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蓉的眼神開始變得空洞起來,明顯是陷入了回憶之中。半晌過後,她打破了沉默,開口說道:“我是帝都人,從小長得的漂亮,學習成績也不錯。可以這麽說,我是在周圍人的羨慕和誇獎中長大的。”


    “從14歲起,我的身邊就不缺乏追求者了。每年收到的情書,拿去賣廢紙都能賣上點錢。”


    “我爸爸是帝都財政局的一個小領導,我媽媽是那的會計。雖然他們官都不大,但我的家境一直都挺不錯的,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吧。”


    “我爸爸有一個把兄弟,據說跟他是過命的交情。那個人姓胡,也在財政局工作,算是我爸爸的下屬。我爸爸常跟我說,你胡叔叔為人正直,不懂變通,否則早就升到他頭上去了。”


    “這位胡叔叔的兒子,後來成了我的未婚夫。如果一切都沒有改變的話,我現在應該已經和他兒子結婚了。”


    “突然有一天,我爸爸進去了,我媽媽失蹤了,我也被帶走調查。所幸,我對他們幹的事一無所知,所以很快就被釋放了出來。”


    “出來之後,整個世界都變了。我那個所謂的未婚夫,不但拒接我的電話,還撬開了我家的門,把他曾經送我的東西都拿走了,生怕和我扯上一點關係。家裏的親戚告訴我,我爸爸就是被他那個“為人正直,不懂變通”的把兄弟舉報進去的。我爸爸進去後,那位胡叔叔自然就替了他的位子。”


    “我爸爸進去了,我一點都不怪政府,因為他確實犯錯了。但是,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他是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舉報進去的。那時候,我隻想拿著刀子,把那對父子全捅了。”


    說到這裏,陳蓉的目光變得凶狠起來,那樣子讓林軒不得不相信,她當時真的有可能那麽做。


    “不過我還沒有衝動到那份上。我雖然失去了家庭,但我還有工作啊。國際航班的空姐,不但在外很體麵,而且收入比一般人高多了。你知道有多少人羨慕我嗎?”


    “回到單位,我的領導安慰了我,讓我不要多想,該怎麽工作就怎麽工作。就在我暗暗感激的時候,他卻非常隱晦的提出,讓我做他的情婦。你知道嗎,我當時真的想一腳踹過去,他也不照照鏡子,長得比豬八戒還醜,還想占本姑娘的便宜,我呸!”


    “但我不敢,是的,我不敢得罪他了。我不能失去這份工作啊,那樣就真的一無所有了。就這樣,我給他當了三個月的情婦。是的,沒想到吧,我那麽輕易就屈服了。但當時,我真的沒有辦法啊!”


    “三個月後的某天,他把我叫到了辦公室裏,說讓我改飛國內航線。我當然簡直不敢相信,那個前天還把我抱在懷裏甜言蜜語的老男人,居然轉身就這麽無情的對我!”


    “林軒小朋友,你可能不知道,飛國內航線和國際航線,對於我們空姐來說,基本上相當於兩個職業。國際航線的空姐,不但有麵子,掙的還多。”


    “我當然不可能同意,和他鬧了一番。他沒辦法,隻能同意讓我再飛一個月的國際航線。他的理由是,我父親已經供認犯罪事實了,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讓我再飛國際航線,單位裏會有閑言閑語。”


    “一開始,我還真信了他的話。直到那個月的最後幾天,我無意中才得知,他踢開我,就是為了讓他的新歡上位。那個英語都說不利索的女人,憑什麽飛國際航線?就憑她胸大嗎?”


    “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憤怒。但是,我什麽也做不了啊!我無奈,我無能,我無處發泄。在我無路可走的時候,看到了電視機裏正在播放的《帝都人在紐約》。對啊,我可以去國外重新開始啊!”


    “我知道,我最後一次執飛國際航線,就是去楓葉國的溫哥華。那裏華人眾多,找到工作應該不是問題。我把自己所有的積蓄,都在黑市上換成了米元,然後把錢都縫在了製服裏。飛到溫哥華後,我找了個機會,留在了這裏。”


    “走之前,我寫了一封舉報信,實名舉報我和那個老男人之間的不正當男女關係,順便把他那個新歡也舉報了。不知道那對狗男女過的如何,哈哈。”


    “來到溫哥華前,我以為這裏會是我的避風港,讓我的人生能夠重新開始。然而,我錯了,錯的厲害。在國外,千萬不要隨便相信那些所謂的同胞。他們上一秒還在那假模假樣的給你介紹工作,下一秒就無情的把你賣了。”


    “在這裏的經曆,我不想說了。隻能說,我見到了太多的陰暗麵,也經曆了太多難以想象的苦難。不過,這都是我自找的,不是嗎?”


    “我是一個多月前來這個餐廳打工的。這份工作雖然不體麵,但比我之前那些都強多了。至少,這是一份正經工作。領班雖然人很凶,但老板和老板娘待我還算不錯,據說是因為,我長得很像他們因為車禍去世的女兒。”


    “走到今天,我有錯,這個世界也有錯。我最後悔的,就是當年沒有斬釘截鐵的拒絕那個老男人。一個女人,隻要越過一次底線,就很可能萬劫不複了。這個道理,我也是不久前才想明白。”


    “我對我現在的日子還算滿意吧,至少有吃有喝,有地方住,還有事幹。雖然我還是黑戶,但溫哥華黑戶太多了,大家早就見怪不怪。未來,我也許會找個順眼的當地人嫁了,混個身份,然後就此度過一生吧。”


    “我最大的遺憾,就是以後不能回國了。我這樣的人,祖國也不會歡迎我,對吧?”


    “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見到我媽媽,我曾經恨她入骨,但現在我隻想見她一麵。我隻想問問她,當年她外逃時,為什麽不帶上我?哈哈,饒了這麽大個圈子,母女二人最後還是殊途同歸。”


    “我有時候特別想她,真的,我特別想知道她在世界上的哪個角落。在那個角落裏,她會不會時常的想起,那個曾被她視為掌上明珠的女兒。”


    “這就是我的故事,怎麽樣,有意思麽,比那些電影裏麵演的也不差吧?”說完這句話,陳蓉可能覺得自己很幽默,哈哈大笑了起來。笑了沒幾聲,她就就開始哭了。


    林軒聽了她的故事,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這樣的事情,在九十年代的華國,並不罕見。劉芯薇就曾經跟他說過,《帝都人在紐約》在長島拍攝期間,有好幾個從華國過去的演員,演著演著,人就消失了。


    林軒把錢包裏所有的錢都掏了出來,大概有2000多米元。然後,他把這些錢推到了陳蓉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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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蓉有點錯愕,不過很快,她就像一頭母獅子一樣怒吼道:“怎麽著,還可憐起我來了?我跟你說這些,不是想讓你同情我的,我特麽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話而已。你這是什麽意思,施舍是嗎?我陳蓉就算再怎麽落魄,也輪不到你一個小屁孩來同情!”


    林軒暗歎了一聲,他就知道會這樣。不過,作為一個雙商在線的人,他早就想好如何應對了。他努力做出自己最真誠的表情,對著陳蓉說到:“陳蓉姐姐,我們雖然隻見過一次,但我們很投緣,那次聊的也很開心,對吧?你沒嫌棄我當時隻是一個六歲的小男孩,陪我玩了一路,還給拿了不少好吃的。這些,我一直都記在心裏。”


    “佛說,每個人所見、所遇到的都早有安排,一切都是緣。很抱歉,我無法對你的遭遇表示同情或者其他,因為我不是你本人。緣起緣滅,冷暖自知,隻有你自己,才有資格對自己的人生做出評價。”


    “但是,非常感謝你,讓我今天聽到了一個曲折離奇的故事。就像你說的,你的故事比很多電影裏的劇情都精彩。而這些錢,不是施舍你的,而是我出錢買下了你這個故事的電影改編權。錢有些少,但我身上隻有這些了,還請你不要介意。”


    “我從小的誌向,就是當一個導演,而不是演員。現在當演員,不過是為了將來轉型當導演做準備而已。導演想拍出好電影,一個好故事是少不了的。而你這個故事,恰恰就是我所需要的。所以,你就當幫我一把,好嗎?”


    陳蓉被林軒的一番話給弄懵了。在某個時刻,她差點真的就相信了對方。冷靜之後,她還是想明白了,對方不過是找了個借口,讓自己收下錢罷了。但那又能怎麽樣呢?一個12歲不到的孩子,為讓你收下這些錢,編了這麽一堆似是而非的話,這難道不值得她感激麽?


    想到這裏,她重重的點了點頭。


    林軒見她願意收自己的錢,心裏頓時輕鬆多了。他雖然是穿越者,但不是救世主,他沒有能力、也沒有義務拯救每個陷入迷途的人。他為陳蓉做的,已經是他現在所能做的極限了。


    再說,林軒是真覺得,陳蓉的故事很適合改編為電影。她的經曆,在九十年代,有很強的代表性。


    林軒甚至連電影的片名都想好了,就叫《帝都夜鶯》。


    抬頭看了一眼包間裏的時鍾,林軒才發現,他出來已經二十多分鍾了。再不回去,他媽媽就得著急了。


    林軒最後看了一眼陳蓉,語氣輕柔的說道:“陳蓉姐姐,希望你過的越來越好,再見。”說完,他便離開了包間,甚至沒有給陳蓉對他說再見的機會。


    陳蓉愣了一下,然後用複雜的眼光看著麵前的包間大門。幾秒鍾前,林軒就是從那裏離開的。她再也忍不住自己悲傷的情緒,又一次放聲大哭了起來。


    幾分鍾後,她停止了哭泣,心情也平靜了下來。她站了起來,對著那扇大門輕聲吟道:“萬千艱辛無有萍,漂浮不定似伶仃。遙憶韶華騰雲日,玉琴弦斷誰欲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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