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薇茵道:“當日你雖救了我們,但我確是對你沒存多少感激,直至上個月大理被蒙古所破,按蒙古的慣例,我們段家滿門都要被抄斬,後出人意料地改判充軍臨潢,外人不知,但我們段家是知道的,若沒有蕭大俠的鼎力相救,我們一家兩百八十多口,早已成為刀下亡魂。這一大恩,我們段家的子孫永遠都會銘刻在心。”


    蕭峰道:“姑娘言重了,我蕭峰與大理段家有極深的淵源,救人實屬份內之事。”


    環兒在一旁小聲提醒道:“娘娘,皇上吃過早飯,大概又要來看您,咱們還是趕急想辦法把蕭大俠安置好了才是。”


    段薇茵本想問問蕭峰與段家有何淵源,此時經環兒一說,立即又跑到那方才拿藥的小櫃子旁,翻出一隻小箱子來,拎到桌子上,從麵裏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對蕭峰道:“蕭大俠,當務之急得先把你身上的箭取出來,我沒學過醫,你是否同意讓我來拔這支箭?”


    蕭峰哈哈一笑道:“當然同意,蕭某先謝過姑娘了。”他邊說邊側身坐在椅子上,“姑娘拉著箭尾拔出來就是了。”


    段薇茵看看手上的刀,忽然一扔,捋起袖子道:“好!環兒你拿著藥瓶,我一拔出來你就往傷口倒藥。”說畢伸手拿著箭尾,向蕭峰道:“蕭大俠,你忍耐一下。”


    蕭峰微笑著點點頭。


    段薇茵拉著箭尾,纖手猛然一用力,箭被拔了出來,鮮血像泉水一樣噴湧而出,蕭峰卻連哼也不哼一聲,倒是把站在一旁的環兒嚇了一跳。她急忙把手中的藥往蕭峰的傷口倒去,滿滿的一瓶藥,卻無法止住那噴湧而出的鮮血,段薇茵急得伸手去捂住蕭峰的傷口,顫聲道:“這……這如何是好?白藥已經用完了。”


    環兒二話不說,忽然從櫃子裏拿出一條絲帶,裹住傷口,把整條絲帶都纏了上去,用力綁緊。還有一些鮮血浸到外層的絲帶來,但已經比剛才噴泉似的緩慢多了。環兒又翻出一條絲帶,重新又纏了一幾層,直把蕭峰的右肩纏得高高聳起,才把鮮血止住了。


    段薇茵抹抹額頭的汗水道:“嚇死我了,還以為止不住了呢。”


    環兒皺眉道:“如此流血,恐怕箭已傷及肺部。”


    蕭峰站起來向兩人一揖道:“謝兩位姑娘救命之恩,方才聽環兒姑娘說,皇帝要往這邊來?”


    環兒道:“是的,皇上每天吃過早飯都會到這兒來。”


    蕭峰濃眉一軒,“好極!我正愁找他不到,他自己送上門來最好!”他忽然又想起若是在此地殺了皇帝,恐怕會連累段薇茵,當下道:“蕭峰就此告辭,趁那狗皇帝還沒進來,我到路上要去殺了他!


    段薇茵大驚,顫聲道:“蕭大俠要殺皇上?”


    蕭峰咬牙切齒地道:“不錯!我四弟赤膽忠心,從大理千裏趕回,但盼皇帝能懲治奸臣,往西南增加防守,不想這狗皇帝聽信賈似道的饞言,竟下旨把我四弟殺死,還在街上吊屍示眾……”蕭峰越說越激憤,左拳擊在桌子上,那桌子立時破了一個洞。


    環兒驚呼道:“蕭大俠莫要運氣,傷口會再流血的!”


    段薇茵連忙上前察看蕭峰的包紮處,果然見幾縷鮮血慢慢地浸將出來。她急得手足無措,向環兒道:“快,再拿一條絲帶來!”


    於是蕭峰的肩上又纏多了一條絲帶,就像蕭峰身上前後背著兩隻布袋一樣。蕭峰見兩人為他的安危如此心焦,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心下大為感動,不敢再亂動,以免枉費了兩人冒著生命危險相救的一番苦心。


    段薇茵道:“蕭大俠,小女子有一言,不知當說不當說?”


    蕭峰道:“段姑娘請講。”


    段薇茵道:“宋朝皇帝昏聵無能確是不錯,他性格懦弱,膽小如鼠,自小就是賈似道的傀儡,他是那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他心裏從沒有百姓和江山,隻想享樂。所以你要殺他為你四弟報仇,原也無可厚非。但你若殺了他,賈似道連傀儡都可以不要了,自己直接可以登基做皇上,因為滿朝的文武都是他的人,兵權也掌握在他的手裏……”


    “段姑娘放心!”蕭峰打斷她的話道:“在幾個時辰以前,我已經把賈似道殺了!”


    “什麽?”這回段薇茵跳了起來,“你真的把這奸賊殺了?”


    蕭峰道:“是的,他是害死我四弟的罪魁禍首,我怎能容他活於世上?昨晚我殺入賈府,一路尋他,終於在地道裏尋到他,我本來想割了他頭去拜祭我四弟,但我一時氣憤,把他的頭給一掌拍碎了。”


    段薇茵聽罷,合起手仰起頭來道:“上天有眼,這個奸賊終於死無全屍,受到應有的報應了!”她雙目含淚,又道:“二哥,你在天之靈可以安歇了。”她抹了抹眼淚,回過頭來道:“蕭大俠你還記得那日在新月公主的生日大宴上,與我們一道的那個彈琴的人嗎?”


    蕭峰想起當日那兩個懂一陽指的刺客,其中一個被金輪法王的金輪攔腰斬斷,血肉橫飛,另一個被自己救了下來,蕭峰記得他正是那個彈琴的男子,當下道:“記得,上個月我在大理的時候,碰上段銘,他好像說這彈琴之人是他的堂兄。”


    段薇茵點點頭道:“不錯,段銘與我們是堂兄妹,前年蒙你相救,我們從蒙古回來後,為了大理與大宋交好,我被遣嫁入皇宮。三個月前,我二哥從大理來探我,因為一件小事得罪了賈似道,賈似道就找了個借口,把我二哥害死了,可憐我還不知道,以為我二哥回大理了,直至上一個月,環兒從宮外偶爾聽到消息,才……”她說到這裏,已聲音咽哽。


    蕭峰怒道:“這個奸賊,一生不知害死了多少人,我隻恨在鄂州的時候沒有一刀殺了他!”


    段薇茵擦了擦眼淚道:“我雖身為貴妃卻根本奈何他不得,他在臨安城呼風喚雨,連皇上都要聽他的。蕭大俠殺了他,不僅我二哥的大仇得報,也為天下除了一大禍害。”


    正說著話,忽聞得外麵有腳步聲,一時眾人均止了聲,隻聽得門外一尖細的聲音叫道:“稟娘娘,皇上正起駕往這邊來,請娘娘準備接駕!”


    段薇茵向環兒使了一個眼色,環兒立即大聲應道:“娘娘知道了,娘娘正在梳洗,不方便開門,公公請回。”


    “奴才告退!”屋外那公公的腳步聲漸漸走遠。


    在段薇茵與蕭峰說話其間,環兒早已手腳麻利地把地上、桌上的血跡擦去。


    段薇茵站起身來道:“蕭大俠,小女子求你答應一件事。”


    蕭峰也站起身來道:“是不是和那狗皇帝有關?”


    段薇茵忽然雙膝下跪,蕭峰連忙道:“段姑娘有話起來說。”


    段薇茵搖搖頭道:“不,時間緊迫,很多事情我一時無法說清楚,但我求蕭大俠一定要答應我,不要在這個時候殺了皇上。”


    蕭峰也已猜到她要求的是這一件事,問道:“為什麽?如此的昏君,你還要護著他麽?”


    段薇茵道:“他確是昏君,但他對我是真心,他和我說過,他願意和我做一對尋常的夫妻,平平淡淡地過下半輩子,這個愛我的男人,我不忍心看著他死……”她頓了頓,又道:“而且在這個時候殺了他,大宋群龍無首,立時就會大亂,外患未解,內憂又起,受苦的隻能是大宋的老百姓,蕭大俠宅心仁厚,當不願看到天下生靈塗炭。”


    蕭峰仰起頭來,一時無語,他知道段薇茵對皇帝動了真情。


    環兒忽然道:“蕭大俠,你現在不能再運氣,否則傷口再次裂開,很難再止得住血。你縱使有拚命之心,也得為我們林姑娘想想,她一心盼著你回去,若然你死了,她也不會獨自活在世上。”


    蕭峰心裏一凜,道:“你是碧雲宮的人?”


    環兒道:“我不僅是碧雲宮的人,我還曾經是林姑娘的貼身丫頭。”


    正說著話,忽聞門外腳步聲嘈雜,正往這邊而來。


    段薇茵一躍而起,也顧不得別的,一把拉著蕭峰道:“快躲進櫃子裏去。”


    蕭峰不再堅持,重新躲進櫃子裏,他見段薇茵一臉的愁容,自是為他要殺皇上而發愁。在她即將關上櫃門之際,蕭峰忽然道:“段姑娘,我答應你不殺皇帝。”


    段薇茵眼睛一亮,不由大喜過望,朝他點點頭,關上了櫃門。她知道以蕭峰的本事,若要殺皇帝,這一次失手了,下一次他絕不會再失手。如今他答應不殺皇上,她終於可以放下一塊心頭大石了。她整整衣衫,飛快地梳了幾把頭發,已來不及梳髻,隻聽得門外太監高聲叫道:“皇上駕到!”


    環兒急忙跑去打開門,段薇茵走到門邊跪下,嘴裏道:“臣妾躬迎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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