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峰站起身來,臉色凝重,道:“此乃大宋都城臨安,公主萬金之體,蕭峰請公主速速離開,從此再不要輕易涉險。”


    新月還未作答,蕭素素即妙目斜橫道:“蕭大俠好沒來由,新月這不是為了見你才冒這般風險嗎?你沒和她說兩句話,就趕她回去,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素素,求你別說了。”新月伸手製止她,眼中淚水晶瑩。


    “好罷,你們兩個好好聊一會兒,我去安排午飯。”蕭素素起身走了出去。


    蕭峰呆了呆,想起新月對己的情意,不禁深覺內疚,低聲道:“公主,蕭峰一介莽夫,實是配不上你……”蕭峰本不是木訥之人,但遇上這種事情,他實是不知該如何說才好。


    “我明白,”新月忽然抬起頭來道:“方才你和素素所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我隻想知道,如果以後我再遇到危險,你還會像從前那樣奮不顧身地來救我嗎?”


    蕭峰道:“自然會,我說過,無論我身在天涯還是海角,隻要你有危險,我都會來救你。”


    新月眼中一下子湧出淚水,“僅僅因為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嗎?你也救過我一次,若是這樣,咱們也算扯平了,你不再欠我什麽,你不必再為我涉險。”


    “不,”蕭峰見她如此難過,心裏更是愧疚,“你不僅僅是我的救命恩人,你還是我的妹妹,就和阿紫一樣。”


    “和阿紫一樣?”新月擦了擦眼淚,她想起蕭峰對阿紫的關心和愛護,心想自己在蕭峰心中,若有這樣的地位,也算是一種安慰了,“若是這樣,我也想跟著你四處流浪,時時見著你,可以嗎?”


    “這使不得。”蕭峰嚇了一跳,不想她竟癡情至此。


    “為什麽使不得?阿紫跟得,我為什麽跟不得?”


    蕭峰道:“因為你是堂堂蒙古國的公主,有兄長疼愛,而阿紫在這世上隻有我一個親人,我自然要照顧她,等替她覓到一個合適的郎君,我的責任也算完了。而你不同,蒙古國的公主,我上哪裏替你覓個如意郎君?再者,你若跟著我走,你大汗哥哥和四哥哥能放心嗎?那時隻怕我又得回蒙古做將軍去了,你是知道的,我不願意做什麽將軍。”


    新月沉吟半晌,想想蕭峰所言, 知道此事終難實現,歎了口氣,一雙妙目盯著蕭峰道:“那從此以後,我還能見到你嗎?”


    蕭峰道:“從此以後,我多半會在信陽小鏡湖長住,有時也許會回臨潢或到江南來看看我四弟,行蹤難以說得定。”


    新月見道如此,心中悵然若失。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蕭素素安排兩人用過午飯,那藍衣丫頭跑進來道:“對麵那老喇嘛求見。”


    蕭素素道:“讓他進來罷。”


    話剛傳出去,一個高瘦的人像風一樣卷了進來,蕭峰定睛一看,認得他正是金輪法王,但裝束打扮全然變了模樣,穿著漢人的衣服,戴著漢人的帽子,他向蕭峰微一點頭,徑向新月道:“公主,你要見的人已經見著了,老衲請公主這就起程。”


    新月瞪了他一眼道:“我的事用不著你管!”


    金輪法王又躬身道:“公主,王爺吩咐,要速去速回,請公主不要為難老衲。”


    蕭峰也站起身來道:“公主,國師說得有理,你早些回去,免得你哥哥掛心。”


    新月十分不情願,低聲道:“我知道,可是我才剛剛見著你,連阿紫和林姑娘都沒見著。”


    蕭峰道:“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公主若因此出了什麽事,蕭峰一世不得心安。趁現在守城士兵換班之際,我送你出城。”


    新月無奈,想了想道:“好吧。”她簡單地收拾了些東西,與蕭素素坐在馬車裏,蕭峰和金輪法王騎著馬跟在兩旁,徑往城門奔去。


    守城的士兵都認得那是蕭素素的馬車,隻簡單地問了幾句,就放行出城。


    蕭峰和蕭素素一直將新月送出幾十裏以外,才停下辭別,新月上了蕭峰騎出城來的汗血寶馬,這是為了追上蕭峰,新月特向忽必烈討的馬,金輪法王因此而沾光,也得以騎了一回這種寶馬。


    新月向蕭峰和蕭素素揮揮手道:“蕭大哥,素素,此間一別,不知何時再能相見了。”


    蕭峰亦揮手道:“公主保重!蕭峰會永記公主的恩德。”


    “保重!”新月黯然轉身,掉轉馬頭往北而去,她的淚水悄然滑落,知道這一生再也不會像愛身後這個男人一樣愛上另一個男人,她不明白,既然有緣無份,上天為什麽要讓她遇上他。但遇上他,縱然從來都隻是單相思,她也沒有後悔過。


    蕭素素揮著手絹兒,與蕭峰站著目送新月拍馬遠去,直到見不著背影了,才駕車回城。路上蕭峰問蕭素素是否認識柳如浪,蕭素素神色黯然,道:“何止認識?我與他是老相識了,他死的時候我不在臨安,竟然未能送他最後一程,你是他什麽人?”


    蕭峰道:“我與他乃結義兄弟,此次前來,為的就是拜祭他。”


    蕭素素歎了口氣,悠悠地道:“他那樣的人,也隻有你配當他的兄長,我也算閱人無數了,而且都是風雅之人,卻沒一個及得上他的,詩詞歌賦,文才武略,無一不精,隻可惜……”她紅了眼睛,沒說下去。


    蕭峰默言無語,隔著口袋摸了摸那小木人,心中甚是傷感。


    蕭素素停了半晌,忽然秀眉一軒,道:“柳莊鬧鬼,你知道麽?人道是他死得冤枉,陰魂不散,夜夜出來在故居裏飄蕩。”


    蕭峰奇道:“有這等事?”


    蕭素素道:“千真萬確,柳莊周圍的人家每夜都聽得哭聲,時斷時續。前段時間,有些官兵去柳家抄家,光天化日的,進去以後就再也沒出來,後來屍體都在西湖上浮出來,嚇得再沒人敢進去過,附近好些人家也嚇得搬走了。”


    蕭峰問道:“這是何時的事?”


    蕭素素想了想道:“大概是柳公子去世後兩個多月的事,至今附近的人夜裏還常常聽到柳莊裏的哭聲,有人還說看見一個披頭散頭的鬼影在柳莊上空飄來飄去,十分嚇人。”


    “莫不真是四弟?”蕭峰穿越時空,來到一百年後的今天,所以對一切匪夷所思的事都不再感到不可思議,心想若真是柳如浪,倒可以與他見上一麵了,當下心中甚是歡喜,道:“今夜我到柳莊去一趟,但盼真是四弟之魂,能與我見上一麵。”


    蕭素素道:“柳公子在這世上無親無故,隻有你這麽一個大哥,若真是他,你去最合適了,想來他也不會害你。我雖然也想見他一麵,但實是沒這個膽量,你見著他之時,請轉達我的問候罷。”


    蕭峰道:“好。”


    蕭素素想了想,又道:“他這樣陰魂不散,終不是辦法,你勸他早日去投胎,不要再做這麽一個孤魂野鬼了,賈似道這惡賊惡有惡報,不會再活多久了,你告訴他,下回這惡賊若是要見我,我拚了命都會替他報仇。”


    蕭峰向蕭素素微一晗首,道:“素素姑娘有心了,但賈似道那惡賊前幾日已被我殺了。”


    “什麽?”蕭素素驚得幾乎跳起來,“前幾日柳公子墳前那屍體真是賈似道?他不是領兵出征了麽?”


    蕭峰淡然道:“不錯,我在襄陽抓住他,特帶回臨安給四弟祭墳。”


    蕭素素愣了半晌,咬牙道:“這惡賊該千刀萬剮,這樣一刀殺了,實是便宜了他!”


    蕭峰道:“這倒沒有,一路上舍妹想盡法子折磨他,他比身挨千刀萬剮還要難受百倍,他死前臉上又腫又爛,根本認不出本來麵目,就是舍妹之作。”


    蕭素素拍手道:“這才解恨!令妹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你身在關外,不知道這姓賈的有多可恨,天下人真是恨不得剝其骨,吃其肉!”


    兩人順利的進了城,蕭素素叮囑蕭峰,出城的時候若查得嚴,可去找她。


    蕭峰回到客棧的時候,已是傍晚。阿紫一見他便道:“姐夫,你上哪兒去了?害得我們擔心了半日。”


    蕭峰把見著新月的事說了。


    阿紫哼了一聲道:“這公主就是愛闖禍,上回偷偷跑出來,害得姐夫差點兒死在陸家莊,這回幸虧沒被人抓著,要不然,姐夫你又有得忙了。”


    林煙碧一直沒作聲,此時歎了口氣道:“問世間,情為何物?蕭大俠,你可把人害苦了。”


    蕭峰知她在打趣他,唯有訕然一笑,轉了話題道:“聽說柳莊最近在鬧鬼,今天晚上我準備去探一探。”


    劉卉然聞言,臉上變色,站起身來道:“這事我知道,前幾天我曾到柳莊去過,本想見柳郎一麵,但大門緊閉,我身受重傷,行動不便,勉力躍上圍牆後,隻覺一條黑影迎麵飄來,還沒看清楚他的樣子,就被一腳踢了下來。我在門外叫:‘柳郎,是我!’接著我聽到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很尖銳的笑聲,一點兒也不像柳郎生前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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