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鼎出門後,到城外郊野策馬狂奔半日,心情才平複許多。等他信馬由韁,慢慢回到城門外,得了消息的衛東樓正等在那兒,遠遠地看到邵鼎騎在馬上的樣子,衛東樓忽然覺得有些心酸。


    不過兩個月的時間,邵鼎當初凱旋時在禦道上意氣風發的樣子仿佛曆曆在目,如今他雖然仍是英氣勃勃,眉眼間卻有揮之不去的疲憊,作為他的副將和好友,對於邵鼎的變化衛東樓的感受是最明顯的。他那些少年意氣仿佛被磨礪掉了,整個人沉默許多,騎在馬上,竟然顯出一些迷茫的懶散。


    邵鼎漸漸走近了,衛東樓按下思緒,迎上前去,“那件事情,我已摸到一些線索。”


    邵鼎聽了,眼睛微眯,背脊不由挺直起來,仿佛一把古劍等待數年終於出鞘,“到我府裏再談。”


    兩人到了侯府外書房,衛東樓便道,“你大敗羌容後,陛下封你為定遠侯,咱們的征北軍也順理成章留在薊州戍守北疆,防備那些羌容再犯。隻是朝中一直有聲音反對讓你回到薊州執掌征北軍,其中就以皇後娘娘親弟,梁國公曹立新為首。”


    邵鼎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這些事。


    衛東樓繼續道,“朝中向來結黨營私之風盛行,曹立新也不例外,他的派係中有大理寺主掌詳刑的少卿謝琳,此人已近不惑,慣會使用陰毒招數。你大婚那日被下藥,今日已查證和他脫不了關係。”他拿出一疊信件遞給邵鼎,“這是雁翎衛調查後上交的匯報信件。”


    邵鼎看了看,“此人使這種下作手段,讓我府內失和,家宅不寧,一時片刻離不開鳳沼,又捏準了我不能把這種事拿到台麵上講,壞了夫人名譽,即使事情敗露了,也沒有什麽損失。若我是識時務之人,這時便應該忍氣吞聲,可惜……”


    邵鼎露出一個微微的笑容,“我本就不是這等脾氣和順之人。”


    到了黃昏時分,燕芙蓉的情緒已經穩定了很多。鬆煙把院子裏新開的海棠折了幾支給她看,燕芙蓉還笑了笑。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仆婦丫鬟見她臉上露出了笑模樣,不由都鬆了口氣。鬆煙道,“咱們有一對梅子青的花觚,不如拿來把這海棠插了。”


    燕芙蓉人雖還有些歇斯底裏之後的精神虛弱,聽了這話卻不由說道,“虧你說得出口,這一大蓬垂絲海棠,怎麽配那個窄痩的花觚,我看這鮮嫩的粉色,該去取那個甜白釉的貫耳瓶,或者青花纏枝忍冬的石榴尊。”


    鬆煙引她說了話,心裏便高興起來,管器皿的雨花在一旁說道,“我這就去取。”她便帶上兩個小丫鬟風風火火的去了。房間裏的人見她這利落樣子,不由都笑起來。


    晚飯後,邵鼎過來隔著隔扇同燕芙蓉說話。其他婢女都有眼色的退下了,隻鬆煙因為燕芙蓉強留,在內室留下服侍。


    邵鼎在廳堂裏帶著一點笑意說道,“知道你有了孩子,我很歡喜。”


    燕芙蓉隻當他這個人不存在,自顧自地在房間裏修剪那束海棠花。


    邵鼎道,“我們既然已經做了夫妻,不管你是否原諒我,這輩子都是相攜到老,這個孩子你且生下來,我以後,以後也再不進你的房門一步。”


    燕芙蓉神色一動,問道,“此話當真?”


    邵鼎見她聽了這話才有些反應,心裏生出失落,麵上仍然笑道,“當真。”


    燕芙蓉便高興起來,她嫁來侯府兩個月,這是第一次在邵鼎麵前露出笑容。這一笑,真如霜雪初霽,天地複蘇,美豔不可方物,邵鼎見了,便在心中下了決心,“我不日便要到薊州巡視,你有了身孕,不便操勞,家中又無人照顧你,我幼時在太後娘娘膝下撫養,過幾****請她派幾位姑姑來照顧你。”


    鬆煙聽他要到薊州去,心裏有些緊張,不知道是否羌容又來生事?


    燕芙蓉道,“你何時出發?”


    邵鼎道,“還未定時日。”


    燕芙蓉便興致缺缺,隻道,“我知道了。”


    邵鼎見狀,便出門回東廂房休息。


    知道邵鼎要出遠門,鬆煙領著雪芽,雲霧幾個偷偷為邵鼎趕製鞋襪,不敢讓燕芙蓉知曉。幾日後宮裏的人果然到了,來正秋堂拜見燕芙蓉。領頭的是叫做翠縷,紅纓的兩個姑姑,帶著四個專事接生的姑姑,四個專事伺候月子的姑姑。這翠縷紅纓兩個姑姑身形消瘦,不苟言笑,看起來和旁人不同,有種肅殺之氣,把曹媽媽和金媽媽襯得像兩個麵團捏出來的人物,直往後躲。原本不當回事的燕芙蓉見到這兩個人也不由嚴肅起來。


    翠縷紅纓二人帶著八個姑姑向燕芙蓉行禮,燕芙蓉令起,讓雪芽打賞了銀兩。翠縷紅纓接了賞賜,抬起頭恭敬又帶了些親近的看著燕芙蓉。


    翠縷道,“從前在太後身邊,不曾見過夫人,隻聞夫人美譽,今日一見,夫人果然是風姿卓然。”


    鬆煙見翠縷有意交好,心下稍安,又聽燕芙蓉淡淡地道,“姑姑過獎,不過是些虛名。”


    翠縷便不再說什麽,又聽紅纓眼眶微紅地說道,“夫人如今有孕,咱們侯爺後繼有人,邵氏一門也終於又有了血脈延續。”


    燕芙蓉同邵鼎沒有半分感情,對邵氏更是沒有什麽歸屬感,見紅纓動情,隻好幹巴巴的應了一聲。


    這三人有來無往,場麵立時顯得有些冷清,鬆煙見曹媽媽和金媽媽不說話,笑著說道,“夫人自從有孕,胃口總是不好,聽說幾位姑姑來,可算是盼來救星了。”


    本以為提了這些事,兩位姑姑便能打開話匣子,沒想到翠縷和紅纓聽了這話猛地一頓,麵麵相覷,最後翠縷輕飄飄地對身後幾個姑姑說道,“你們可知道為什麽?”


    八個姑姑恭敬答應了,才規矩地一人接著一人回答了孕婦胃口不佳該如何應對。


    鬆煙心中奇怪,也不知這二位姑姑是什麽身份,憑什麽深受倚重?


    邵鼎出發的時日定下了,鬆煙將鞋襪以燕芙蓉的名義送去。邵鼎見了,一時間有些怔忪,問道,“這是夫人做的?”


    做婢女的,原本應該主人問什麽答什麽,不應該有自己的穿鑿附會。隻是鬆煙不知道為什麽,模棱兩可地說道,“夫人有孕,不能費眼。是我們幾個做的。”


    有孕不能費眼是真,東西是婢女做的也是真,隻是聽起來仿佛是燕芙蓉吩咐鬆煙幾個做的,叫人聽起來有些熨帖。邵鼎聽了,也沒有露出什麽表情,隻是示意鬆煙可以下去了。


    鬆煙躊躇片刻,問道,“侯爺,您到薊州去,是因為羌容又來犯嗎?”


    邵鼎聽她問了這話,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沒有直接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看著她沉思片刻,問道,“你為什麽不怕我?”


    燕芙蓉身邊的人,因為婚禮第二天燕芙蓉近乎崩潰的模樣,對邵鼎向來是懼怕有加。而鬆煙這個當時第一個看到燕芙蓉身上斑斑痕跡的最受燕芙蓉信賴的婢女,似乎並不怕邵鼎,現在還主動搭話。


    鬆煙道,“您是打羌容的英雄,我不怕您。”


    邵鼎聽她這樣說,先是一哂,又看她神色依然坦蕩誠摯,倒是信了幾分,便說道,“我此次到薊州去,隻是例行巡視罷了。羌容人剛吃了敗仗,向朝廷進貢後有幾年修養生息的時候,還不會這麽不知天高地厚地挑釁。”


    鬆煙放下心,便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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