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暮色沉沉,秋風瑟瑟,枯草滿目,甚是淒涼,蕭峰和林煙碧、阿紫聽著那歌聲漸行漸近,不禁駐足傾聽。過了一會兒,三人發現那歌聲竟直奔柳如浪的墳前而來。


    林煙碧脫口道:“劉姑娘,是你麽?”


    暮色中,那唱歌之人慢慢抬起頭來,正是蕭峰在雲南時所見的劉姑娘。她站住腳步,雙目無神地看著三人,“你們怎麽在這兒?不是走了麽?”


    柳如浪下葬之時,林煙碧曾與她說過幾回話,所以於她的聲音較為熟悉,一下子就認了出來。


    蕭峰道:“我們來看看四弟,順便把賈似道殺了祭墳。”


    “賈似道?”劉姑娘盯著蕭峰,“賈似道死了?他真的死了?”


    阿紫道:“你不信,自己瞧瞧去,賈似道的人頭還在柳大哥的墓前呢。”


    劉姑娘快走幾步,猛地看見了賈似道的屍體和人頭,她愣了半晌,忽然仰天尖聲大笑,“哈哈……柳郎,這奸賊終於死了,你可以瞑目了……”她的笑聲漸漸變成了嗚嗚的哭聲,在荒涼的墳場上空回蕩,林煙碧和阿紫也禁不住跟著哭起來。蕭峰緊抿著嘴唇,隻讓眼淚卻默默地流。


    過了好一會兒,劉姑娘漸漸止了哭聲,回過身來“撲通”一聲跪在蕭峰身前,搞得蕭峰一時手足無措,舉袖擦了擦眼淚道:“劉姑娘,你這是幹什麽?”


    劉姑娘淚痕宛然地道:“幾個月以來,我想盡了各種辦法去殺賈似道,卻無功而返,今日多虧蕭大俠殺了這奸賊,柳郎的大仇才得報,我劉卉然在此謝過你的大恩。”


    說畢,倒頭便拜,卻被身旁的林煙碧一把拉起,“劉姑娘,你快別這樣,蕭大哥與柳大哥乃八拜之交,咱們都是自己人,你怎地這般見外?”


    林煙碧一句都是“自己人”,讓劉卉然心裏掠過一絲欣慰,林煙碧這樣說的意思,自然是指她和柳如浪的關係非比尋常。


    蕭峰沉聲道:“說來慚愧,我身為兄長,卻未能保四弟周全,連他的救命之恩都還未報,如今他仙遊天外,我能做的也隻是手刃仇人,但這又有何用?四弟終是不能死而複生了。”他頓了頓,又道:“劉姑娘一直在臨安麽?”


    劉卉然點點頭道:“是的,自從柳郎去世後,我一直留在臨安,想法子殺賈似道這奸賊,卻未能得手,後來這奸賊領兵出征,我也一路跟著,那奸賊卻哪裏是去打什麽仗,隻是在下沱附近晃了一下就回來了,我在一次行刺中,不小心被他發覺,差點兒送命,我身受重傷,隻得回臨安養傷,準備等他回來,再謀他法。”


    林煙碧見她說話底氣頗有不足,纖手一伸,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一探脈息,臉上微微變色道:“劉姑娘,你內傷甚重,怎的不找個大夫醫治,一直遷延至今呢?”


    劉卉然淒然一笑,“沒什麽大不了的,柳郎去了,我活著也沒什麽意思,不治也罷。”


    在林煙碧的記憶裏,劉卉然在雲南初見柳如浪,不過是半年以前的事,隨即柳如浪便回了江南,想不到她對他竟用情深至如斯。其餘的女子諸如藍祺、嫣兒、流雲姐妹雖然也十分傷心,但還沒有哪個像劉卉然這樣對柳如浪生死相隨。林煙碧心下感動,拉著劉卉然的手,低聲道:“姐姐,柳大哥沒有去,他永遠活在我們心裏,你要保重身子,你的病雖然重,但我還是有法子治的。”


    劉卉然舉目望著她,“林姑娘,我和柳郎雖然相識不久,但我的心已經全交給他了,他從雲南走後,我忍不住到臨安來尋他,雖然和他隻是相處了短短的半個月,但卻抵得上一輩子了,我沒有辦法忘記和他蕩舟西湖上的情景,也沒有辦法忘記他和我說的每一句話……”她說著說著,眼淚又出來了,“倘若你心愛的人去了,你想你會獨活在世上嗎?”


    林煙碧看了一眼蕭峰,一時沒了言語,心想:“倘若蕭大哥不在世上了,我想我不會一個人活著。”


    蕭峰此時忽道:“劉姑娘,我是粗人,不懂說話。”他停了一下,繼續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我誤殺了我深愛的人,她在臨終之前,囑托我要好好地活下來,不可有輕生的念頭……”他回過頭來看著劉卉然,“我相信四弟肯定也是同樣的心思,他會希望你好好地活著,而不是跟著他去。隻要你心中存留著美好的記憶,你就會感到他就在你身旁。”


    劉卉然聽罷,定定地看著他,良久,她繞著柳如浪的墳轉了一圈,輕聲道:“柳郎,我以後就在這兒搭一間茅屋,與你長相為伴,好嗎?”


    蕭峰和林煙碧相視一眼,不禁會心一笑,終於讓她放棄了求死的念頭。


    當下三人攜劉卉然回到客棧,因林煙碧要替劉卉然治病,蕭峰改變了第二日出城的想法,在臨安城住下來,待把劉卉然的病治好了再說。


    過了了兩日,蕭峰獨自下樓喝酒,聽得鄰桌的人在議論紛紛,說的卻是柳如浪墳前有一具屍體的事。


    其中一個人道:“那屍體被烏鴉啄得麵目全非,官府去收屍的時候,隻剩了一副骸骨和一個人頭,連是男是女都看不出來,更別說認人了。”


    另一個道:“聽說那人頭被削得十分平整,看來是江湖武林高手所為,尋常人即便是鄶子手也削不了這般平整。”


    又一個道:“這有什麽稀奇,柳家的這位公子本身就身懷絕技,要不當日也不敢單人匹馬仗劍闖賈府,依我說,這肯定是他的江湖朋友替他報仇來了。”


    先前的那一個道:“可是前一陣子有一個人闖入賈府,聽說把害死柳公子的三十餘人全部殺死,隻剩了一個十幾歲沒有參與殺害柳公子的少年,那今日在這墳前出現的屍體還會是誰呢?”


    眾人一陣沉默,一個人忽湊近眾人跟前,低聲道:“還有一個害死柳公子的人沒有死,他可是主謀……”


    眾人一愣,臉上一時變了顏色,人人都住了口,低頭喝茶的喝茶,吃飯的吃飯,把話題轉向別的地方。


    蕭峰坐在角落裏喝著酒,聽罷隻是微微一笑,他知道眾人都想到了賈似道,但卻沒人敢把這名字說出來。


    他端起酒碗正要喝酒,忽見銀光一閃,一枚東西掉在他的桌子上,一位姑娘從麵前走了過去。蕭峰不知道她是有意要扔掉的還是無意掉下來的,隨手撿起來一看,隻見那是一枚月牙形的銀耳環,做工十分精致,當中刻著一個“蕭”字。蕭峰心頭一震,臉上微微變色,站起來追出店外,依稀記得剛才走過的那位姑娘身穿鵝黃色的衣衫,他快速地向四周掃了一圈,果然見遠處一個鵝黃色的人影快步走去,看那身影,仿佛輕功頗為不錯。


    蕭峰忙追上去,卻發現那人身影一閃,又拐進了另一條巷子,仿佛知道蕭峰在身後追來。以蕭峰的輕功,本可幾步衝上去攔著她,但見她拐彎沒角地鑽來鑽去,專挑偏僻的地方走,似要擺脫他又似要引他跟來,加之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蕭峰索性跟著她走,看她到底要幹什麽。


    在大街小巷裏鑽了好一陣子,來到一條窄窄的小巷裏,那女子忽然鑽進一戶人家,隨即把門關上了。蕭峰不管三七二十一,走到那戶人家前,伸手就敲門。竟然敲了好一會兒,才有人開門,開門是一位姑娘,卻是身穿藍色衣衫,她看了一眼蕭峰,問道:“你找誰呀?”


    蕭峰道:“我找剛才進去的那位穿鵝黃色衫子的姑娘。”


    那藍衣姑娘茫然道:“什麽鵝黃色衫子的姑娘?沒有這個人。”


    蕭峰心想說不定這藍衣姑娘就是剛才的黃衣姑娘,隻不過她換了一套衣服罷了。他不知對方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當下開門見山地把那銀耳環遞上去,道:“我找這枚耳環的主人。”


    藍衣姑娘把那耳環拿起來仔仔細細地看了一下,道:“這耳環確是我家小姐的,請問相公是如何得到的?”


    蕭峰道:“我是在酒樓裏撿到的。”他指著耳環道:“你看清楚了,這耳環上刻著一個蕭字,確是你家小姐的麽?


    藍衣姑娘笑道:“我家姑娘戴的耳環天下獨有,是月牙兒形的,有些還在上麵刻著個‘蕭’字,這耳環確是我家小姐的,不會弄錯。本來我家小姐今天不再見客,但相公撿金不昧,大老遠地送來,一定是有緣人,請相公進來,我這就去告訴小姐。”


    蕭峰心中有疑團,當即隨她走進屋去,但聞她說話輕柔儂軟,十足的江南女子,不由問道:“你家小姐也是江南人麽?”


    藍衣姑娘掩嘴而笑,指著門外的橫匾道:“這兒是翠紅居,相公不會沒聽說過吧?怎麽還會問如此奇怪的問題?我家小姐是江南出名的美人,自然是生於斯長於斯的江南人。”


    蕭峰莫名奇妙,“翠紅居?是什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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