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說:“無論怎麽樣難,他們也是不負責任的。你盡管沒有說譴責他們的話,但是,這麽多素昧平生的人都對他們伸出援助之手,這本身就是無聲的譴責,比你的譴責不知要強上多少倍。”


    其實,在主持人的話語裏,汪軍臨時添上了幾句這樣譴責性的語言,丁一走到演播室的時候,怎麽都覺得這幾句和整個節目風格不匹配,於是,她又摘下耳麥,找到了汪軍,跟汪軍探討這幾句話,當時丁一記得汪軍還有些不高興,後來丁一也覺得自己太唐突,完全為了節目著想,沒有顧忌到主任的感受,心裏也很後悔,後來嶽素芬知道她不快的原因後勸她,說道:“沒事,你怎麽篡改他的領導意願他也不會真的生氣的。”丁一就更加的別扭了。


    想到這裏,她學科長的樣子,使勁地甩了甩頭,說道:“你說,拋棄他們的都是那些家庭困難的嗎?”


    “應該差不多。”江帆想了想說道。


    “但是,他們為什麽困難的連給孩子做手術的錢都沒有呢?”丁一問道。


    江帆看著她,愣住了,半天才說:“寶貝,你這個問題讓我汗顏,我承認,你問住我了。”


    顯然,丁一沒有顧忌到他的感受,繼續說:“改革開放了那麽多年,我們新聞界也跟著報道人民生活水平如何如何提高了,甚至多少多少,但是,老百姓有的的確還很窮。”


    江帆點點頭,說道:“眼下,作為一名代市長,我想,我真的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但是,我會去在實踐中去踐行自己的使命。”


    丁一笑了,說道:“好了,我們幹嘛要整這麽嚴肅。”


    江帆說:“不是要整這麽嚴肅,是你直接問到了我們的……軟肋上了……”


    “好了,不說了,這個問題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丁一說道:“不過我的確經常在想這個問題,這些父母固然有不負責任的一麵,肯定也的確不富裕,這些家庭無疑都來自生活條件不好的家庭,不然,那個父母忍心把孩子拋棄呀。”


    “你這個問題太複雜,太沉重,我們以後在家莫談國事好不好?”江帆說道。


    “好的。”丁一點頭表示同意。


    江帆關掉了電視,說道:“去洗澡吧。”


    丁一說:“我一會要回去。”


    江帆說:“你都換衣服了幹嘛還要回去?”


    丁一說:“我換衣服是為了呆著隨便舒服,那個薄呢裙穿著非常拘謹。”


    江帆說:“算了,別回去了,我們說說我們的未來,好好規劃一下,有些事我要跟你商量。”


    “比如?”


    “比如,一個現實的也是最大的一個問題,我們把家安在哪裏,這個問題現在必須要考慮了。”江帆說道。


    丁一看著他,認真地搖著頭,說:“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江帆點點頭,說:“上次長宜說讓我在北京買房子,說咱們平時就在閬諸住,你跟我住就行,我們也可以下班回北京住,反正也很近,而且離父母也近。我認為他說得有道理,你說呢?”


    丁一抬頭看著他,摸著他係在腰間的帶子,說道:“我真的不懂這些,沒想過。”


    江帆低頭吻了一下她的腦門說“那就聽我安排好嗎?”


    丁一眨巴著眼,看著他,點點頭……


    江帆很高興,說道:“好,那我就讓江燕在爸媽的周圍找房子,當然,我想要新的小區住,不想住老房子。”


    丁一看著他說:“是不是需要很多錢?”


    江帆點點頭,說:“肯定會比閬諸貴。但我覺得長宜說得有道理,以後升值空間會很大,他說了之後我的確認真地琢磨過這個問題,你看,前年國家發布了關於進一步深化城鎮住房製度改革加快住房建設的通知。這一通知被視為我國住房製度改革的綱領性文件。文件中明確提出,深化城鎮住房製度改革的目標是:停止住房實物分配,逐步實行住房分配貨幣化;建立和完善以經濟適用住房為主的多層次城鎮住房供應體係。這就意味著福利分房的年代結束了。住房就會走上市場化,其實,北京市的商品化住宅早在三四年前就已經起來了,即便我們將來不想在北京住了,我們賣掉的話也能很狠狠地賺上一筆,所以,長宜是很有經濟頭腦的。”


    “可是……”丁一猶豫地說道:“我們在北京住,將來孩子能在北京上學嗎?”


    江帆聽到這裏,顧不上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激動地抱緊了她,說道:“所以我說,我們就是在北京買了房子也不會虧的,閬諸如果有合適的房子,我們再買。”


    “如果北京買了房子,在閬諸就不用買了。我家的老房子是媽媽留給我的,這個問題,我爸爸早就跟喬姨他們說清楚了。當時哥哥結婚的時候,我就想把老房子讓給他們住,當時喬姨也的確有這個意思,但是哥哥不住,哥哥說是我媽媽留給我的,他不住,這就說明,他們已經都認可了這個事實。”


    江帆說:“那裏,有可能會被拆掉,現在我正在著手對整個市區進行重新規劃。”


    “為什麽?”丁一急了,“為什麽要拆掉?”


    江帆見她急了,知道她對老房子的感情,就說:“這個目前還沒有形成規劃意見,我也隻是有這麽個初步設想,具體拆不拆還要看最後專家的論述。你是不是不願意拆?”


    “我當然不願意了,那裏……那裏是我跟媽媽住的地方,我離不開那裏……”


    江帆想起彭長宜說的話,說不能讓她一個女孩子單獨住那裏了,就說道:“這個規劃目前還沒明確。不過,我感覺你該從那裏搬出來了,真的,一個人住在那裏太久了,不好,你應該跟我住一起。”


    丁一說:“你住的地方是組織讓你住的,我哪有資格享受啊。”


    “嗬嗬,組織巴不得讓家屬跟我住在一起,這樣就放心了。”江帆笑著說:“這是軍區的房子,我覺得在這裏住很好,安全,清靜。這裏的人跟外麵沒有什麽聯係,別說你是市長,就是省長他們也不大關心,因為離他們的生活比較遠。”


    “嗯,不錯。”丁一也感覺這裏不錯,如果在賓館或者是其它地方,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敢來的。


    “長宜也是這麽說,他在三源的時候就住部隊,部隊,的確安全、安靜,省去了許多麻煩。”江帆又說:“既然你對房子說不出什麽要求,那我就去辦了。”


    “嗯,我那裏還有你的錢,回頭我把錢支出來給你買房。”丁一說道。


    “不用,我的錢差不多。剛賣了古街的房子。你那裏的錢,留著當嫁妝吧。”江帆說道。


    丁一笑了。


    江帆又說:“你現在就琢磨一下,看看這個房子有什麽地方不滿意的,需要重新裝修的你就說話,回頭我安排人去做就是了。”


    丁一說:“我看挺好的,你不也是剛搬進來的嗎?”


    “是,但不是我裝的,是別人裝完後沒住幾天就高升走了。”


    “那還是不要裝了,說明住在這裏的人有官運,如果裝了沒準會破壞官運的。”


    “哈哈,想不到你還很唯心的。”


    “那倒不是,已經很好了,怎樣弄都是浪費,所以沒有什麽需要重新布置的,我看挺好。”丁一說道。


    “那就行。另外,我想年前我們就結婚。”江帆說道。


    “可是我爸爸回不來呀。”丁一看著他說道。


    “我們可以先登記啊。”江帆湊近她說道。


    丁一聽了他的話,急忙說道:“你說過要跟我爸爸去求婚的。”


    江帆笑了,說道:“是的,兩不耽誤。”


    “可要是登記了,領了結婚證,你還求什麽婚?”丁一不解地問道。


    江帆解釋道:“登記,是我的需要,也是政治需要,求婚,是必須要有的程序。”


    “我……聽不懂。”丁一眨著眼睛說道。


    江帆使勁攥了一下她的手,說道:“你什麽都不需要懂,隻要你懂得愛我就行了。”


    “可是,你為什麽說登記是政治需要?”丁一敏感地問道。


    江帆故意說道:“是為了眼下遮人耳目,誰要是再說起我們的事,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我們是夫妻了,我這話有什麽不對嗎?”他這樣說,就為了引起她的重視。


    丁一想了想說道:“似乎……沒什麽不對,就是聽著有點別扭。”


    “別扭你也湊合聽吧。”江帆笑了。


    丁一抬起頭,看著他,說道:“你是不是對我有點失去耐心了?”


    江帆沒想到她如此敏感,趕緊說道:“對你,我有的是耐心!”最後兩個字江帆的語氣用得很重。


    丁一笑了,說道:“怎麽還說得這麽狠呆呆的,好像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江帆看著她,沒有笑,說道:“我說的是事實,我不介意等你,我早就跟長宜說過了,這輩子跟你死磕。隻是,你看,我是不是都老了。”江帆說著,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我現在還有力氣等你,還能等得動你,如果有一天,我頭發白了,皺紋縱橫,腿腳不便,你說你還這麽年輕貌美,我還怎麽去等你……”


    丁一聽他這麽說,眼圈就紅了,捂上了他的嘴,雙手環上他的脖子,吻了他一下,說道:“好的,我聽你的,什麽時候去登記我都不介意了……”


    江帆看見她的眼睛潮濕了,就吻了一下她的額頭,說道:“可是,我必須弄明白,你介意的是什麽,不然,我也不會稀裏糊塗地讓你跟我去登記的。”


    丁一吸了一下鼻子,依偎在他的懷裏,說道:“因為你說要去跟爸爸求婚的,我上次已經告訴了哥哥,估計哥哥告訴爸爸了,所以,我內心是想等爸爸回來我們再去登記領證的,但既然樊部長暗示你,我們先把證件領了也行,戶口本什麽的都在家裏。”


    江帆理解了丁一,正因為丁乃翔當初的反對,所以最為唯一的親人,丁一是非常在意爸爸對她的祝福的,當年,自己因為丁乃翔的父愛而遠走天涯,現在,已經跟丁一在一起了,他是不會在意多等幾天的,想到這裏,他深情地說:“對不起,我太自私了,隻想著自己的政治需要,沒關係,我們再等幾天,我也很想鄭重其事地向你的父親求婚。這個過程一定要有,什麽都可以簡化,這個過程不能簡化。”


    “那別人是否會拿這事做文章呢?”丁一擔心地說。


    江帆看著她,笑著說道:“你擔心了?”


    “我當然擔心了!”丁一很奇怪他似乎又不是特別在意了。


    江帆說:“如果人家真要做文章,估計已經做了,不然樊部長為什麽跟我說這事,現在好了,你不用想太多了,你現在隻想怎麽做新娘。”


    “嗯。可是……”


    “可是什麽?”


    “我真的擔心……”


    “擔心我嗎?”


    “嗯。”


    “你隻要照顧好你自己,別讓我擔心你就好了,另外,這個期間,你必須做好一件事,就是想想未來新家的事。”


    丁一聽他這麽說,也就放下心來,說道:“是的,早就等著呢?”


    “真的?”江帆板正她的身子問道。


    “真的。”


    江帆默然地搖搖頭,說道:“我不信。”


    “嗬嗬,你不信我再去騙別人吧。”


    “不是……你是真的在盼著做新娘,做我的新娘?”江帆不確定她會這麽說。


    丁一說:“是的,好幾年前就有人這樣跟我說,要擁著我走向未來,還讓我做他的小妻子,所以我就等啊等啊,等啊,一等就等成老姑娘了……”


    不知為什麽,本來丁一說這話是想讓江帆放心,可是這話說完,就勾起了自己無盡的往事心情,她被自己的話感動了,眼圈就紅潤了……


    江帆不等她說完,重新抱過她,把她用力地箍緊在自己的懷抱裏,有些百感交集,哽著嗓子說道:“寶貝,你這句話太讓我感動了,我還以為……”


    丁一眼裏含著淚是,說道:“以為什麽?”


    “我一直以為,以為你心裏有個結,所以,你對我的想,不如我對你的想多,現在看來我們都很想對方,而且我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就是結婚,然後生兒育女,對嗎?”


    “是的……”


    “哦,天……”


    江帆低頭就吻住了她。兩人眼角裏淌出的淚水融在了一起……


    晚上,丁一沒有回去。


    她的心安穩了不少,反正都談婚論嫁了,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了,這一夜,難免又是一個多、情的夜晚……


    夜裏,丁一被一個夢驚醒了,她的身體顫抖了一下,隨後,呼吸就變得急促起來。


    江帆感到了她的顫抖,他醒了,雙臂更加緊地把她摟在了自己的懷裏。


    丁一也醒了,等著自己的心跳逐漸平靜下來後,她就開始回憶那個夢。


    這個夢,對於她來說已經不是什麽陌生的夢了,自從媽媽走後,她多次有過這樣類似的夢境,那就是找不到回家的路,找不到媽媽的家,不是中途迷路,就是人海茫茫,要麽就是所有的房子黑著燈,辨別不出哪個家才是自己的家,哪裏才有媽媽。有的時候,她會在夢裏,推開一個房門又一個房門,裏麵不是黑洞洞的,就是空無一人,要麽就都是陌生的麵孔,但就是沒有媽媽,沒有媽媽的家就不是家,我找不到自己的家,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裏?


    類似這樣的夢,她從16歲的時候就開始做了,喬姨沒進門的時候,她有時就會在夢裏哭醒,爸爸聽到她哭,就會披著衣服進來看她,喬姨來了後,丁一即便是做這樣的夢,爸爸也聽不到了,因為,爸爸臥室的門不再敞開著,她臥室的門,也不再是虛掩著了,所以,即便是哭,爸爸也聽不到了……


    但是今夜做這個夢和以往的有所區別,盡管也是在找媽媽,她恍惚見到媽媽就在前麵的人群裏,隻是一閃就不見了,她就拚命的往前奔跑,跑著跑著就跑上了一條小路,好容易跑到頭了,卻看見小路盡頭被一棵長在路中間的大樹分開了,變成了兩條路,繞過大樹後,又重新交匯在前麵,她來到跟前,走上了靠右則的路,剛才還是通著的路,前麵卻擋了好多樹枝,她走不過去,又繞回到左側的路,她順著左側的路向前走,然而,前麵卻不是路,而是一戶人家的宅院,宅院的裏麵,擺滿了各種柳編的工藝品,陸原哥哥微笑著從裏麵走了出來,她非常奇怪,很想問問他看沒看見她的媽媽從這裏過去,她卻來不及跟陸原哥哥說話,她要先去找媽媽,急忙就從院子裏退出來,但是,後麵的路已經沒有了,她這才看清,這個院子原來是建在了懸崖上,等她回頭再想去找陸原哥哥的時候,院裏空無一人,媽媽沒找到,連陸原哥哥也不見了,她站在懸崖邊,急得大哭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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