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緣打量,馬永豐一席淺灰道袍,看似平平無奇。相貌儒雅,想來年輕時也是俊俏男子。


    他搖頭道:“隻是有些吃驚。”


    這樣一來,高善終此人情更為沉重。


    二人不再言語,你一子我一子。李仙緣不會,完全亂下。不過看來倒是也能和馬永豐不相伯仲?亦或是這位掌門也在陪李仙緣瞎下。


    木樓,牆上掛一老者畫像正對著門。青煙嫋嫋香氣繚繞,隻有子落棋盤聲,一片祥和。門外樹葉沙沙,細雨拍打門窗。遙遙一聲鶴唳傳蕩。


    李仙緣落下一子,似有所感望向門外。隱隱幾道虹光天邊飛過,向來是北鬥派弟子。


    他轉回頭,看向馬掌門,麵色平靜道::“馬掌門,我是碎靈根,不知這樣還可收。”


    “果然……”出乎意料,馬掌門輕笑一聲,好似早就知曉。


    “您知道?”李仙緣不解。碎靈根舉世罕見,怎能如此輕易被看出。


    馬掌門催促李仙緣落子,繼續道:“年輕時曾見過一次。他氣質與你相近,簡直比仙人還像仙人。這大概是碎靈根唯一好處了。”


    “至於收不收……自然是收了。我是掌門,收個人又有何難。”


    李仙緣沉吟:“請問那人後來如何。”


    “再也沒見過,想來是死了。”


    “……”


    李仙緣不語,馬掌門道:“我這北鬥派分七脈,主脈為天樞,其餘六脈分別是天璿、天璣、天權、玉衡、開陽、瑤光。我是天樞一脈,主修《玄神法》,增進靈識。”


    “可得長生?”


    馬掌門搖頭:“《玄神法》為增進靈識強化五感,自然不能長生。或者你進瑤光一脈,修《瑞祥術》,得福祿。蚊蟲不近萬事亨通。”


    “可得長生?”李仙緣又問。


    馬掌門搖頭:“《瑞祥術》修的是福源。你若求長生,唯有增進修為一途。築基延壽二十載,辟穀延壽五十年,金丹增壽一百。元嬰可得三百年。我派天權一脈主戰,《白陽決》霸道剛烈,克製一切妖魔鬼怪。且修行極快,凡是資質中等以上,不出五年便可練成前三層,得以築基。”


    此間功法皆是如此,前三層為煉氣,三層至六層為築基。九層辟穀,十二層金丹,十五層元嬰。北鬥派七脈主修功法皆是十二層,在往上便需學進階功法。


    根據功法好壞,可修層數和所具靈力也不相同。下等功法隻到三層、六層就到頭了。最多能練到築基。


    而且這種功法靈力也比同修為上等功法之人弱上不少。修下等功法和修上等功法比試,自然無需多說。而且轉修功法極為危險。若同屬一脈一屬性還好說。你先前修水屬性功法,改為修火那純屬找死。


    天地五行,相生相克同樣存於靈力之中。因此散修極少。反正門派大多無太高門檻,除了心向自由的修士外,做散修的寥寥無幾。


    “可得長生?”李仙緣三問。


    馬掌門搖頭:“《白陽決》雖進展快速,但也需要幾年光景。你乃碎靈根,資質為最最下品。苦修一甲子或許有望築基,自然不能長生。”


    李仙緣搖頭:“那便不學了。”


    “你這小子,這不學那不學,給你仙法你可要!”馬掌門佯怒拍案而起,桌上棋子顫動。


    李仙緣抬頭一臉認真問道:“可得長生?”


    馬掌門氣得笑出聲,搖著頭坐下,將震散的棋子擺好:“這修行既是修心又是修道。哪有什麽速成。哪怕宣揚速成的魔道也都是,要不靠吸取魂魄,或是拿女人做鼎爐、榨取男人精氣等罪孽深重之事得以速成。”


    李仙緣道:“我靈根破碎,時日不多。因此求仙欲長生。若不能得長生……學之何用。”


    馬掌門歎了口氣,笑道:“誰叫我看你心喜。改日我想辦法,腆著老臉去找太上長老們討要一些。”


    “……”李仙緣忽然搖了搖頭。“叨擾了,馬掌門,稍後我便下山。”


    “這……”馬掌門一愣。


    李仙緣正色:“人心中皆有堅持。我固然也有。高兄肯將天大人情毫不猶豫給我,馬掌門您也肯為我舍棄臉麵去求靈丹妙藥。我因此耽誤些壽元又有何妨。”


    “荒唐!”馬掌門皺眉道:“人情是小,人命是大。讓我見了,怎能置之不理。”


    李仙緣搖頭:“還望馬掌門諒解,我意已決。”


    李仙緣態度堅決,馬掌門語氣軟了下來,歎道:“你就不怕有人說你愚昧?天大地大,自己的命最大。”


    “我知自己不會死。”李仙緣道。他大可以寫出幾首鬼神詩,換取延年益壽的靈丹妙藥。隻是此法驚世駭俗,隻能最後關頭來用。


    馬掌門當然不信,又無可奈何。總不能強留李仙緣下來,搖頭笑道:“你小子這性子,與我師父倒是一模一樣。”


    “尊上?”


    馬掌門點頭,語氣憂傷:“可惜後來被域外妖魔圍攻而死。域外妖魔殺死之人,魂飛魄散。無法轉世輪回。便是說此間再沒有他。”


    馬掌門神色憂傷。木樓內一時默然。


    誰說修士無情。


    一刻鍾後,李仙緣起身欲告辭,馬掌門沒攔他,稱有機會會下山去義莊看高善終,又送李仙緣一枚客卿玉牌,言有事可隨時來北鬥派找他,目送李仙緣沿蜿蜒小徑走遠。


    山前平台上少年少女還未散開,不時有歡聲笑語傳開。門派沒那多規則,幾名道袍弟子混在之中,也跟著發笑。


    幾隻白鶴落於廣場,細長脖子歪頭好奇,滴溜溜黑眼睛滿是靈動望著他們。


    這才是真正的仙俠,真正的仙門。冷血無情,殺人奪寶,同門鬥爭,爾虞我詐,修為最大。這些隻存於最為惡劣的想象。


    李仙緣遙遙望去,眾人熱鬧與孤身一人反差鮮明,隻覺一道無形溝壑在他與他們之間。


    李仙緣隻餘下不足一年的壽元。


    上山容易下山難。李仙緣花了一個時辰爬上北鬥派山門,如今下山花了足足兩個時辰。來到山下天色昏暗。


    從外看去不顯,實則李仙緣雙腿已經腫脹如象腿。


    幾是掙紮爬上馬車,歇息好一陣才爬下來,踉蹌扶著馬車解開繩索,爬回馬車上駕車離開。


    離此十幾裏有一村子,天黑之前想來能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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