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渡慈航從寢宮中走出來後,在殿前站定,他的麵相一如既往地莊重淡然,在火光掩映之下,仿佛閃耀著聖潔的佛光。【話的聲音,平緩、沉穩、壓抑,就象他現在眸中的神情一樣。


    普渡慈航聲音不高,但殿前的數百人,每一個人都清晰地聽到了他說的每一個字。


    隻聽他道:“皇上身受重傷,現在生死未卜——”


    此語一出,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陣騷動,有些在寢宮之外曾攔截嫣容的待衛更是無法置信地睜大了雙眼:“皇上隻是身受重傷嗎?明明頭顱都已經被……”


    普渡慈航繼續道:“皇上現在無法處理政務,現在在這鹿台之上,又無三省中樞大臣及皇族隨行,因而本座以聖師之名,暫攝一切事務。”


    普渡慈航地位超然,現在在鹿台上,隨行官員中雖然有李存續,周敦禹等品階很高的待衛將軍,但若論震懾力,就算李存續加上周敦禹也比不過他一人。所以他這句話一說出來,眾人亦覺得理所當然。


    隻有段千仇覺得不妥!


    非常的不妥!但至於是哪裏出了些什麽問題,他一時也說不清楚。


    普渡慈航對於楊恒“受傷”之事,根據宮中典製禮儀,做出了妥貼的安排後,然後他說出了可能是今晚最重要的一句話:“點燃烽火,警示都城,並火速派人前往燁煌城傳旨,就說皇上性命危殆,有重要意旨要宣布,著三省六部輔政大臣立刻前來鹿台見駕!”


    這時還在殿前待命的李存續與周敦禹對視了一眼,兩人齊齊趨步向前,李存續向普渡慈航躬身道:“聖師,燃烽火之事,是否有些操之過急了,皇上離京之前,曾下過聖旨,朝中事務由六位丞相共掌。現如今將他們全部召來鹿台……”


    普渡慈航冷冷地打斷了李存續的話道:“李將軍,現如今皇上遇刺,身受重傷,他們三省六部的這麽多大臣們不趕緊過來護駕,難道還要皇上獨自在此險境彌留嗎?”


    李存續眉頭一皺,沉吟道:“這……”


    在一旁的周敦禹道:“隻是皇上在龍華殿上還有一份金匾詔書,不久之前,皇上曾在朝中對著文武百官說過,在他萬年之後,繼承大寶之人選便以這金匾詔書為準,太子隻是皇位繼承的第一人選而已。新君人選是誰,由誰來繼承大統,還需由議政大臣共同開啟金匾詔書後,才能確定。聖師此番以皇上危殆之名將全部議政大臣召來鹿台,卻將太子與全部皇子留在都城,而都城防衛又如此空虛,如若……”


    麵對周敦禹如此直白的責難,普渡慈航麵上波瀾不驚,他立即截斷了周敦禹的話頭,平淡地說道:“如若什麽?!周大人,繼位的新君自然要由金匾詔書來欽定,所以才要將議政大臣們召來鹿台,太子和全部皇子留在都城,正好可以穩定人心,這有何不妥?!”


    李存續與周敦禹麵麵相覷,心中都不由自主地升起一個念頭:“都城空虛,議政大臣一走,太子很有可能會借勢監國,把持朝政和軍隊,如果萬一到時在詔書中的新君不是他,而他又不肯交出手中權柄的話……這不是取亂之道嘛!”不過,這句話,他們誰也沒有說出口,因為有些話,是無法說出口的。


    他們兩人見普渡慈航已經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便一齊躬身道:“是,謹遵聖師之命,我等現在就去點燃峰火,並傳訊京城。”


    普渡慈航點頭道:“如此有勞二位將軍了,本座現在就返回皇上身邊,為他護法。”


    李存續與周敦禹滿腹狐疑地去了。


    普渡慈航返回楊恒的寢宮,宮門隨之緊緊閉上,好象連皇帝的死訊一塊關閉了起來似的。


    這時,段千仇所屬的乾組繡衣衛也跟隨普渡慈航一塊進入到寢宮之內。


    為防被熟人認出,段千仇一直走在隊伍的最後麵,在往楊恒龍床方向走去的時候,他聞到了屋內散發出來濃重的血腥味。待走近一看時,隻見床上橫著一具穿著明黃色簿衫的屍體,頭已經不見了,而床上被褥之上噴濺著大片刺目的血跡。


    普渡慈航沉聲對一同進入寢宮中的繡衣衛道:“任何人不得靠近皇上遺體,如有不從者,殺無赦!”


    眾人領命。


    段千仇站在離普渡慈航最遠的地方。在他的左手側是一間曖閣,裏麵除了一些被隔離看管著的宮娥太監和兩個負責看守的繡衣衛,並無其他人員,算是整間寢宮裏麵比較“安全”的地方了。


    段千仇將自己體內的氣息斂至最弱的境界,他的腳步朝這間移動了一下,這時,繡衣衛乾組頭領的目光朝他這邊掃了過來,段千仇剛好把自己的麵容遮掩在了殿內燭光照不到的暗處。


    這名頭領似乎察覺了什麽似的,正準備朝段千仇走過來,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了旗花火箭暴響的聲音,然後一陣急促的腳步由遠及近地朝寢宮而來,接著門外一名待衛的聲音傳來道:“稟報聖師,烽火點燃了!”


    普渡慈航深吸一口氣問道:“都城方麵的烽火台也點亮了嗎?”


    門外繡衣衛答道:“是的!”


    普渡慈航聽罷,身軀一顫,原本淵嵉嶽峙般地站著的他竟似忽然不能站穩了似的,小退半步後,才重新立穩身形,沉聲道:“知道了。”


    門外的繡衣衛退下,普渡慈航走到窗前,推開窗戶,隻見窗外向著燁煌城方向的夜空中,滿天都被烽火照亮,其色紅亮似血,又象刀兵弑戳之下的熊熊戰火。普渡慈航無限憂傷地道:“時間過得真快,一晃三十六年,又是深秋了!”


    滿殿眾人,沒有一個人聽得懂他在說什麽,段千仇當然也不能。


    段千仇看了一眼在暖閣之中,坐榻之前,在梁上懸掛著直垂至地麵的布幔,心中便已經有了計劃,他準備暫時隱入此布幔中,隻待普渡慈航落單,便將他擒下,逼問葉初瓏的下落。


    他低垂著頭,向暖閣小碎步地移動著,眼見就要進入暖閣了。這時,繡衣衛乾組的頭領向他走來了,口中還低聲喊道:“馬順,你在做什麽?”


    段千仇心中哀歎一聲,眼光偷瞄了一下殿內的情形,隻見此時離他最近的繡衣衛也隔著有三四丈遠的距離,縱觀這內殿之中,除了普渡慈航的武功還稍微能跟他抗衡之外,其他的人根本微不足道。此時如果他要走,可以說是根本就沒有人可以擋得住!


    乾組頭領見段千仇沒有回答他,心中更是起疑,他大踏步朝段千仇走來,聲音更是提高了幾度:“馬順,你聾了嗎?我在問你話呢!”


    他這一嚷,連普渡慈航的目光也被吸引到了這一邊來。


    段千仇知道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了。他身形忽地暴長,渾身骨骼發出金石摩擦的鏗鏘之聲,一瞬間,他身上金石神功的先天罡氣頓時籠罩了整個寢宮。


    普渡慈航臉色大變,他感覺到了段千仇身上發出的恐怖真氣,而且最要命的是,這股真氣現在正全力向他攻襲而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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