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0-05-20


    送走小龍,春的心變空了,情變形了,回村的短短五華裏,走了兩個小時,三個岔道錯拐了兩個,像進入了諸葛亮的迷魂陣,老鄉斷定小春遇到了鬼打牆。


    “小春,你的臉色很難看,下午不要出工了,在家休息吧。”金按照小龍的關照當起了觀察員。


    “小金,小頭真的回了浙江老家嗎?”


    “是呀――!”小金對春的冷不丁詢問產生了警覺。


    “我碰到一件怪事,明明在精神病醫院路口見到了小頭,小龍講不是的,難道我看花了眼?”


    “哎呀――,小龍講不是就不是,你不相信小龍?”


    金心裏清楚,小春從精神病醫院出來看花眼是正常的,所以,不給小春有半點的辯解餘地。


    “可是――。”


    “可是什麽?!”金必須阻止小春的多思多想,胡思亂想,所以,用了一句看似疑問句,實際是否定的搶白句。


    “咳――,你讓我把心裏話講完好不好?”小春對金的搶白產生了抵觸情緒,也用了一句反意疑問句的搶白句。


    琴在外間刷鍋洗碗,聽到裏間的對話聲越來越響,引起了好奇,豎起了耳朵,放慢了洗碗的動作,減緩了動作的幅度。


    “你說,你說,心裏有話應該說出來,不要悶在心裏。”金擔心春的心堵會引爆“炸藥庫”。


    “鐵皮的話我是最不相信的,一直當作放屁,可是,他也看到小頭了。”


    “那很正常,人家回上海過年不可以嗎?”金覺得小春的心裏話成了多餘的話,比放屁都不如,放屁還有個響聲,還有股臭氣。


    “你聽我講完好不好?”小春再一次用了反意疑問句,並且加重了語氣,明顯表示對金的忍無可忍。


    小金這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小春下麵的話絕非可講可不講,決不會是放屁,趕緊低下身姿,減緩語速,誠惶誠恐:“好――,好,我不再打斷,你慢慢說。”


    “小頭在俱樂部的廁所裏吃屎。”


    小春說完這句話就不說了,卻讓小金犯了愁,催她說呐?還是一直繼續等?假如催她說,就是打斷,假如一直等,就像相聲裏的包裹,沒抖出來,演員就下了場,這還不把人急死,所以,小金靈機一動,說了句既不是催,也不是打斷的話:“後來呐?”


    “後來?後來什麽?”小春瞪著迷茫的眼神回敬了一句。[.超多好看小說]


    小琴在外間聽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小金還在刨根問底,這不是在揭小春的傷疤麽,實在忍不住了,衝著裏屋大喊一聲:“小金――!”


    “噯――,什麽事?”小金嗵嗵幾步來到外間。


    小琴壓低聲音:“你呀――!”手指著金的腦袋:“小頭吃屎,就像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是瘋了,你怎麽還要春自己說出來,她能說麽?她會說麽?這叫同病相憐,你懂嗎?”


    小金一下子懵了,差點找不到北,本以為小春的思維發生斷路,結果,斷路的是自己,就像鄧小平說過的一句話―文化大革命把人的思想搞亂了,自以為自己是清醒的,實際在糊塗,自以為別人在糊塗,其實自己更糊塗,小金就是更糊塗的一個,而且,小金的座右銘就是鄭板橋的“難得糊塗”,難道自己真的糊塗了嗎?”


    突然,小金清醒過來,醒悟過來,人瘋了才是真正的糊塗,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不想知道,自己剛才就是想知道小頭為什麽會吃屎,所以,才問了一句世界上最愚蠢,最糊塗的―“後來呐?”


    小頭吃屎變瘋,春才不會同病相憐,小春相憐的是小龍,明明那天看到是小頭,為什麽小龍說不是,明明要和鐵皮去打貓的,為什麽一晚上不見人影,明明他想“皆可拋”,卻編了第二個“皆可拋”送給我,這個拋,那個拋,我看啊,小龍早晚會把自己拋出地球,去做外星人。


    讓春傷心的是,小龍寫了愛情保證書,滿以為他是真心實意回心轉意了,自己已決意想把兩年前那次不成功的天地之合來個浴火重生,為心愛的龍再獻上一次貞操,一次見血的貞操,一次靈與肉的貞操。可是,小龍給自己的隻是一撲一親,就是不肯一壓,求他也不肯,小春覺得小龍的神經出了毛病。


    金和琴在外間嘀嘀咕咕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小春開始疑神疑鬼,懷疑小琴會不會在背後講自己的壞話,懷疑小金會不會橫刀奪愛,從那以後,春不再把心裏話告訴她倆,就是想說話也隻說半句。


    生產隊的關心和照顧是微不足道的,是有限的,範奶奶的同情和憐憫卻是有價的,貼心暖肺的,範奶奶是新隊長的母親,曾經是解放戰爭中“小推車”的支前模範,所以,範奶奶把上麵派來的女知青看作自己的孩子,疼著愛著:“春娃――,奶奶來看你了。”範奶奶杵著拐杖一步一顫邁進門檻,圍兜裏裹著幾個雞蛋。


    “範奶奶,當心腳下。”小春從灶洞口急忙起身,一腳踢開廚房門口地下的簸箕,一團地瓜幹從簸箕裏蹦了出來。


    “春娃――,奶奶我年歲大了,不管用了,想當年,解放戰爭……,”範奶奶的回憶像祥林嫂的三大不幸,一日三遍,小春都能倒背如流,“這幾個雞子是新下的,我不愛吃,你代我消遣消遣。”邊說邊將雞蛋往小春的手中塞。


    “謝謝範奶奶,老吃你家的東西。”


    “什麽話,你仨娃幫我梳頭捶背掏耳屎,比自家的孫女還不賴,我這輩子也知足了。”


    那天輪到小春燒飯,範奶奶是特意過來的,小春她們的住房自從搬到村上後,範奶奶來的更勤了。


    “春娃,奶奶幫你燒火,湊湊熱鬧。”


    小春從碗櫥裏取出一碗過夜的醃菜,打開從上海帶去的速溶湯,再下鍋煸炒去皮的地瓜藤絲,生活的磨練,在舉手投足之間不遜一個村婦,灰蒙蒙的發梢蕩漾著青春的熱血,赤裸的小臂點綴著絲絲殷紅的劃痕,汗水浸漬的臉龐留下了歲月的蹉跎。


    “春娃――,奶奶聽說你的身子沒破,是嗎?”


    “嗯――。”春輕輕地應了一聲。


    “那就好,那就好,奶奶不放心才問的,奶奶知道你心裏苦,奶奶我也是從這條道上過來的,現在想起來,我的心還在疼。”


    “範奶奶你……。”小春揣摩出範奶奶的話中之話,但又不能肯定,所以,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春娃――,不瞞你說,奶奶我在姑娘時也被人糟蹋過,死過幾回都死不成,命裏的男人在等著我,我的相好在部隊等著我,你說,我能死嗎?”說完,範奶奶在灶膛裏退了火,拍了拍褲腿,歇靠在漆黑的土牆上。


    “範奶奶,糟蹋你的那個人是誰?槍斃了嗎?”


    “槍斃?國民黨團長殺了我一家,我是死裏逃生,這個畜牲,糟蹋了我,還用刀刺我的身。“說停,範奶奶撩起大褂的下擺,費勁地往上抻,在緊靠心髒處有一塊暗黑色的疤痕。


    兩個女人,一老一少,同病相憐,同命相遇,時代不同,遭遇相同。在農村,性的意識是從家畜交配學來的,一隻公雞可以隨意踏伏母雞,一頭種豬可以耀武揚威選妃發情,森林之王更是圈地占山,飆情發威,那麽,男人的恣意妄為何意也會雷同於畜牲,甚至還不如畜牲。


    傳說,混沌初開,夫字天出頭,把天捅了個洞,男人開始無法無天,像叢林裏的野獸,交配隨性,苟合無度,女人成了男人的泄欲工具,飆情者可以是兄長弟小,親父叔伯,漂亮女人更是成了電影《望鄉》中的阿崎婆。女媧就是紅顏薄命中的阿崎婆,為了不讓男人無法無天,女媧收集了千萬男人的精液,做成千萬男人的蠟龜頭,去補被夫字捅破的天。補完後,還剩一個龜頭,女媧為了表明自己的補天是天衣無縫的,隻能將剩下的一個龜頭硬塞進自己的下身。從此,男人的龜頭掌握在女人手中,形成了千百年前的母係社會。可是,被女媧帶回來的那個龜頭在女媧死後,須另找藏身之處。在一個狂風暴雨的黑夜闖入王宮,強行擠入在華清池洗澡的武則天下身,武則天被天無霸衝撞的欲火中燒,為了獨享天無霸,殺掉宮中佳麗三千。武則天死後,天無霸開始興風作浪,見到漂亮女孩就當成是武則天和三千佳麗,就想衝進去藏起來,經過千百年的基因遺傳,成了男人的禍根,發展到現在的奸幼,奸屍,奸妻,奸畜和雞奸。


    小春被奸身不破的休息不脛而走,激起了一個女人的憤怒,她就是原生產隊長的老婆,小名叫喇叭花,中年喪夫守寡的日子不好過,想改嫁無人敢娶,拖兒帶女度日如年,所以,把這一切發泄到春的頭上,發泄到上山下鄉這場運動頭上:“這些女海佬知青,大城市不呆,跑下來勾引大老爺,咱家那個死鬼憋得住水嫩貨的招魂嗎?自己天天被這冤家強奸,咋就奸不夠,咋就貓腥不改,小春長得漂亮,難不成下麵的東西也漂亮,是金子做的?害人呀!害我一家老小!”


    無毒不丈夫,最毒婦人心,喇叭花心中的一口毒氣非出不可,五步蛇噴出的毒焰將小春又一次推向了絕望的深淵。


    淮北平原一望無際的青紗帳是小春在電影《平原遊擊隊》中欣賞到的,現實中的青紗帳卻像魔鬼撒下的一張迷魂網,幾個一拐就被勾了魂,像到了原始森林,進得去出不來,所以,小春緊緊跟在十幾個婦女身後邊鋤地邊拉呱,一步不敢拉下。


    日頭已偏西,該收工了,小春抬起胳膊擦了擦淌汗的麵頰,解下褲帶,蹲下雪白的屁股,撒了泡憋脹了半天的尿,然後,肩上鋤頭追趕走在前麵的人。


    “春妹子――,停一下步,嬸有話問你。”喇叭花故意拉在後麵等機會。


    “什麽事?”春遲疑了一下,回身打量著喇叭花。


    “妹子啊――,嬸對不住你,沒把我家那死鬼看住,害你破了身,其實吧,我那死鬼在報複我。”喇叭花黑皺的臉皮硬擠出幾層苦相。


    小春聽了前半句,有點感動,到了後半句,覺得腦子不夠用了,這叫什麽話?太離經叛道了,所以,伸長了脖子想聽下文:“怎麽會是報複你呐?”


    “咳――,妹子,你不知道,男人的心眼比針尖還小,嬸子在嫁他前也失過身,跟你一樣。”


    “啊――?!你也……。”突然,小春為喇叭花生起了滿腔的同情和憐憫,本來是一前一後在走,小春有意滯留了兩步,換成了兩人並肩同行。


    “這不,新婚夜不見紅,我那死鬼硬逼我說清楚,後來,他就不拿我當妻子,甚至不拿我當人,來了那個也不放過我,邊做邊惡狠狠地‘奸死你!奸死你!’”


    聽到這裏,小春陷入了無語,腳步已慢在了喇叭花後麵,但是,耳邊的轟鳴聲卻越來越響。


    “不是我那死鬼如此,範奶奶的老公也一樣,還是部隊的幹部,照樣拿範奶奶的破身說事,最後把範奶奶給休了,所以……。”喇叭花見身後沒了聲響,回頭一望,小春已拉下半丈遠,低肯著腦袋滿臉的愁容。


    喇叭花的臉上卻蕩漾著野獸吃人的得意,自己編造的一套現身說法就像小麥搶在雨前撒了化肥,催根拔節豐收在望,更讓喇叭花預料不到的是,春又一次瘋了,而且,見了男人就要脫褲子的花癡瘋。


    小春發瘋的當天,喇叭花專程去了亡夫的墳頭,補燒了黃裱紙,補上了三柱香,補磕了三個響頭,補說了三句話:“死鬼,老娘替你報了仇,你可以定定心心去死了。”離開墳頭時,喇叭花還不忘對著亡夫的墓碑狠狠地吐了一口濃痰。


    一輛救護車沿著淮北平原平坦的省級國道向南疾駛,車上的小春在魯米那和阿米妥等神經藥物的控製下安詳的成了半死人。陪送的縣五七幹部心事重重地在考慮問題,越來越多的知青患了重病大病,尤其像小春這樣的病,已無法在廣闊天地大有作為了,上次調查的獨生子女,重病大病和遺傳病照顧回原籍的批複文件遲遲不下來,看來不能再等了,不能再拖了,先將小春作為特例報上去,否則,我們對不起上海的人民,上海的父母,更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半年後,小春作為獨生子女和特重大病辦理了戶口轉移關係,小春人回了上海,魂卻落在了安徽,第一次是個人情感的打擊,第二次是心理防線的摧毀,連續兩次雙重打擊,花樣的美女不得不三進三出埋身精神病院達數年,直到……。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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