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李仙緣所寫信件被送至武侯縣。


    信上未提及西遊記。隻是一些訴平安的話。


    西遊記第一冊上部便引來了孫悟空,誰知繼續下去還會有誰來。幹脆暫且擱置,日後再談。


    不過此舉並不能減小西遊記影響力。正相反,說書先生等人推波助瀾下,武侯縣周邊幾城具知曉了此書,名聲大震。乃至一些小作坊印西遊記一書,並高價出售以此大賣一筆。華書閣反倒因無李仙緣首肯,眼睜睜見大把銀子流入小作坊,隻得幹著急。


    無論如何,西遊記影響力在逐漸擴散開來。


    方縣丞收到信,欲寫回信。結果被告知李仙緣已不在順天府。引得陣陣苦笑。他多少猜到了李仙緣行程。一路往北就是新京,想來那裏就是李仙緣目的地了吧。


    信中也未提及司徒嫣然,想來是怕剪不斷,理還亂,徒增傷悲。縣丞想了想,還是動筆寫了封回信。


    司徒嫣然失蹤一事,無論如何也要告知李仙緣。


    幾筆寫完,方縣丞喊來衙役,讓他將此信送去驛站,一發現李大人蹤影即刻送去。


    那被李仙緣搭救、幫助的三人生活恢複正軌。女乞丐入李家,找了一差事。就是喂養李仙緣留在李府的小青。


    這三家每人都多了一龕台,李仙緣木像立於其中,香爐香煙嫋嫋。


    ……


    為誰忙,莫非命。西風驛馬。落月書燈。


    溫如玉寂寥看在眼裏,李仙緣起初不解她為何流露此神情,兩天之後他便明白了。


    上午,距順天府三十裏外,官道旁茶攤涼亭,李仙緣二人坐桌前小歇。


    這裏隻賣大碗茶,雖不好喝,但是解渴。尤其此時已入夏季,陣陣蟬鳴由樹林傳出,惱人得很。


    溫如玉依舊小廝打扮。她手托香腮,兩根玉指夾著竹筷轉動,怔怔思索。


    “如玉。”


    “如玉。”


    李仙緣喊了兩聲,溫如玉如夢方醒,美目奇怪看李仙緣。


    “你近日有些心不在焉。”李仙緣喝了口茶。


    溫如玉巧笑嫣然:“想不到你這塊木頭心倒挺細膩的。”


    隨即笑道:“一些無足輕重的小事,無需理會。”


    李仙緣點頭,沒有追問。


    茶攤不止李仙緣二人。這裏離順天府不遠,茶肆很是熱鬧,十幾張桌子坐了大半。


    於是便有遊街唱戲的戲子出現。


    戲子兩人皆是女扮男裝。一人普通書生,另一人算卦,一席長袍打扮。


    就見二人先是對茶肆眾人施了一禮,也無樂器伴奏便唱了起來。


    隻聽算卦者唱道:“這位朋友,請在此稍作停留。你今天身上有卦,別怕,給我看看你的手。”


    那書生戲子拂袖唱道:“胡說八道,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不過是江湖圈套,可笑!讓官差把你趕跑。”


    此曲曲調怪異,不似此間所流行的婉轉千回。偏偏聽去有幾分意思。


    “這曲子比起春香樓的,又當如何?”美眸盯著李仙緣,溫如玉若有所盼。


    “順耳了些。”李仙緣如實答。


    兩人還在繼續唱。茶攤客人目光聚集過去。


    詭異的是,明明豔陽高照,茶肆眾客人卻感到一絲寒意。


    算卦一臉自傲,唱吟:“我鐵口直斷,為你消災解難。陰陽自在我心間,與天地周旋。一生神機妙算,隻有自己看不穿。你榮華富貴在我,我生死有命在天~”


    一曲不過半盞茶功夫。二人唱完,也不討要什麽。施了一禮,就這幅穿著沿官道南去。


    待他們走後,李仙緣道:“這二人是趙教之人?”


    二人出現時溫如玉神色有異,逃不過李仙緣眼睛。


    溫如玉點頭,又搖頭:“我們繼續趕路吧。”


    李仙緣未追問下去。丟了茶錢,起身啟程複趕路,行出八十餘裏,已是深夜。馬車停路邊,夜寂蟲聲。李仙緣於廂中熟睡。


    一旁樹梢,倚靠一個人兒,抬頭望月。此時方六月初,月亮正圓,隱隱可見月上廣寒宮連綿成片。


    繁星滿天美不勝收,皎潔月光披灑,將人兒容顏鍍上銀輝。


    不知過去多久,一聲歎息,溫如玉從樹上跳下,掀簾入馬車。


    幾許月光從馬車車窗透進來,在廂中留下斑斕。她怔怔注視熟睡李仙緣,此時的他淡漠盡褪,看上去更有生氣。


    纖手伸出,撫上李仙緣臉頰。卻在即將觸碰時停下,遲疑良久,終是縮回手。


    “師門有命,不敢不從。接下來如玉便無法陪伴你了。不過想你這人鬼點子多,也沒誰能傷得了你。純陽名門大派,收徒不會隻看資質。憑你性情,哪怕是凡人入純陽派不是難事。隻是屆時你將是正道之人,而我是魔道……無論到時是兵戎相見,還是什麽。隻求……別忘了我啊。”


    溫如玉潺潺傾訴,說了大堆。隻覺越說越不舍,眼圈微紅。


    睡夢中。李仙緣眉頭蹙了蹙,好似遇到夢魘。


    纖手拂去,眉頭漸漸舒展。


    ……


    晨時鳥叫嘰喳與過路馬車喚醒李仙緣。如往常那般,花費些時間整理衣衫。下了馬車。


    隻是與以往有些不同。往日起來,不是看溫如玉衣衫不整躺在身邊,哀怨訴李仙緣昨夜獸性大發將她強要了,便是不知從哪摘得狗尾巴草搔李仙緣鼻子,將他強行喚醒。


    一炷香後,尋找未果,李仙緣心中恍然明了。


    溫如玉走了。


    許是師門有事,許是認到正邪不兩立,溫如玉毫無征兆離開。不聲不響。未帶走一物,也未留下一物。


    他早有了準備。溫如玉是趙教中人,不可能一直悠閑跟在身邊。隻是到了離別時,心中仍不可避免有幾分不舍。


    馬車依舊停於官道邊,未動寸步。李仙緣在原地等了三天。直至三天後食物用盡,他知溫如玉不會來了,環視周遭一圈,吐出濁氣,拉韁繩駕車離開。


    他神情一如往常淡漠,似並不關心溫如玉去留。


    官道旁樹林,一雙狹長眸子透過層層樹影,目送馬車離開。


    輕聲呢喃蕩開。


    “後會有期。”


    馬車顛簸,李仙緣轉過了頭,他似有察覺。


    官道邊清風動林,漣漪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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