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緣意識出現在明堂之中。


    方才書寫西遊記時,他隻覺得明堂如醍醐灌頂,神識清朗。乃至書寫到興起,浩然之氣從眉間散出,化為無數黃豆大小字,印在宣紙空白處,讓得書寫速度驟增。


    不然一本八十二萬字有餘的西遊記,少說需要數月時間才能寫完。


    眉間明堂內依舊簡陋,古朗月行與神童詩高掛正麵泥牆,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西遊記成書所引發的異像與明堂無關。


    有一點很奇怪。西遊記幾乎每一回都有詩文,但它們並未出現明堂,想來另有原由。


    從明堂中退出,李仙緣拿開鎮住西遊記的法寶包袱。一疊宣紙整齊擺在那裏,墨跡已幹,平平無奇。


    ……


    翌日清晨


    城西華書閣,一大早剛開門便迎來了一位客人。


    “你們這裏可收字畫?”問此話之人是個唇紅齒白,氣質淡然的少年。一身青衫童生袍,身後背負一精致竹畫筒,懷裏還抱著幾卷字畫。


    店裏夥計上下打量少年一眼,見他氣質不俗便客氣道:“收收收,公子稍等,我這就叫我們掌櫃的來。”


    夥計匆匆跑進內屋去喊掌櫃,李仙緣則邁步進入書閣,打量周遭。


    店內裝飾古色古香,正堂與內堂之間拜訪一扇山海圖屏風,畫上景色栩栩如生。無數裱好的書畫懸掛兩邊牆壁。書墨獨有淡淡清香彌漫店鋪中。


    時間還早,因此店鋪隻有李仙緣一人。


    不多時,身著灰衫,四十餘歲的掌櫃從內堂走出。一見李仙緣便熱情道:“李案首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您認得我?”李仙緣奇怪道。他來武侯城時日不長,不算書院學生,認得他的一隻手就數的過來。


    掌櫃輕捋胡須大笑:“坊間多傳聞李公子你氣質出塵。自然好認。何況你還穿著這身童生袍。”


    他客氣招呼李仙緣坐下,揮手讓夥計準備上好茶水。


    “茶就免了,在下這次來是想出些東西。”李仙緣開門見山說道,將懷中幾卷書紙放到楠木桌上。


    “這是……?”掌櫃拿起其中一卷展開。看了片刻忍不住讚歎:“好詩,好字。不愧是童生案首。想不到李案首出身寒門,居然練得如此一手好字。”


    這就是奉承了。李仙緣字體雖然不醜,但也隻能算得上工整。和好字是絕對沾不上邊的。


    掌櫃看完四張詩文,輕飲口茶開口道:“李公子可是想要兜售這些。”


    “正是。”一直等候掌櫃閱覽完的李仙緣點頭,古朗月行和神童詩他各抄了兩遍。想來能夠換幾十兩銀子。


    掌櫃將宣紙卷起,沉吟片刻:“不瞞李公子。這兩張……值三百兩銀子。”他將兩卷單獨劃出,說完後又堆到一起,又道:而這四張加起來……隻值一百兩。”


    李仙緣小覷了案首的地位,也小覷了異像詩文的價值。


    一文錢可以買兩個包子,一兩銀子就足夠三口之家生活一個月。他僅憑借兩首詩,轉手之間就賺了三百兩銀子。


    隻是他心中不解,疑惑道:“掌櫃,為何兩張能賣得三百兩,四張反倒還不如?”


    掌櫃一捋胡須,意味深長道:“李公子,物以稀為貴,書畫也是如此。孤本才能表明其珍貴啊。”


    “那就依照掌櫃所言。”李仙緣幹脆道。三百兩,比他原本預料多出太多了。


    “不愧是案首,行事快言快語,毫不拖遝。”掌櫃麵帶讚賞,揮手喊來夥計:“將這兩幅詩撕了,把兩幅用紫檀木裱起,再給李公子取三百兩銀票來。”


    夥計抱起四卷詩文跑回後堂。李仙緣筆直站立,束手等待。


    不一會兒,夥計從內堂小跑來,將三張一百兩銀票恭敬交給李仙緣。


    掌櫃起身說道:“李案首若是以後還有詩文想出,我華書閣隨時歡迎。”


    收起銀票,李仙緣又與掌櫃交談幾句便離開華書閣,前往書院。


    半柱香後,李仙緣來到書院門前。


    他得太早。門口脫鞋踏入廬舍後才發現,廬舍空無一人。


    也不能說空無一人,司徒嫣然坐在座位前,手捧一卷書靜靜翻看。


    司徒嫣然看得入神,直到李仙緣邁步走入廬舍方才發覺,抬頭明眸愣愣看向李仙緣。


    隨即她突然意識到什麽,神色慌張丟下書,又將自己一頭青絲抓得亂糟,遮擋住整張臉。


    之前廬舍無人,司徒嫣然便沒用青絲遮擋被毀的半張臉頰,結果被意外闖入的李仙緣看個精光。


    司徒嫣然深埋下頭一動不動。她發絲淩亂,書就撇在過道上。


    這種時候裝作什麽都沒看見是最好辦法。李仙緣仿若無視般走到自己矮桌前,盤腿坐下。又將攤在過道的書順手撿起,放在司徒嫣然桌上。


    隨即直視前方,目不斜視。


    二者變保持了這種詭異氣氛十數息。李仙緣忽然想到了什麽,在包袱裏一陣翻找,最後拿出一件小巧木梳。


    他伸手放到司徒嫣然桌上,輕輕推過去。


    這是李婉兒用的,她的東西一般都丟在李仙緣包袱中,不過都是些小物件,沒什麽有用的東西。


    司徒嫣然依舊深埋著頭,沒有動作。


    “其他學生要來了。”李仙緣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此時聽上去卻有些不近人情。


    這句話似乎叫醒了司徒嫣然。她柔弱身子一顫,伸手抓住木梳,卻並沒繼續動作。


    原本是尚書千金,大門大戶。突逢災事全家僅剩自己。從此無依無靠。容貌又被毀。即便李仙緣沒親身經曆過,也能有幾分理解。司徒嫣然內心一定極為脆弱,在乎其他人對自己的評價。


    李仙緣此時發現了一點。


    自己似乎過於在乎這名叫司徒嫣然的少女了。是動了惻隱之心還是什麽。


    李仙緣心中輕歎一聲,心腸是越來越軟了。忽然從涼席上站起,嘟囔著:“廬舍好悶,去外麵待會兒。”邊走到門口,穿上鞋離開。獨留司徒嫣然在廬舍內。


    司徒嫣然白皙手掌緊緊攥住木梳。想起之前李仙緣所作所為。低下頭的嘴角忽然掀起一抹弧度。廬舍刹那間明亮一瞬。


    “李大哥!”廬舍外忽然響起沈大的喊聲。


    “李大哥,方才我去你住的客棧找你。結果小二告訴我你早早就出門了。急忙來到書院,果然見到了你。”


    廬舍內,聽得沈生聲音,司徒嫣然唇邊弧度斂去,咬住下唇。手掌漸漸用力。


    白嫩手掌被木梳齒子戳透,血沿著齒子流淌,點點鮮紅滴落矮桌,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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