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08-10-14


    帶我進宮的常公公曾經說過:"自尊者,人尊之,自辱者,人必辱之",這句話我信奉多年。


    太監自古是六根不全的可憐蟲,從來不被人當做人,我們有個生來的名字叫……奴才。可誰都是父母生養的血肉,都會有情感,哪怕是我們這些連"包衣"都不如的天生奴才。


    也許是上輩子的報應而攤得這絕嗣的命運,因此我們信神敬鬼,絕不敢這世再欠人情……說我們有自己的原則也好,說我們睚眥必報也好,對那些個把我們看作賤民的人,將來我們絕對會落井下石,同樣,待我們以禮當我們人看的人,我們以後自會報以湧泉……


    可是……我這個從來不願意欠人情的奴才,有一個人的那份人情這輩子怕是沒有機會報答了……


    這個外表莊嚴的紫禁城看起來流光異彩神聖無比,可誰又知道這裏暗地裏充滿著多少陰謀與陷阱。


    "如果有人對你好,就代表有人要害你,如果有人巴結你,就代表有人想利用你!"正所謂人在宮廷,身不由己!這話就是入門規矩,我恪守著一直戰戰兢兢。


    信奉如真理的箴言直到有一天她的出現……象厚重而又深嚴的朱紅宮牆不經意透出來的一枝嫩綠,又似經冬開春後那冰湖開裂後湧出的第一股清泉,她的出現溫暖了乾清宮我們這些一直做奴才的人下人的心……或者更溫暖了那萬金之尊人上人的聖上的心……


    如果說那萬人之上的皇上是一塊永遠都掛著麵具的寒冰,那她就是那泫融冰的溫泉,雖不及烈焰,但那溫度卻更能持久悠遠。虧得這汪溫泉一改那天威難測,神情難辨的龍顏在乾清宮我們見到的卻是麵具底下最真實的臉。


    乾清宮……因為有天子而在這帝國裏變得最神聖。


    乾清宮……因為有她而使天子感到最幸福。


    乾清宮……因為有她的護庇,居然讓我們這些奴才感覺到家的溫馨。


    直到……這年的5月初三,這所有的一切都恍若是我們偷來的幸福,跟她一起隨風而逝。


    所有的哀傷卻是經由我的嘴巴宣布:皇後駕薨,輟朝五日。這五日皇上把自己鎖在了那西暖室,如夜一樣安靜,直到太皇太後的駕臨……


    皇室的禁忌我們向來不敢詢問,那天也不知道他們準備怎麽埋葬這秘密,第二天宣詔的卻不是她的死訊,而是她在宮內出家的消息。


    自皇上從那西暖室出來,那裏……和她的名字即刻變成了這皇宮的禁忌,誰也不敢拿腦袋去觸及的皇室秘密。


    就象太陽每天還是在乾清門前撒出它的第一片光亮,皇上還是天天早朝,日子在繼續,三藩戰事告急,皇上繼續開始日理萬機,象最中心的那個軸輪推動著這大清帝國的戰車向前行駛,勇往直行。好象一切都又駛回了原來的軌道,可作為我這樣的近侍卻能發現主子表麵的平靜,底下的不同,皇上又掛上了那對誰都冷漠淡然的麵具,可這次不同的是我們再沒見他取下……


    也許……那淡然的表情不過是用那萬年的冰川壓住了下麵一直流淌著的洶湧滾燙的熱焰,因為我們這幾個乾清宮的老人都知道,這張威嚴冷竣的臉現在有多麽冷,曾經就有多麽的熱。


    "又是中秋了……"我收心斂神,偷看金龍案後那埋首在高高的奏折堆中的主子一眼,他仿佛也在出神……


    "是的,皇上。奴才已經在月台上設置好佛堂。"不知道為什麽今年主子叫我準備了好多蘋果,拿來敬佛。


    乾清宮丹陛上的寬敞的月台上,向南的方向擺設著一張祭案,今日卻掛有一張白衣大士的菩薩像,慈目微闔,仿若看盡天下事,嘴角帶著一朵出塵的笑。


    案上擺著三盤壘的高高的蘋果、一個香爐、還有一個皇上從未離過身的繡著兩朵茉莉花兒的荷包……


    祭案後一輪巨大的圓月高掛半空,秋風輕起,把桌上那三柱檀香吹得嫋嫋繞繞,象是奔月而去……


    上了香以後,再不要人侍侯,他把人都趕得遠遠的,定定站在那案前出神……唉,我知道主子每當這個時候就是最心痛的時候,這裏……是很多年以前他和她"大婚"的地方,我猶自記得當年他們倆人的幸福和乾清宮的熱鬧……


    我站在月台下的台階上抱著皇上的披風,任風在我身旁"唰唰"地吹著……


    "阿瑪……"嬌嫩如她額娘的清脆語音……喜格格……月台上多了個小小的身影……這個時刻也惟獨隻有她能親近那個寂寞的身影……


    皇帝一時怔忪,模糊的雙眼看到那跑近自己小小身影……喜兒……姑姑,想安靜和你說會兒話都不行,這吵人的孩子來了。


    "風涼,這麽晚了,你又是躲過翠姑姑偷跑來了。"那膩愛的語氣卻說著責備的內容……迎著風我見他索性一把抱著這乾清宮的小精靈坐在丹陛上最高那層的白玉欄杆上,和孩子一起仰頭看天……


    "喜兒夢見媽媽了。"


    "……"


    "媽媽說她回天上去了,就在那顆最亮的星星上麵。"她的手高高指著東方,給她父皇看。


    一陣沉默……微風帶來那男人壓抑的悶聲,似歎息:"恩……她是仙女。"


    她歪著小腦袋思考了半天,突然問起了她的阿瑪:"阿瑪,下次媽媽回來,你可得把翅膀藏得更隱秘點,別讓媽媽找到了。"


    "恩……"


    "阿瑪……喜兒好想她。"


    哀傷的男人沉默無言,隻是緊緊地抱著她象要把她揉進心裏。帶著菊花和青草香氣的晚風撂起他月色的袍角,磨擦出"嗄嗄"的聲音……我仿佛又聽見冰山下那從未停息過熱情的激流……洶湧的聲音……


    《正文完結》


    說在前麵的話:以下番外都是好友所寫,非夕本人所寫。特感謝,鞠躬!


    番外之一無雙花作者:月亮糕《華龍梅影》的作者


    惱冬風有心恨冬雪


    正說不出少年夫妻恩愛濃


    而今夜雨點點


    你的畫像高掛無法纏綿


    回頭凝望伊人笑靨依然


    像有無數話語


    可惜良人聽不懂


    盼回到從前


    芳蹤從容


    回頭也是夢,


    記憶深陷腦中


    逃避凝望心底仍掛念


    那一個人那一雙眼等不到永遠.


    她走的那一天,雲霞滿天,是兒子出生的吉時,也是他悲泣的一天。


    何必盼夢熊(夢熊,古時說生兒子的意思),無論他如何嚎啕大哭,換不回來那雙溫柔的手再落到發間。


    乾清宮的全公公一到了蘇宛儀的忌辰,總是提心吊膽。


    "小全子。"


    全公公打了一個冷顫,硬著頭皮回應:"萬歲爺,奴才在。"


    康熙已經悠悠的說道:"是誰告訴姑姑說朕納了良常在。"


    刹那間,全公公全身的雞皮已經張大嘴全體出來呼吸,但是主子就是主子,他說什麽也都要回應。


    "是奴才的錯,許是下麵的人碎嘴,奴才今後一定會嚴加管教。"他戰戰兢兢宣誓,牆上蘇宛儀的畫像冷笑對著他。


    "昨兒個晚上,姑姑生氣了,在夢裏隻給朕一個背影,她旁邊有個紅頭發的鬼男人,她說她情願跟他走,也不願意回來。"他重重的捶了一下桌子。


    全公公哭喪著臉很想對皇帝說,那隻是夢,隻是夢。


    皇帝已經急了起來,把牆上的畫卷走"快來人,朕要騎馬去,姑姑最喜歡朕騎馬的模樣。"


    馬蹄疾去,塵土飛揚,轉頭眺望,青山美景依舊在,人麵不知何處去。"姑姑。"頓時滿山滿穀響起他悲愴的回響。(很狗血……嘻嘻。)


    延禧宮內,紅豔豔的燈籠高高掛,朦朧的光影中,酷似她臉容的良常在剛想開口。


    "噓"他把食指放到自己的嘴唇前。"不要說話,朕隻想靜靜的呆一下。"尋了那麽多年,終有一人有九分像她,可惜的是,欠缺了聲音的相似度。


    "姑姑。"低不可聞的聲音悄悄的響起,他歎了一口氣,轉身離去,匆匆丟下一句話。"以後不準用其它的香味,用回你以前用的百合香。"良常在楞了,新近被皇帝寵幸的她不知讓宮裏多少人掉了眼珠子,她出身辛者庫,地位低,清朝開國以來沒有像她那樣地位的人還能晉為常在。


    她知道皇帝今天要來,特地用了惠妃姐姐交待的香熏,怎麽就錯了呢?她螓首輕垂,荏弱無依的樣子讓人見憐。


    熏爐的餘煙依舊嫋嫋,玉盤裏的香水梨青脆欲滴。她推開窗戶,晚風撲麵,帶來一陣陣寒意。


    臉上歲月的痕跡日漸濃重,等不到姑姑回眸的溫柔,紅顏迷醉,終究人不如舊。


    不應該再留下,在這樣的日子裏,很想聽到她的聲音,腦海裏浮現各種各樣女人的模樣,到底哪一位妃子的聲音像她,他苦苦的思索著


    在延禧宮內,紅燭火漸漸的暗了下來班駁的映照在窗子上,可良常在隻覺著一陣陣寒冷,她知道她的樣貌與某個人相像,於是費盡心機掙到與皇帝相遇的機會。


    如願了,家人因她揚眉吐氣,天子的召寵讓她在後宮展露頭角,清朝開國以來,她是出身最低,但能晉為常在的女人,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可是她得到了什麽?


    乾清宮內,隱約約的月光中她的畫像仿佛戲謔的看著乾清宮表麵上的繁華,人世的滄桑變化,新人來了又舊去了,終於在時光的流傳中今夜她獲得了片刻的安靜,隻有他還在默默地,思念!


    是這寂寞壓抑的呆板生活,逝去如風的絕望無力,他在感情方麵非常的偏執,為了尋找以前的美好,收集成了他的興趣,隻要有一點點像她,無論是眼睛或是眼神,哪怕不經意間她們一個神似她的小動作都成了他收集的目標。


    站在門口,明黃色的衫迎著冬風,晚風撫動他的衣袂,慢慢細味零落的片斷,姑姑再也不會在冬晚斜立在房門口,盼望著他的歸來。


    想想那時歸來的他會用手幫她畫眉,在低頭的刹那,一朵傲雪的梅花會輕輕地戴在她的頭上,隻待她的抬頭,印上紅唇。


    花兒看似年年紅,歲歲雙生花未開。


    番外之二晉敏篇


    作者:月亮糕


    曇花


    她曾傻呼呼坐在曇花前,非要等花開不可,結果花不曾開,反遭寒露染成風寒。


    三天下不了床,等她能坐起來,拿起剌繡繡起腦海中盛開的曇花,阿瑪卻喜盈盈的告訴她,當今皇上的弟弟——恭親王要迎娶她做側福晉。


    家中一片歡喜之聲,若有人仔細聆聽,不難聽出她重複的低喃著——高興些什麽,不過是做別人的小老婆。[]


    可惜她的歎息被當時的蟬鳴蓋過。


    出嫁的前夜,曇花終於緩緩的綻開與她淚眼相望。


    她是千金閨秀,嚴苛的婦德學讓她被動含蓄,縱使那良人在喝完交杯酒,匆匆掀開蓋頭就不見了人影,她也不敢離開追出去。


    半夜裏,夜露滴落在窗台上,她還在睜大眼睛等著良人歸來,額娘對她說過,女人出嫁後就該從夫,以夫為天。


    終於他回來了,縱使是從窗台上爬進房,雙手還捧著盛開的曇花。


    "你看,你看,這花開得漂不漂亮。"一張俊逸絕倫的臉上,飛揚著笑容。"你喜不喜歡,我不知道女人會不會喜歡這盆花?"他身上華貴的紅衣絲緞衣裳沾滿了草屑泥汙,也不知是不是在等花開的時候在草地上睡著?


    "王爺!這花真的很美。"一抹紅暈悄悄爬上她的臉上,她的良人嗬,他到底是從哪裏知道她曾不死心的等著曇花開放,那花開得真美,剔透空靈,或許以後有人與她一起相依候花期,夜露也許對她就無從下手。


    也就是轉眼間的事,他的身影迅速再次從窗台掠了出去,風中傳來的他的大叫"玉兒,你快來看啊!我終於等到花開了,那花真的開的很美。"


    而她再也忍不住,眼淚肆意從眼眶跌落滴在燭台上,流成了一道哀傷的水漬。


    後來他病了五天,她堅持要照顧他,不但如此,在以後的日子裏,她也曾為他的爵位與前途四處奔走。


    反而正福晉玉兒的身子弱,像他那夜拿來的曇花一樣,隻開了一時,就消失隕落,就似宮中那曾經白發的女子一樣,雖然受盡恩寵,福氣卻有限。


    她之前的努力也有了回報,摒棄了側室專用的粉紅,穿上了一身的正紅色的衣服,那是女人一生追求的極致,作為正妻,可以身著正紅色的衣服,坐在丈夫的身邊,而丈夫身邊的那些女人,即使寵冠一時,也不能撼動她的位置。


    可是為什麽,她丈夫看她的眼睛越來越淡,也越來越喜歡在半夜裏候著曇花開放。


    別人都說她比起以前,除了身體開始福態,人也變得嚴厲冷漠。


    回娘家時,額娘常與她講,女人家太過冷漠並不好。


    可是丈夫的溫柔已經跟隨從前正福晉玉兒的逝去一並死去,所以她的生活裏的東西也隻剩了那麽多。


    雖然她甚至一度想不起玉兒的樣子,但她知道那個女人除了一個破身體什麽都沒有,卻如此輕易就拿走了她的全部。所以,她不甘心。如果她不能快樂,那別人也不可以。


    隻是等到玉兒在這世上再也找不見,她才發現,那個女子如果不是像曇花一樣太早隕落,或許丈夫對她的溫柔也不會像曇花開到天明時便了無痕跡。


    所以她笑意盈盈回額娘,"看著她們變得和我一樣,心裏可以快活幾分。"


    番外之三赫舍裏篇


    作者:飄泊的葉子《許你來生》的作者


    天已大亮,朝霞透過窗戶一點一點的照射進來。


    我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身軀,手指不自覺的撫上了高聳的小腹,唇邊的那抹苦澀快要將我吞噬,我知道自己的時間已不多,可是他連最後的那句安慰都吝於留給我。


    眼角再次濕潤,麵上已是一片溫熱,一塊素淨的帕子遞到我麵前,"皇上,"我驚喜的喚道,他的心裏還是有我的,他終究還是沒有舍下我。


    "皇後娘娘,您這是何苦,"幽幽的歎息聲響起,說話的是我的陪嫁侍女嫣紅,我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


    接過帕子,用力的拭去眼淚,我――赫舍裏,大清國的國母,即便有淚也隻能往肚子裏吞,絕不會在人前示弱。


    "太皇太後駕到,"伴隨著一陣香風飄過,我的手已經被牢牢的握住。


    "赫舍裏,我的好孩子,"太皇太後撫摸著我淩亂的發絲,"你受苦了。"


    "孫媳,孫媳見過老祖宗,"我支撐著想起身請安,她立刻伸手按住我,"孩子,別動,別動。"


    "老祖宗,孫媳對不起您,對不起皇上,也對不起大清的列祖列宗,"大滴的汗珠自我額頭流下,我死死的咬住嘴唇。


    "不怪你,你還是我愛新覺羅家的好孩子,"她溫柔的撫過我的頭發,撫過我的臉頰,"是我害了你,你和我那可憐的娜木鍾一樣啊。"


    愛新覺羅家的男人骨子裏流的是同樣的血,先帝爺的癡情也毫無保留的傳給了皇上,而我重蹈覆轍,一如當年的靜妃,身居高位,卻從來沒有得到自己傾心愛戀之人的心。


    "老祖宗,一切都是我自願的,如果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的答案仍是''願意''."我的意識有些模糊,但還是堅定的回道。


    猶記得多年前,慈寧宮內,大清國的第一貴婦高高在上,雖是在征詢我的意見,但是口氣卻不容我反駁。


    我緩緩跪下,那一聲"奴婢願意,"圓了瑪父和叔父的心願,全了他們作為大清臣子的忠孝,可是沒人知道這是發自我內心的聲音,因為早在第一次見到他時便遺失了自己的一顆心。


    索府花園,紫藤架下,他孤寂的身影和嚴峻的棱角生生的撞進了我的眼眸,扶疏的樹影中投射的星星點點的陽光照射在他身上,讓我恍惚世上竟有這般的男子,明亮如斯,溫暖如斯。他薄薄的嘴唇緊緊的抿著,眉心微皺,或許是忽然想到了什麽,眉頭瞬時舒展開來,嘴角扯出的那抹難以捉摸的微笑,冷若冰霜,又暖如春日。


    那時的天很藍,湖很清,心情很舒暢,索府的小院似乎再也鎖不住我渴望已久的自由,可是為了他,我甘願再次被關進了另一個牢籠。紫禁城的紅瓦高牆絢麗宏偉,但是我的一生也將困在這裏。


    中宮的位置迷惑了多少雙眼睛,也羨煞了多少人。那時的我不知天高地厚,曾經以為隻要能靜靜的陪伴他的左右,夫妻同心便是人生最大的樂事,直到她的出現粉碎了我所有的希望。


    我的思緒開始混亂,一陣眩暈和劇痛過後,身下那片刺目的紅鮮豔的就如同大婚之夜的大紅蓋頭,眼前浮現的是那夜未曾燃盡的龍鳳花燭。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我心中默念著,臉上掠過了一片紅暈,秤杆緩緩伸來,微微一挑,映入眼簾的是那張在我夢中出現了多次的俊臉,隻是在他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新婚的喜悅,也沒有我期待中的似水柔情。


    柔和的月光照了進來,滿室清暉,蓋住了大紅喜燭的光芒,一張桌子隔開了我們兩人,他在那端默默無語,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麵。我偷偷抬眼瞧他,他的唇似乎抿的更緊了,臉上喜怒不辨,我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都說我赫舍裏端莊秀麗,高雅淡潔,可是從他的眼中我找不到一絲的驚豔,甚至他沒有好好的瞧上我一眼。


    "回皇上,皇後娘娘,奴才是乾清宮的司門太監蘇末兒。"他的聲音猶如黃鶯打啼,被他吸引,我又多看了他幾眼,此人脖子纖細平滑,膚質剔透,我忽然驚訝的張大了嘴,他居然穿著耳洞。


    身邊的皇上,原本平靜無波的眸子中一閃而過的錯愕,緊接著若無其事的咳嗽一聲重新正襟危坐,讓我有了一絲了然。


    我並沒有放在心上,風流帝王,人間佳話,身為一國之君,心思怎會長久停留在一個女人身上,我是六宮之主,穩重得體,替他分憂是我的本分,我自不會和一個小小的宮女計較什麽。


    此後的日子,醉也無聊,夢也無聊,皇宮是一個多麽可怕的地方,外麵的人削尖了腦袋往裏頭鑽,裏麵的人無時不刻的希望長出翅膀飛出這個沒有枷鎖的牢籠。因為有他,我忍受著萬般心事向誰訴,無語宮殿又黃昏的生活,平平淡淡,一日又一日。


    我以為隻要我堅持守候在他身邊,他總有一天會看到我的好,會被我的真誠打動,可是,這一天我永遠等不到了。


    帝王心海底針,皇上他感情內斂,喜怒不形於色,但是我錯了。他的怒氣,他的失控,皆因為她。皇上得到她,是他之幸,我遇上她,則是我之劫。我像刺蝟一樣弓起滿身的偽裝,來抗擊她對於我後位的威脅,可是我又錯了。她不求名分,他情有獨鍾,他所做的一切一切都是為了她,一個叫蘇末兒的女人。她集三千寵愛在一身,卻不驕不躁,我不甘心,但是找不到恨她的理由。


    "一個人……隻有一顆心……我八歲那年就給了她,今生隻能負你……"我的夫君,我此生的良人如是說,這是他留給我最後的承諾。


    全身軟綿綿的,好像已經不是自己的了,我虛弱的叫道:"老祖宗,請替我轉告皇上,"我喘著粗氣努力的說道:"我從沒有後悔做了他的妻子,若有來生,他的心能不能分一點給我,哪怕一點就好。"淚水無聲的滑落,我緊緊的抓著老祖宗的胳膊,此生無悔,隻是心有不甘。


    腦子暈忽忽的,頭也昏沉沉的,思緒越飄越遠,我緩緩的合上了雙眼,似乎又聽到了那年經常飄忽在耳畔的歌聲,"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而我對他留下的深深眷戀恰如年少輕狂時飛揚的黃。


    番外之四靜妃(宮院中她靜靜的綻放演繹著屬於她的一生)


    作者:靈楓


    草原上人都說:天下是姓愛新覺羅的男人的,而擁有天下的尊貴男人的後宮……卻是屬於我們蒙古草原。


    "博爾吉濟特"——草原上最尊貴的蒙古姓氏,是我還是女兒身時的老姓。出閣後,我改了夫姓——愛新覺羅。天下人都說,娜木鍾是最幸運的草原姑娘了,因為……往上算起,我們家已經飛出過3隻鳳凰。姑奶奶,太祖皇帝的哲哲皇後;姑姑,當年永福宮的莊妃娘娘,當今的聖母皇太後。


    現在輪到了我——娜木鍾,又一個博爾吉濟特,而我,卻比我的家所有的鳳凰都更幸運,因為……我的夫君是中央帝國大清王朝的第一個入關的皇帝——福臨。


    從小就知道自己是未來皇後,我為我的家族驕傲,我的家族現在卻更以我為榮,我這個草原上的珍珠卻一心隻想贏得他的愛憐。蜿蜒不絕的儀仗代表著天家的威儀,天朝的使者來到了綠色的草原,他們在我眼前跪下,叫我皇後……


    嗬,草原裏又飛出了一隻金鳳凰,是金色的,赤金……聽著一路送親的人們的草原歌謠,我似要……醉了。


    拉開車簾第一次見到這麽大的城市,那一片紅豔豔的朱黃就象我以後皇後的命運那般璀璨,第一眼我就愛上了這裏光華奪人,琉璃轉輝的紫禁城……我的"家",我的良人,就有這個美麗的國土的他,定會疼我、惜我、愛我……我憧憬著憧憬著,麵頰生暈,侍女說紅得就象那晚的彩霞。


    "我愛這裏!我愛它!"我輕輕對侍女春兒說。


    "格格愛皇上?格格是我們草原最嬌美的格桑花兒,更是我們博爾吉濟特的家族的珍珠,皇上也定會愛格格。"小春討喜地回著。


    可……大婚後的日子裏,我發現……錯了,我們都錯了……


    順治八年正月,攝政王多爾袞和我的親姑姑皇太後親自下旨,在順治八月十三日,紫禁城裏,舉行了清朝開國以來第一次皇帝大婚禮。


    冊後典禮上,皇帝派出的滿、漢大學士尚書各二員,引導龍旌鳳輦,在宮娥內監侍衛執事等數百人的簇擁下,來到行館迎接我入宮。到了乾清宮,我在宮女的攙扶下,著黃色錦服,披五彩繡帔,金鳳盤繞,珠翠盈頭,滿身珠光寶氣,徐徐步行上殿。由禮部尚書捧讀玉冊,鴻臚寺正卿讚禮,引導著我跪伏聽命。等讀完玉冊後,我起身時文華殿大學士捧上皇後寶瓕,武英殿大學士捧上皇後的瓕綬,由坤寧宮總太監跪接,轉授給宮眷佩在我身上。我帶著新娘的嬌羞,穿著紅色為主金色為輔如繡滿浮雕一樣精美鳳紋刺繡的龍鳳合和吉祥服,登上了那萬人矚目神聖高貴的皇後之位,接受群臣賀拜,母儀天下。


    坤寧宮中,穿著金紅二色繡滿龍紋的吉服,我的夫君——大清國的皇帝,卻隻是冷漠地給我一個背影,象征性的在坤寧宮住了三天。


    為什麽?為什麽?因為我不夠美麗?還是因為他心有別人?為什麽我的夫君對我行同陌路,難道做皇後,就必須攤得與皇帝丈夫得相敬如"冰"的命運?


    每每,我去姑母寢宮問安,偶爾小聲地與姑母聊些家鄉風俗,引得她大笑的時候,我卻不經意地能瞥見他眼底的厭惡?


    我……做錯了什麽?讓他這樣待我?


    "娜木鍾,什麽時候給姑姑生個孫兒啊?"姑姑的手摸著我的發,淺笑著問道。


    哦……母親,我也多想做個母親,可是。大婚後他幾乎就不再碰我,一個人怎麽能做母親?


    多問得幾次,姑姑終於明白了我的淚光……她唏噓幾聲把我擁在懷裏。


    "不管你!娜木鍾,那孩子是在恨我!還有恨他——多爾袞。"她摸著我發上的手停住了。


    啊……人都說愛屋及烏,這恨……也能牽連。


    原來……無論我做的再好,也終究是錯……


    在這個琉璃做就的金色豪華的"籠子"裏,我被冠有這個皇後的名頭不過數年。


    從一開始我就料到了結局,攝政王多爾袞的死,也就是我廢後命運的開局……


    生前不敢動他,死後多爾袞可沒這麽好運,福臨掌握了實權,把以前受他皇父攝政王的氣發泄了個幹淨。他不顧眾臣勸誡堅決廢後,把我拉入了阿鼻修地獄。


    不再是飛在高枝雲端的鳳凰,落草的鳳凰不如雞,嗬嗬……他賜我一個新名號靜妃。是要叫我靜靜的在禦花園的東北隅靜靜等死?叫我徹底安靜?


    偏僻冷清,沒有一絲人氣,四合院就是我的歸宿,哈哈……哈哈哈……這就是我爭奪的歸宿……


    春去秋又來,紅顏在歲月中蹉跎,每日我就在觀音大士前念佛打坐,隻希望佛祖能夠救贖我出苦海……


    世上本無煩惱庸人自尋擾……心中沒有恨,也沒有愛,慢慢靜下來,閑時羨慕花園的雀兒,有翅膀的小東西在天空自由的漫舞;照顧下小屋前的花兒,分享它們出蕾開花的成長的喜悅。記得……姑姑說過,花草其實有時候比人還懂感情……


    他走的那一天,是一個天空藍得發透的一個大晴天,宮中鍾鼓齊鳴。


    早以為無波的心,卻掀起一絲漣漪……他走了,追隨他的董鄂妃而去……


    我在菩薩麵前為他念了7晝夜的往生咒,此後,我關閉了我的心,直到我看到了另一位帝王不可思議的深情。


    那個幸福的女人名叫蘇茉兒,是個讓我羨慕的孩子……


    第一次看到我,她就毫不猶豫地對我行了皇太後規格的叩拜大禮,這讓我很吃驚……最是無情帝王家,那些個太監宮女奴才們的比任何人都鬼精,我這失勢的遜後哪有什麽資格承受這大禮,無非是在姑姑麵前做樣子罷了。這個宮裏沒有什麽人會無緣無故的對待另外一個人好,除非是想害你……


    可從那一麵之緣,她這個當今新皇麵前的紅人就記住了我,之後每逢節慶,我都能從宮女手裏收到一件件禮物,雖說是皇帝對太妃的孝敬,可我明白是那孩子的心。


    禮物不多,卻如一絲暖流在心口輕淌……原來,這個宮裏還有人記得我。


    康熙十三年五月的那天,我陪姑姑踏入乾清宮,當今的康熙皇帝把自己鎖在了那西暖室,如夜一樣安靜。


    乾清宮,沒有想到我能又一次的踏進這裏,一如既往的琉璃瓦,朱砂牆,掀起了我久遠的回憶。


    記憶中的他現在回憶起來就是一個模糊的,冷漠的高大影子……如果和眼前的他的兒子相比,那記憶中的那個他最多算是冷,這個哀傷的年輕皇帝卻是冰,能凍傷人的寒冰。


    那夜,踏進乾清宮高高的門檻時我的名字叫娜木鍾,她們叫我靜太妃。


    翌晨,踏出這朱漆宮門,我的名字改作了蘇麻喇,在西苑帶發修行。


    姑姑說,博爾吉濟特的女人,生來就是為愛新覺羅家犧牲的。可我卻覺得,也許……西苑那座佛殿是我最好的歸宿。


    "當!"鍾聲響起,我收斂妄想繼續開始念往生咒,這次,卻是……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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