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3-28
龍天翔跳上的不是83路公交車，而是82路。[]終點站是陸家嘴，過江就是延安東路外灘，穿過馬路，就是71路終點站，也就是10年前龍天翔剛借調回上海乘車不買票被治安處罰的地方，旁邊的聯誼大廈就是天地工貿公司當年辦公的所在地。
車到浦東中心醫院站時，龍天翔突然想起一個人，急忙跳下車，直奔浦東開發辦公室。
浦東開發辦公室坐落在浦東大道981號，隔一條馬路的斜對麵就是浦東中心醫院，東麵是浦東工人俱樂部。浦東開發開放快一年了，正在建造中的南浦大橋即將合攏，三個功能區——外高橋保稅區、金橋出口加工區和陸家嘴金融貿易區——的建設正在籌劃之中。
兩個月前，鄧小*平在上海視察過程中對當時的市領導提出了“三個一點”——思想更解放一點，膽子更大一點，步子更快一點。其實，早在一年前，鄧小*平同幾位中央負責人談話時就指出，“抓上海，就是一個大措施。上海是我們的王牌，把上海搞起來是一條捷徑。”
開發開放浦東，是深化改革擴大開放的又一重大部署，市政府宣布開發浦東十項優惠政策與措施後，開發開放進入實質性啟動階段。
然而，在龍天翔眼中，當時的浦東還不及86年時的深圳，除了正在建造中的上海船廠高層宿舍樓，沒有一棟像樣的高樓，更不見大廈，最高的建築仍然是浦東南路上的消防隊火情瞭望塔。當時，東方明珠電視塔還在圖紙設計中。一個月後，中美合資上海杜邦農化有限公司奠基，成為開發開放浦東之後成立的第一家大型合資企業。
龍天翔要見的人是芮誌軍，他很想知道一年前芮誌軍暢談的飛黃騰達實現了沒有。進到辦公室一打聽，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個名字。龍天翔碰了一鼻子灰，在附近找了家小飯店用餐，然後再坐81路到陸家嘴擺渡過江，再坐出租車從東到西橫穿整個市區去找他。
出租車在婁山關路55號停下，當年還沒有計價器，是按裏程數計算的，1.10元一公裏，合計車資13,70元，假如坐公交車，隻要幾毛錢就夠了，但是，龍天翔不熟悉公交車路線，擔心去晚了找不到他。
進入外經貿委大樓，各個辦公室人聲鼎沸，前去辦證的合資獨資企業人員絡繹不絕，從項目審批、材料審核到資格審查，章要蓋十幾個，錢要付十幾回，來來回回要跑十幾趟。
龍天翔直接先去行政辦公室，推開門，先送上一個笑臉，再遞上一支煙，“請問，芮誌軍在哪個辦公室上班？”
“哦——，你找芮副處長，他在三樓。”
“謝謝。”
龍天翔退出辦公室，一陣虛汗從脊梁骨冒了出來，心想，不得了，一年不見，芮誌軍已經混到副處長了，這才叫真人不露相。上次見麵時還跟自己打馬虎眼，還說去深圳在自己手下討口飯吃，此時此刻，龍天翔才真正明白了一個道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三樓走廊最裏麵掛的是處長辦公室牌子，沒有副處長的牌子，龍天翔正在猶豫間，從處長辦公室牌子下麵走出一個人來。
“請問，芮誌軍副處長在嗎？”
“你是哪位？”
“我是他中學同學。”
“你有什麽事嗎？”
龍天翔沒有馬上回答，也不好回答，但是，不回答也不好，同時。覺得這個人好奇怪，怎麽可以這樣問人家，怎麽可以這樣無禮，難道，這裏的幹部都是這樣的，喜歡打聽人家的隱私？
“我是路過這裏，來玩的。”龍天翔警覺的回了一句。
“在裏麵，進去吧。”
龍天翔看著那人駝駝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後，才趕快推門一閃而進，見到芮誌軍正在低頭寫東西，疾步走到他的身邊。
“喂，誌軍，剛才出去的是什麽人？”
芮誌軍抬頭一看是龍天翔，急忙將正在寫的材料合起來，急忙打招呼：“嗨——，怎麽是你？！”
“誌軍，剛才出去的是什麽人？”龍天翔邊說邊用拇指朝門口抻了抻。
“處長，這裏的頭，你問他幹什麽？”
“怪了，剛才在門外，他問我是什麽人，找你有什麽事，你跟他。”
芮誌軍見門是虛掩的，立刻起身把門關上，招呼龍天翔坐在他對麵的椅子上，龍天翔屁股還沒有坐穩，背後響起了開門聲。
“小芮，你出來一下。”
龍天翔回頭一看，就是剛才出去的處長，立刻裝出友善的樣子向他點了點頭。
芮誌軍蹭一下從椅子上彈起來，三步並作兩步，快步走向門口。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約莫過了10分鍾的樣子，芮誌軍垂頭喪氣的回到辦公室，將剛才正在寫的材料揉成一團扔進了廢紙簍。突然想起老同學坐在自己對麵，自感失態，尷尬的衝龍天翔一笑。
“說吧，找我有什麽事？”
龍天翔沒有立刻回答，心想，這裏的人怎麽都是這個德性，難道他們這裏是三寶殿，來的人都是有事求他們的？難道就沒有無事不登的嗎？所以，龍天翔覺得很尷尬，同時，也覺得自己很虛偽，自己明明是來拉關係的，有事相求的，拉家常，應該在家裏才對呀。
“說吧，找我有什麽事？”芮誌軍又催了一下。
“沒事，真沒事。”龍天翔還在裝虛偽。
“老同學，我看你的臉色就知道你有事情找我，快說吧，再過半小時，我還要去市裏開會。”
突然，龍天翔感覺想放屁，肚裏有一股氣在翻騰，於是，借起身發煙的當口“噗”了一聲，同時發現，老同學辦公桌上的香煙是中華牌。
“老同學，恭喜你高升。”龍天翔已經看出了苗頭。
“怎麽樣？在深圳混得還好嗎？”芮誌軍開始居高臨下。
“馬馬虎虎。”
“什麽叫馬馬虎虎，現在是弱肉強食的社會，馬跟虎能合在一起嗎？”
芮誌軍連問龍天翔兩遍——找我有什麽事——已經成了慣性，已經成了定向思維，因為，他們這個機構是朝南坐的，都是人家有事求他們，既然你龍天翔確實沒事相求，那麽，應該問一些關心的話語，應該聊一些相通的話題。
“老同學，留個通訊地址給我，以後到了深圳好找你。”
上次見麵，龍天翔不願也不想和芮誌軍有第二次見麵，所以，沒把名片給他，現在聽他主動要和自己聯係，看來，他並沒有把老同學忘記，看來，他還很在乎同學之間的友情，倒是自己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於是，急忙掏出名片遞上。
芮誌軍拿到手上一瞄，連哇了幾聲，再抬眼瞄了龍天翔一下道：“不得了啊！小生意大名片，又是總經理，又是董事，今晚我請你吃飯。”
“不行，今晚我沒空，家裏兄弟姐妹要聚一聚，改天吧。”
“噢——！我想起來了，今天是正清明，你特地回來掃墓的吧？”
“是的，我母親去年冬至落葬的。”
按風俗習慣，清明節前後一周是不宜串門的，盡管芮誌軍的家離龍天翔母親家不遠。
“你看，還是你自由，我們還要幹兩天，要等到星期天才能去掃墓，說不定，星期天也不一定有空，我們中國人對祖先和亡人一廂是不重視的，怪不得被台灣攻擊，說我們數典忘祖。”
“還有中秋節也是，都在上班，同在一個城市也難得聚攏，除非這一天是星期天。”
“人家外國一星期做五天，還有亂七八糟的這個節那個節，一年的工作天數不滿200天。
“現在改革開放了，要跟國際接軌，估計大的變動還在後麵，你信不信？”
說完，芮誌軍把煙掐滅，做了個送客的手勢，夾起公文包，端起便攜式玻璃茶杯，一手搭在龍天翔的肩膀上，邊說邊笑離開了辦公室。
（待續）
龍天翔跳上的不是83路公交車，而是82路。[]終點站是陸家嘴，過江就是延安東路外灘，穿過馬路，就是71路終點站，也就是10年前龍天翔剛借調回上海乘車不買票被治安處罰的地方，旁邊的聯誼大廈就是天地工貿公司當年辦公的所在地。
車到浦東中心醫院站時，龍天翔突然想起一個人，急忙跳下車，直奔浦東開發辦公室。
浦東開發辦公室坐落在浦東大道981號，隔一條馬路的斜對麵就是浦東中心醫院，東麵是浦東工人俱樂部。浦東開發開放快一年了，正在建造中的南浦大橋即將合攏，三個功能區——外高橋保稅區、金橋出口加工區和陸家嘴金融貿易區——的建設正在籌劃之中。
兩個月前，鄧小*平在上海視察過程中對當時的市領導提出了“三個一點”——思想更解放一點，膽子更大一點，步子更快一點。其實，早在一年前，鄧小*平同幾位中央負責人談話時就指出，“抓上海，就是一個大措施。上海是我們的王牌，把上海搞起來是一條捷徑。”
開發開放浦東，是深化改革擴大開放的又一重大部署，市政府宣布開發浦東十項優惠政策與措施後，開發開放進入實質性啟動階段。
然而，在龍天翔眼中，當時的浦東還不及86年時的深圳，除了正在建造中的上海船廠高層宿舍樓，沒有一棟像樣的高樓，更不見大廈，最高的建築仍然是浦東南路上的消防隊火情瞭望塔。當時，東方明珠電視塔還在圖紙設計中。一個月後，中美合資上海杜邦農化有限公司奠基，成為開發開放浦東之後成立的第一家大型合資企業。
龍天翔要見的人是芮誌軍，他很想知道一年前芮誌軍暢談的飛黃騰達實現了沒有。進到辦公室一打聽，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個名字。龍天翔碰了一鼻子灰，在附近找了家小飯店用餐，然後再坐81路到陸家嘴擺渡過江，再坐出租車從東到西橫穿整個市區去找他。
出租車在婁山關路55號停下，當年還沒有計價器，是按裏程數計算的，1.10元一公裏，合計車資13,70元，假如坐公交車，隻要幾毛錢就夠了，但是，龍天翔不熟悉公交車路線，擔心去晚了找不到他。
進入外經貿委大樓，各個辦公室人聲鼎沸，前去辦證的合資獨資企業人員絡繹不絕，從項目審批、材料審核到資格審查，章要蓋十幾個，錢要付十幾回，來來回回要跑十幾趟。
龍天翔直接先去行政辦公室，推開門，先送上一個笑臉，再遞上一支煙，“請問，芮誌軍在哪個辦公室上班？”
“哦——，你找芮副處長，他在三樓。”
“謝謝。”
龍天翔退出辦公室，一陣虛汗從脊梁骨冒了出來，心想，不得了，一年不見，芮誌軍已經混到副處長了，這才叫真人不露相。上次見麵時還跟自己打馬虎眼，還說去深圳在自己手下討口飯吃，此時此刻，龍天翔才真正明白了一個道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三樓走廊最裏麵掛的是處長辦公室牌子，沒有副處長的牌子，龍天翔正在猶豫間，從處長辦公室牌子下麵走出一個人來。
“請問，芮誌軍副處長在嗎？”
“你是哪位？”
“我是他中學同學。”
“你有什麽事嗎？”
龍天翔沒有馬上回答，也不好回答，但是，不回答也不好，同時。覺得這個人好奇怪，怎麽可以這樣問人家，怎麽可以這樣無禮，難道，這裏的幹部都是這樣的，喜歡打聽人家的隱私？
“我是路過這裏，來玩的。”龍天翔警覺的回了一句。
“在裏麵，進去吧。”
龍天翔看著那人駝駝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後，才趕快推門一閃而進，見到芮誌軍正在低頭寫東西，疾步走到他的身邊。
“喂，誌軍，剛才出去的是什麽人？”
芮誌軍抬頭一看是龍天翔，急忙將正在寫的材料合起來，急忙打招呼：“嗨——，怎麽是你？！”
“誌軍，剛才出去的是什麽人？”龍天翔邊說邊用拇指朝門口抻了抻。
“處長，這裏的頭，你問他幹什麽？”
“怪了，剛才在門外，他問我是什麽人，找你有什麽事，你跟他。”
芮誌軍見門是虛掩的，立刻起身把門關上，招呼龍天翔坐在他對麵的椅子上，龍天翔屁股還沒有坐穩，背後響起了開門聲。
“小芮，你出來一下。”
龍天翔回頭一看，就是剛才出去的處長，立刻裝出友善的樣子向他點了點頭。
芮誌軍蹭一下從椅子上彈起來，三步並作兩步，快步走向門口。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約莫過了10分鍾的樣子，芮誌軍垂頭喪氣的回到辦公室，將剛才正在寫的材料揉成一團扔進了廢紙簍。突然想起老同學坐在自己對麵，自感失態，尷尬的衝龍天翔一笑。
“說吧，找我有什麽事？”
龍天翔沒有立刻回答，心想，這裏的人怎麽都是這個德性，難道他們這裏是三寶殿，來的人都是有事求他們的？難道就沒有無事不登的嗎？所以，龍天翔覺得很尷尬，同時，也覺得自己很虛偽，自己明明是來拉關係的，有事相求的，拉家常，應該在家裏才對呀。
“說吧，找我有什麽事？”芮誌軍又催了一下。
“沒事，真沒事。”龍天翔還在裝虛偽。
“老同學，我看你的臉色就知道你有事情找我，快說吧，再過半小時，我還要去市裏開會。”
突然，龍天翔感覺想放屁，肚裏有一股氣在翻騰，於是，借起身發煙的當口“噗”了一聲，同時發現，老同學辦公桌上的香煙是中華牌。
“老同學，恭喜你高升。”龍天翔已經看出了苗頭。
“怎麽樣？在深圳混得還好嗎？”芮誌軍開始居高臨下。
“馬馬虎虎。”
“什麽叫馬馬虎虎，現在是弱肉強食的社會，馬跟虎能合在一起嗎？”
芮誌軍連問龍天翔兩遍——找我有什麽事——已經成了慣性，已經成了定向思維，因為，他們這個機構是朝南坐的，都是人家有事求他們，既然你龍天翔確實沒事相求，那麽，應該問一些關心的話語，應該聊一些相通的話題。
“老同學，留個通訊地址給我，以後到了深圳好找你。”
上次見麵，龍天翔不願也不想和芮誌軍有第二次見麵，所以，沒把名片給他，現在聽他主動要和自己聯係，看來，他並沒有把老同學忘記，看來，他還很在乎同學之間的友情，倒是自己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於是，急忙掏出名片遞上。
芮誌軍拿到手上一瞄，連哇了幾聲，再抬眼瞄了龍天翔一下道：“不得了啊！小生意大名片，又是總經理，又是董事，今晚我請你吃飯。”
“不行，今晚我沒空，家裏兄弟姐妹要聚一聚，改天吧。”
“噢——！我想起來了，今天是正清明，你特地回來掃墓的吧？”
“是的，我母親去年冬至落葬的。”
按風俗習慣，清明節前後一周是不宜串門的，盡管芮誌軍的家離龍天翔母親家不遠。
“你看，還是你自由，我們還要幹兩天，要等到星期天才能去掃墓，說不定，星期天也不一定有空，我們中國人對祖先和亡人一廂是不重視的，怪不得被台灣攻擊，說我們數典忘祖。”
“還有中秋節也是，都在上班，同在一個城市也難得聚攏，除非這一天是星期天。”
“人家外國一星期做五天，還有亂七八糟的這個節那個節，一年的工作天數不滿200天。
“現在改革開放了，要跟國際接軌，估計大的變動還在後麵，你信不信？”
說完，芮誌軍把煙掐滅，做了個送客的手勢，夾起公文包，端起便攜式玻璃茶杯，一手搭在龍天翔的肩膀上，邊說邊笑離開了辦公室。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