則是等賈似道派使者過來,好讓眾將都知道宋朝求和之事。蕭峰讓軍中的大夫輪流將診斷的情況一一說來,然後擬一個治療方案。眾大夫愁眉苦臉,說了半日,也沒有人確診大家究竟是得了什麽病。


    也速聽得不耐煩,一拍桌子道:“他奶奶的,說了半天,也沒說出老子得的是什麽病!還養著你們這群廢物幹嘛?不如拉出去斬了!”


    那群軍醫慌得連忙跪地求饒,“將軍,我們自己也得了這病啊,全身乏力,也不知道是什麽緣故,我們私下裏配了很多藥方,可吃了都沒用。請將軍明察,饒了我們吧。”


    一時哀求聲四起,眾軍醫大多是漢人,知道蒙古人凶殘,說到做到,均不禁悚悚而抖。


    蕭峰擺擺手道:“大家不要吵,現在隻是想對策,也速將軍怎麽動不動就要殺人呢?殺了他們上哪兒找人替我們看病去?”


    也速垂下頭來,道:“末將一時心急,大將軍莫怪。”


    眾人正吵鬧著的時候,忽聞得中軍來報,“報告大將軍,宋朝使者求見!”


    眾將均是一愕,靜了下來。蕭峰臉色凝重,沉聲道:“嚴密封鎖消息,不準把軍中病情泄漏出去,若有違命者,斬!”眾人齊聲答應。


    蕭峰揮了揮手,讓眾軍醫退下,然後才道:“請宋朝使者!”


    隔了一會兒,侍衛領進一個人來,楊過一看,卻是那日與他交鋒的劉一恒。隻見他全沒了當日的驕橫之氣,身子微縮著,一副卑微相。他走到蕭峰案前,雙膝跪下就拜,蕭峰暗自搖頭,尋思道:“此人連使者的平等禮節都不懂,一進來倒頭便拜,實是廢物一個!”


    蕭峰沉聲道:“你身為宋朝使者,不必行如此大禮,起來罷!”


    “謝大將軍!”劉一恒這才站起來,頭也不敢抬,站在案前身子依然微微發抖。


    “看座!”蕭峰吩咐了一聲,立即有人給劉一恒端上一張椅子來,劉一恒抖抖地坐了。


    蕭峰問道:“不知宋使到來,有何指教?”


    劉一恒來之前,程英夜見賈似道,獨自把蒙古有意言和之事和他說了,並吩咐他不可告訴第二個人聽,若是不然,蒙古軍一怒之下,反起臉來,定會強行攻城。賈似道聽了,大喜過望,雖然有些將信將疑,但依程英所說,隻是派一個人出城求和,就算蒙古有什麽詭計,也隻是損失一人,而且程英自願留在賈似道的軍中,作為人質,等簽了和約再走。於是賈似道再不細想,連夜召見劉一恒,命他出城向蒙古軍求和。所以劉一恒並不知道蕭峰有意講和,隻道是賈似道垂死掙紮,讓他送死來了,此時見蕭峰給他賜座,好像並不想為難他,當下壯了壯膽子,道:“我們太師有意與貴國言和,特讓我來傳個話,隻要貴國答應言和,有什麽要求,盡可提出來。”


    楊過聽罷,忍不住心頭火起,怒道:“劉一恒,這是賈似道吩咐你說的話嗎?你不要自己信口開河!”


    劉一恒見是楊過,認得是當日打敗自己之人,當下恭恭敬敬地垂首道:“確是賈太師所言,小人不敢妄自多加一句話。”


    楊過氣得臉色鐵青,本讓他來講和,誰知賈似道竟讓他投降來了,如此一來,蒙古諸將若提出苛刻的賠款條件,賈似道為了脫身,也會眼睛不眨地答應下來。當下一拍桌子,正欲發作,卻見蕭峰擺了擺手,道:“很好!貴國求和的誠意我們已經知道,請你先下去休息,我和我的部下商量之後,給你答複。”


    等侍衛將劉一恒帶下去後,蕭峰目光向眾將一掃,問道:“宋朝使者的話大家都聽到了,你們有什麽見解?”


    眾將麵麵相覷,沒有人吭聲,他們打仗,總是贏多輸少,幾乎從不與對方講和,但此時軍中怪病蔓延,非比尋常時候,大家都一個心思:講和心有不甘,不講和,現在又無法出兵攻城。所以大家都沒作聲。


    蕭峰向見大家都不出聲,目光停留在兀良合台身上,道:“兀良合台將軍,說說你的看法。”


    兀良合台病了十幾天,身體甚是虛弱,他用力地想坐直身子,但終究支撐不久,隻得斜倚在椅子上,見蕭峰見問,當下有氣無力地道:“一切但憑大將軍作主,我也沒了主意,這病來得太奚蹺了,我看定是宋軍在井裏下了毒!”


    蕭峰心裏一凜,臉上卻不動聲色,點點頭道:“你說的很道理,但咱們軍中大部分士兵都中了毒,又沒找到解毒的法子,唯今之計,我想講和倒是一個解決的辦法,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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