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初瓏覺得自己的手腳就象被束縛在了一張蜘蛛網上,她的脈搏的每一次跳動,都會令絲弦抖動,而居於網心的蜘蛛則會涎著醜惡的嘴臉過來吞噬她。


    天暗了下來,烏雲降臨在鬆林之中,煙雲象墨水一樣,無邊無際地漫延開來。


    曜曜白日之下,這種情況本來是絕對不會發生的,但現在在葉初瓏眼中,鬆林裏的景象便是如樣。


    她在心中不停地告訴自己:“這不真的,這是虛幻的,這不是真的……”,便眼前所見,耳邊所聽卻又是如此真實。


    漸漸地,車窗外騎著馬一路隨行的赤虎的模樣也變了,他身上的皮肉被象墨水一樣濃鬱黑沉的陰雲腐蝕掉,他的骨頭露了出來,但他毫無所覺,依然騎著那一匹早就化成了骷髏的馬行進在馬車旁邊。


    葉初瓏驚懼地喊了出來,但話到喉間,全部都化成了無聲的嘶啞。


    對麵的兩個待女用陰鬱的眼神看著她,鬼火一般的眼睛裏滲出黑血,流淌在她們白得象雪一樣的臉上,她們的嘴巴大張,仿佛在發出求救的呐喊,但葉初瓏一個字也聽不清楚。


    陰邪之感越來越重了,重得象水銀灌入了頭顱,象巨石塞入了心髒,前麵的鬆林道似乎永遠都走不完……


    因為黃泉路是沒有盡頭的!


    這時,一個路旁行進中的死靈忽然回過頭來,他的眼眶是空洞黑暗的,他呲開了沒有了血肉的嘴巴,朝葉初瓏猛地撲過來。馬車車廂的隔板對於他來說,就象一種虛無的存在,因為他直接穿過車廂板,就象一隻章魚一樣纏在了葉初瓏的身上。


    葉初瓏甚至可以嗅到他身上那股死亡腥穢的味道,就象一條從陰溝暗渠裏拖出來的老鼠屍體一樣。


    她禁不住流淚了,她一向都不是一個柔弱的女人,就算是以前被病痛折磨。數次麵臨死亡的時候,她都不曾流淚,但這次她實在忍不住了。


    她真的恐懼到了極點,她現在非常想念段千仇!


    這時。天空忽然有一道金色的陽光撕裂黑雲照射下來,一尊巨靈神像端坐在青蓮靈台之上,破雲而出,然後在糜糜梵音中幻化成形,他的金身象山一般偉岸。他的麵容象西天的佛祖一樣寶相莊嚴,隻見巨手翻覆間,縷縷白色的仙氣四散漫延開來,將黃泉路上的黑雲驅散,將一具具的骷髏渡化成煙。


    隻聽巨神的聲音如鳴雷一樣在空中傳來:“血雨飛霜,你的對手應該是我,而不是這些小娃兒。”


    葉初瓏聽見這一把聲音,全身不由得打了個激靈,她的體內倏地充滿了力量,一種蒼宏博大的力量運轉在脈絡中。然後她的眼睛裏的那些死靈的幻像開始碎裂,象撞在地上的白色瓷瓶一樣碎裂。


    葉初瓏終於看到了鬆林道上的真象!


    鬆樹還是鬆樹,沒有變成死靈,道路還是道路,沒有變成黃泉路。


    林蔭之外,陽光依舊是陽光,而赤虎還是在馬車旁邊緊緊相隨,他的身體也並沒有變成骷髏。


    而在車廂之內,兩名侍女正扶著她的胳膊,眼中流露出關切的神情。焦急地問道:“少夫人,您怎麽啦,不舒服嗎?是喘不上氣嗎?”


    葉初瓏疑惑地搖搖頭。


    就在一恍神間,馬車駛出了鬆林。窗外的陽光烤得大地仿似在冒著青煙,赤虎見葉初瓏掀開車簾,看著陽光,麵色蒼白,似有憂色,以為天氣熱。她有些中暑了,便連忙道:“少夫人,不用擔心,再過兩個山坳,便快到了。山莊裏涼爽著呢,不會象車內這般悶熱。”他說完,還招呼著車內的兩名俾女,要給葉初瓏喝些冰梅湯。


    葉初瓏展顏笑道:“不礙事的,赤虎,我沒事,隻是剛才……忽然有些心煩而已。”她這般說著的時候,眼神還是不自覺地瞟向已經被逐漸拋離在身後的那一片鬆林。


    鬆林內。


    就在葉初瓏一行人剛才走過的那一條鬆林道上。


    一個人站在亭亭如蓋的鬆林樹蔭下,身形如山岩絕壁般偉岸,長發黑如濃墨,其中夾雜著一些白如霜雪的發絲,隻用一條藍色布條隨意地束綁在腦後,他的眼睛亮如流星,鼻若懸膽,方額廣頤,長髯垂胸,穿著一身玄色長袍。


    他隻有一個人,但他一個人的氣勢就足以令大地蒼穹都在他的腳下顫抖。


    天問教主段玉皇!


    隻聽他對著空悠悠的鬆林,漫聲道:“現身吧!”


    林中最陰涼的地方是一塊靠近懸崖邊上長著青苔的巨石,因為背靠著幾棵枝葉繁茂的大鬆樹,而且處於背陽麵陰的山壁之下,所以縱使陽光猛烈,那裏的暗影也是陰氣森森的。


    這時,一道象水中倒影一樣的影子,晃晃悠悠地在針葉叢中升了起來,漸漸地幻化成了一個人形,但光看影子,卻是分不清男女,甚至是哪一種生物都無法分辨。


    因為影子太模糊了。


    影子說話了:“你好象很在乎剛才的那個女娃兒?”聲音時高時低,時而蒼雄時而婉轉,就象一個雌雄同體的混沌存在。


    段玉皇微笑道:“你好象很怕我,為什麽要站得這麽遠?”


    影子忽地變得光亮,在光影中現在一張年輕英俊的臉,這張臉也微笑著道:“已經有許久沒有見過這麽猛的陽光了,有些害怕。”


    段玉皇在朝影子走去,他一邊走,地上的鬆針就象被磁石吸引的鋼針一樣,朝他聚攏過去,鬆針越聚越多,在他的身體周圍繞成一道青色的牆,隨著罡氣的回旋,這道牆開始旋轉,越轉越快,慢慢地,段玉皇的人都看不見。


    他離影子越來越近,影子英俊的麵容上還是布滿了微笑,但這一抹微笑在慢慢地變淡。


    兩人相距僅有十步之遙了,包裹段玉皇的“青色巨繭”忽地長出了一雙翅膀,翅膀全部都由鬆針組成,伸展開來,長達數丈,翅膀一合,隻聽罡風狂嘯,便往影子拍去。


    “轟”鬆針象陽光下飛濺的瀑布水花一樣四散開來,形成一片青色的霧霾,在這霧霾裏,影子的臉忽地變成了一張娟秀的少女模樣,她含羞欲滴的表情裏帶著一絲驚惶,她眼中的淚開始飄飛,每一滴淚都是黑色的,每一滴淚都化成了黑霧。


    這些黑霧融化著青色的鬆針,降落成了一場黑色的雨,往段玉皇身上籠罩而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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