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藏書閣,藏書浩瀚,平日裏即使是國子監士子,若沒有祭酒或博士準許,也是不許隨意進入的。何海清帶著燕芙蓉繞到藏書閣背後,打開一處有些鬆動的窗子,自己先輕巧鑽進去,將手裏的提盒放下,這才轉過身來,招呼燕芙蓉進來。燕芙蓉從未爬過窗子,不由立在窗戶外不知如何是好。何海清伸出手抓著她的手臂向上一提,燕芙蓉不由驚呼出聲,眨眼被他帶到了房間裏,


    何海清見她叫出聲來,連忙伸出手捂住她的嘴,燕芙蓉被他手掌捂住嘴唇,不由掙紮起來。何海清被她指甲劃了兩下,也不敢叫出聲來,隻是已經來不及了,藏書閣守門人聽到動靜可疑,已經向這方向走了過來。何海清連忙關上門窗,帶著燕芙蓉躡手躡腳向樓梯走去。到了樓梯處,何海清讓燕芙蓉先上,燕芙蓉剛直起身來,他連忙製止,低聲說道,“爬上去!走在這種年久失修的木樓梯,你還嫌別人聽不到咱們去哪兒了?”


    燕芙蓉猶豫片刻,聽到守門人雖然盡量輕盈不想打草驚蛇的腳步聲遠遠地傳過來,隻好勉勉強強俯下身子來不自在地爬上了樓梯,何海清忍不住背過臉笑起來,燕芙蓉漲紅著臉回頭問道,“你可是笑了?”


    何海清連忙收起臉上的笑容,一手提著食盒跟著她爬上樓梯,神色緊張地說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快上去,一會兒來不及了!”


    燕芙蓉狐疑的收回目光,蹩手蹩腳地繼續向上爬去。兩人剛剛爬到二樓,因為要時時拿捏著力度,因此格外疲累,上了樓梯,燕芙蓉便跪坐在了拐角處,不肯再移動一步,何海清見狀,便勉強擠在了她身旁避開了樓梯口。燕芙蓉顧不上讓他到一邊去,守門人已經推門進了這個房間,何海清與燕芙蓉大氣也不敢喘。等守門人巡視良久,見並沒有什麽人進來,便嘀咕了一句,難道是疑心病犯了,複又出門去了。


    等他走了,燕芙蓉長長出了口氣,正要開口抱怨何海清找的好地方,何海清又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唇,兩人此時不同於方才,離得極近,何海清的手掌心滾燙,貼著直喘氣的燕芙蓉嘴唇上,不一會兒便有些濕漉漉的了。燕芙蓉察覺到了,便尷尬地閉起氣來,伸出手正要將何海清的手撥到一旁,樓下房間的門忽然又被打開,守門人竟又回來察看。


    燕芙蓉心中暗暗罵道,不過是個藏書閣,這守門人何必警覺至此!


    守門人在樓下仔細巡視,燕芙蓉便不好把何海清的手推到一邊去,隻好轉移注意力地看向何海清距離自己極近的臉龐。


    何海清正隱在拐角處,窺視著樓下動靜,從燕芙蓉角度看過去,隻看到他長長的睫毛像蝶翅一樣舞動。何海清忽然放下了手,轉過頭來看她,燕芙蓉這才回過神來,不由問道,“怎麽了?”


    何海清怪異的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倒是心大,那守門人走了都不知道。”


    燕芙蓉見他說了話,樓下又果然沒動靜,便說道,“不過是看你的睫毛生得好看,一時有些走神了。你倒來笑話我,瞧瞧你挑的地方,吃個四喜餃子,硬要跑到這偏僻地方避著人。”


    何海清聽她前半句話說的異常直白,後半句話說的像是不通世事,倒不知道該先回答哪一個,憋了半天說道,“我還不是為你擔心,怕一會兒吃飯回來的人看到我在你門前,才到這裏來。你這人爬個樓梯便像是生不如死,說起話來又隨隨便便,口無遮攔,是怎麽把天大的事說的輕巧,倒把正常的事看得重如泰山的?”


    燕芙蓉說道,“人比之動物不同,正是一個未經開化,四腳著地,一個知曉廉恥,兩足而立於天地。爬行而走覺得羞愧,難道不是正常的?生得好看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不過是看著比常人賞心悅目罷了,有什麽說不得的?”


    何海清張了張嘴,挫敗的說道,“你這人倒是一如既往地牙尖嘴利。”


    燕芙蓉想起與何海清初次相見,他便被自己說得張口無言,不由做了個鬼臉,笑著說道,“你還是一如既往地笨嘴拙腮。”


    兩人笑起來,何海清將提盒打開,裏邊整整齊齊碼著五格四喜餃子,雪白的麵皮裹著青豆火腿蛋白蛋黃四色餡兒,顯得十分誘人。何海清一邊給燕芙蓉遞過來,一邊不經意間問道,“上次不知道你是監丞府上的下人,要回府上去。怎麽監丞也沒來問我這事?”


    燕芙蓉笑道,“我才不告訴他給你邀功呢。”


    何海清裝作露出一個嫌棄的神色,肩膀微微下沉,手掌垂到了身體一側,說道,“你這受人恩惠的,倒記上仇了。”


    “你那腰間既然常年配著刀,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是天經地義的?”燕芙蓉拿起一個四喜餃子,笑著說道,“還有,我不是韓大人府上的下人,那日是從定遠侯府到韓府去。”


    何海清正要抬起來的手掌一鬆,怔怔說道,“定遠侯府?邵鼎府上?”


    燕芙蓉已經把那小小一個餃子放進了嘴裏,聞言便隻點了點頭,何海清頗有些急切地追問道,“你是他府上有什麽關係?是他府上什麽人?”


    燕芙蓉雖然見他問的急,卻仍然不緊不慢地咽下了餃子,才說道,“我是府上的下人,因為韓大人與定遠侯夫人是表親,夫人便把我送到韓大人身邊照料他。”


    這些日子與百靈,百福混得久了,這些話說出口來出人意料的輕鬆。說來也怪,燕芙蓉隻覺得自己比從前還輕鬆了一些似的。


    何海清向後靠在了牆柱上,垂著頭教人看不清神色,燕芙蓉便輕鬆地繼續說道,“那日的事我說給夫人聽了,以後你若是有機會見到她,說是你救了我,她一定重重答謝你。”


    何海清聽她這樣說,半天沒有說話,良久才抬起頭來,露出一個笑容說道,“那我先謝謝鬆煙姐姐提攜了。”


    燕芙蓉皺起鼻子,說道,“你別陰陽怪調的不相信,到時候就知道了。”


    何海清笑起來,說道,“我哪裏不信了,我就等著那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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