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以段千仇一個洗廚房、倒屎桶的雜役身份,是沒有資格靠近楊囈馨的,不過事出湊巧,情況危急,他很快就獲得了這個資格。


    當段千仇跨入公主閨房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就象一根被眾多行將溺斃之人捉住的浮木一樣,沉重得也快沉沒了!


    但他神情恬淡,平靜而自信,行過禮後,他昂身立於房中,不發一言,仿似是在自家後花園中賞花一般。因為他很清楚公主中的蠱術,絕非簡單的祛毒就可以化解的。


    在進入公主房間之前,他已經看過襲擊公主的那隻返魂屍屍體。憑借昔年隨爺爺在苗疆修習刀術過程中,與返魂屍纏戰數年的經驗,他知道眼前的這一具返魂屍是一群同族係返魂屍中的最高元祖,被其蠱蟲侵蝕之人,最終都會成為這一族係中的行屍走肉,被這一個元祖驅使奴役。


    他隻是不明白這樣一隻處在頂端食物鏈的返魂屍為什麽會這麽容易就被殺掉?!


    出手之人,手段絕不簡單。


    他知道如何祛毒,如何驅除蠱蟲,不過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他想的隻有黑玉血參,以前是,現在也是!


    從他準備踏進這個房間開始,他心中就已經有了一個計劃!


    所以他很鎮定。


    他的表情令看見他的人信心大增。


    尤其是鄭冰容,她在青雁舟上中親眼看過段千仇對付返魂屍的手段,也知道他對於屍神術的了解,所以她一看見段千仇自信的表情,心中就湧起無比的信心。


    楊囈馨房間中有鄭冰容、秦世堯,蔡連城,張元化,盧邦彥,田橫雨,任狂風,左鷹揚,畢百草,以及在一旁待候著的春梅和延喜。


    每個人眼神中所蘊含的心情都不一樣,但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一樣,那就是焦急!


    臉上的表情未必是心中的想法,因為有的時候,表情隻是配合你說話的一種道具而已。


    秦世堯言簡意賅地向段千仇說明了情況,然後他問段千仇:“能治嗎?”


    段千仇環視了房間裏的所有人一眼,道:“能!”


    秦世堯眼中閃過一陣狂喜!


    鄭冰容走到他跟前道:“那也就是說公主不會有事了,對嗎?”


    “不對!”


    鄭冰容瞬間如墜冰窟。


    段千仇知道賣太多關子,事情會變得更加複雜更不好把握,所以他抬起手,示意正想追問的鄭冰容稍安勿燥,然後他從容地道:“高陽公主殿下是被返魂屍元祖所傷,她身體內有一隻僵腦屍蟲作祟,所以我要毒死它!”


    不懂!房中的人基本都聽不懂!


    除了畢百草!


    但是他不想多問,因為他怕惹禍上身!


    鄭冰容輕輕的一聲哀泣,她走到段千仇身旁,瞪著一雙大眼睛,惶急關切地道:“什麽?你要毒死公主殿下?!”


    段千仇低下頭,沉吟道:“我的本意是要毒死那隻僵腦毒蟲!”


    “哦,是這樣。”


    大部分人都鬆了一口氣。


    “不過跟毒死公主其實也差不多了。”段千仇最後又加上的一句話,瞬間又把眾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蔡連城冷然道:“段兄有話便請直說,不要拐彎抹角的,否則公主遭遇不測,你也不會得善終。”


    “天下間除了施蠱者,這種蠱蟲無人能治!而我剛才看過襲擊公主的那隻返魂屍,是屍神術中腦僵原蟲的攜帶者,也就是返魂屍的元祖之一,是可以用他自身的毒液和原蟲來製造返魂屍的。公主殿下如果不能得到徹底根治,四五天內就會變成返魂屍!”


    鄭冰容長袖一拂道:“這件事情絕對不能發生,本宮不管你用什麽方法,必須把公主殿下救醒,否則公主屍變之日,也是你砍頭之時。”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雙眼通紅,噙滿了淚水。


    段千仇道:“所以我必須要先毒死這隻三屍僵腦蟲,先延緩一下屍變時間。”


    “毒蟲既死,那不就相當於治好公主了嗎?”秦世堯道。


    “隻是……”段千仇眉頭緊皺,犯難地欲言又止。


    “隻是什麽?”鄭冰容怒道。


    “隻是把僵腦蟲毒死了,公主也難保不會被同時毒死啊。”段千仇道。


    鄭冰容最為關注楊囈馨的生死,所以她追問道:“那怎麽辦?!你準備用什麽來毒死那隻…屍蟲?”


    “斷腸草,加上蔓陀羅花,萃取毒液,先行口服,再由督脈各處穴道中以中空金針注入,保證一擊斃命。”


    全屋的人聽罷,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斷腸草和蔓陀羅花均是劇毒之物,如此操作,焉能活命?


    秦世堯眼睛望向畢百草,問道:“畢老,此種醫治之法,可有先例?!”


    畢百草眼神閃爍不定,沒有馬上回答,卻是望向了蔡連城。蔡連城道:“畢老照實回答便是,不需有任何顧忌。”


    “是!”畢百草恭敬地道:“此種以毒攻毒的藥理,古藥典中也有記載,不過也需兩物相克方能奏效,段千仇所說的以斷腸草和蔓陀羅花來克製僵腦蟲,不知有何根據?如果不能相克,徒增毒性而已,需慎之又慎。”


    段千仇道:“畢老所言極是,兩物是否相克?我們一試便知。從公主背肌中取一些未成形的蠕蟲,以我們萃取的毒液滴在蟲身上,若然蠕蟲遇毒即死的話,便是相克的,若然無恙,則此辦法行不通。”


    秦世堯著人立即準備好所有器物。本來斷腸草和蔓陀羅花都是倉促間很難尋找的毒草,但有藥王畢百草在,這兩樣毒草卻是不難得到。


    段千仇來到公主床邊,用鑷子從她潰爛發黑的背肌上夾出了兩條蠕蟲,放在白色瓷碗中,然後把斷腸草和蔓陀羅花萃取汁液滴在蟲身上,隻見兩條如白線般的幼蠕蟲遇毒後就馬上盤成了一團,幹癟萎縮,最後更是化成了淡黃色的汁液。


    秦世堯眼睛一亮道:“這便是相克嗎?畢老。”


    畢百草道:“正是。”


    鄭冰容美眸望向段千仇道:“段千仇,如果要用這種以毒攻毒的辦法殺死僵腦蟲,公主一樣會死,那跟不治有何區別?”


    “除非有一種解毒靈藥,用以護住心脈。在毒殺僵腦蟲的兩天時間內,隻要能留存生機,公主可保無虞!”


    鄭冰容眼睛一亮道:“皇宮大內有千年株的天山雪蓮,七葉一枝花,我們可以現在就趕往燁煌城,路上可以一邊施藥救治!”


    段千仇歎道:“本是可以的,可惜時間來不及了,此去燁煌城足有數千裏,兩日之內絕不可能到達。”


    秦世堯見段千仇雙眉緊鎖,於是道:“用其他普通的祛毒藥暫時護住心脈,也無不可。”


    “斷腸草加上蔓陀羅花,試問天下有多少種藥可以解得了這種毒。”段千仇反問道。


    室內眾人皆沉默。


    忽然,田橫雨道:“老畢,你最近不是得了一株黑玉血參嗎?聽說此物通靈,說不定能治得了!”


    段千仇心中狂喜,臉上卻是一副驚歎訝然的表情,道:“畢老,想不到你竟有這樣一株靈物,傳說黑玉血參有腐骨生肌,重生再造之神效,隻是畢老……”


    段千仇還未說完,秦世堯就已經打斷了他,並厲聲質問畢百草道:“畢百草,你有此奇物,為何方才不獻上來,公主之命懸於一絲,你還要藏私嗎?蔡大人,你的屬下忝為藥王之稱,一開始便藏頭露尾的,如此這般卻是置為臣之道於何地?”


    蔡連城還是首次得知畢百草得到黑玉血參,心中暗恨,又遭秦世堯一頓搶白指責,於是眼神森森地望向畢百草道:“畢老,可有此事?”


    畢百草心裏恨極田橫雨泄露秘密,但田橫雨武功能力比他高了何止數倍,卻是敢怒不敢言,又見蔡連城陰冷猜忌的目光掃來,心中鬱悶難抑,於是悶聲道:“老夫確有此物,隻不過是數日前偶然機緣下得到的,目前尚不知其藥效如何,是以沒有提!”


    蔡連城展顏笑道:“畢老這也是為了公主殿下安全著想,慎重起見,不敢輕易冒險獻藥罷了。現在既然秦大人擔保此藥無虞,畢老把黑玉血參獻上來,做為公主治傷之用吧。”


    畢百草臉色一黯,不發一言,轉身去取黑玉血參。


    鄭冰容擔心地道:“黑玉血參確能解得了斷腸草和曼陀羅之毒嗎?”


    段千仇望著楊囈馨,憂慮地道:“一試便知!”


    事情發展離他計劃中的目標又進了一步,他卻不知為何突然有一種不安穩的感覺,也許是一種良心上的愧疚吧,雖然公主遇襲在他的意料之外,但是熟知返魂屍治療方法的他,很快就知道這是一次千載難逢的奪取黑玉血參的機會。


    他曾經被返魂屍傷過,他的爺爺就是用這一種以毒製毒的方法讓他痊愈的,但是他的體質自小就經過毒藥和迷藥的淬煉,自然不是楊囈馨可以比的。他可以傷愈,但楊囈馨也確定可以嗎?


    他不知道!他其實心裏一點底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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