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國公府夜深時分,院落間旁種的兩人抱的大樹陰影憧憧,隨風微動,夜中敲梆子的家仆,巡邏的侍衛遠遠見到相對而立的世子小姐,都識趣地繞路而行。曹瑞中舉著燈籠,向四周勉力一望,指著不遠處半山坡上的涼亭,示意曹慧中過去說話。


    兩人身後的丫鬟小廝連忙到就近的院落裏,取來遮夜風的竹簾,烹茶的泥爐等物。涼亭裏升起幾盞燈籠,曹瑞中坐下來聽著泥金小爐上的水壺發出咕嘟咕嘟的水泡聲,在拂麵的微風中心裏放鬆了許多,便看向對麵的曹慧中。她微微垂著眼,沒什麽表情,嘴角向下撇著,曹瑞中想到她小時候吃不夠愛吃的泡螺,嘴角也是顯露出這樣的角度,預示著之後要到來的哇哇大哭,心中覺得好笑,開口不由服了軟,說道,“是哥哥話說的硬了些,我也是為你好,這個定遠侯府,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曹慧中抬起了眼來正要辯駁,見燈光下自己的哥哥比白日裏所見顯得疲憊許多,那話語難得柔和起來,說道,“哥哥,那****卻是隻想見一見定遠侯夫人,可她顯然是個膽小如鼠的平庸之輩,空有一副好皮囊罷了,根本配不上邵鼎!”


    曹瑞中不在意地笑起來,拎下已經安靜下來的水壺,倒進了泡茶用的紫砂樹癭壺裏,看著金駿眉在其中緩緩舒展開來。曹慧中見他不信,不由生起氣來,“那燕芙蓉,哥哥不是早年在姑母的簪花宴上也見過一麵!她是怎樣的人,哥哥想必也是大抵知道的!”


    曹瑞中給她倒了杯茶,終於說道,“你又知道你在公主府裏所見,不是犯了女子相輕的通病。自古以來,女子一旦動了情,眼前就再不能看見心上人所愛之人真正模樣,當然了,我很高興,我們小慧中終於長大成人了,知道喜歡男人了。”


    曹慧中才不理會他哄自己這一套,猛地站起來說道,“說來說去,你就是不信我說的!”


    曹瑞中連忙放下手中茶壺,伸手安撫住她,要她坐下來,見她理也不理,直直的站在原地,才歎了口氣說道,“慧中,你又信不信哥哥,正是因為我見過她,才知道這不是個逆來順受的人。”


    曹慧中倔強地轉過身子,背對著曹瑞中說道,“她配不上邵鼎,你不幫我,我自然有辦法到邵鼎身邊去。”


    曹瑞中急切地站起來,喚了一聲她的名字,曹慧中已經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夜色裏。曹瑞中攔她不住,把一兩金一兩茶的金駿眉端起來當做解憂的酒一飲而盡。


    小廝在他身後,問道今日還去不去曹立新院子裏,曹瑞中看了看天色,正要頹唐的擺擺手,卻見身在高處的涼亭裏,正能看到曹立新院子裏還亮著燈火,便打起精神來,拿起方才曹慧中遺落下來的文書,下了半山坡,敲開了曹立新院子的門。


    開門的是個看起來已經老得又聾又瞎的老仆人,見到站在門外的曹瑞中,他不客氣地湊過來上下打量了起來,曹瑞中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偏過頭任他打量,嘴中卻微動著在唇齒間說道,“……一個臭烘烘的男人離本公子這麽近,真如寶珠蒙塵,叫人苦悶。”


    他身後的小廝忍不住捂著嘴悶聲笑起來,老仆人對一切狎言笑語都充耳不聞,仔細打量了曹瑞中,也不知是憑著什麽認了出來,側了半個身子放曹瑞中進了門,然後便毫不客氣地關上了門。好在小廝們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待遇,早已散開來,靜靜等著曹瑞中出門。


    曹瑞中到了內院裏,由老仆領著,繞過了曲折的抄手遊廊,才到了父親曹立新燈火通明的書房。他進門前將臉上浪蕩的神色微微收斂起來,卻不讓人覺得正經,反而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在壓抑自己。曹立新書房裏書桌上堆著整整齊齊的三摞文書,最低的一摞是呈給皇帝的奏折,最高的是府中各地探子呈上來的密報,中間那摞是官員們阿諛奉承的書信,常常隨信而來的還有各色財物珍寶。


    曹瑞中隨意地瞥了一眼,向三摞文書後幾乎隻能看到頭頂紗帽的曹立新恭敬行禮,露出委屈神色說道,“父親,近來身體安好?”


    曹立新頭也不抬,看著手中書信便說道,“你今晨已經來定省過了,有話直說,我還有事。”


    曹瑞中露出一個笑容,說道,“父親法眼,我今日到停風落月樓去,那國子監丞竟然與我搶女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父親,您同國子監祭酒打個招呼,把這鄉巴佬哪來的趕回哪去吧!”


    曹立新聞言將手中毛筆丟進了筆洗裏,捂著嘴咳了兩聲,好容易平複下來,抓起桌上的玉石鎮紙,狠狠丟向了曹瑞中,後者躲避不及,被擊中了肚子,捂著傷處哎呦哎呦地叫起來,曹立新尤不解氣,瞪著曹瑞中說道,“你腦子裏除了女人就隻剩一團漿糊了?以為國子監祭酒是普通的從四品?他給皇子講學,直達天聽,又執掌國子監,朝中官員半壁是其桃李,你父親憑什麽逼他裁人?”


    曹瑞中混不吝的厚著臉皮說道,“父親總是有辦法的,我在停雲落月樓裏難得有個心頭肉,您就幫我一幫吧!”


    曹立新隻有這一個兒子,雖然氣他不上進,卻向來是拿他沒辦法,心中衡量一番,取來對牌說道,“同國子監祭酒商量,辭退監丞的糊塗主意你想也別想。你中意的女子既然是停雲落月樓裏的妓子,拿錢買回家裏就是了,也好讓你在府中呆上一陣。雖然沒有辭退監丞的麵子,父親同祭酒說一說,給你講學幾日倒是問題不大……”


    曹瑞中連忙說道,“父親,打擾您休息了,我這就告退了。”


    他說完了,隨便行了個禮,一溜煙跑了。曹立新叫他不住,歎了口氣,老仆給他加了件長袍,曹立新也不隻是對著老仆說話,還是自己自言自語地說道,“要是這孩子能稍微拎得清一些,我同那個邵鼎,也不會是今天這樣被動的局麵。”


    曹瑞中出了門,捂著肚子的手依然不放下來,姿態畏縮地佝僂著身子出了門,半點沒有了平日裏翩翩佳公子的模樣,他這樣走了一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裏,抱玉懷香揉著眼睛迎上來,服侍他洗漱更衣,曹瑞中才歎了口氣,舒展開眉眼,輕輕說道,“看來這國子監祭酒,已經被父親收入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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