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內.


    輕薄的竹簾被打起,一個梳著丫髻的俏麗小丫鬟走了出來,上身穿著一件淺青色比甲,露出裏麵一件半新的藕色夾襖,下麵一條草綠色的綢裙,頭上沒有什麽金銀器,隻插了一支淡綠色的新製宮花,俏生生像棵小蔥,卻越發襯得小臉白皙,眉眼彎彎,雖仍稍嫌青澀,卻不失俏皮可愛。


    青衣丫鬟手將手上提著的一把粉彩山水紫砂壺輕輕擱在了抱廈裏的桌子上頭,然後一屁股坐了下來,苦著臉伸手直揉著腰,嘴裏還發出哼哼唧唧的嘟噥聲。


    “噗”抱廈裏原本還坐著一粉衣丫鬟,裏麵一件月白色夾紗襖,下麵米稠色綢裙,外罩一件妃色比甲,頭上別無裝飾,隻在側麵鬢梢處壓了一支簇新的粉色的薔薇宮花,這會兒也放下了手中忙活不停的針線,微微勾起了嘴角。


    伸出纖白的手指指著綠沁,調侃道:“綠沁,不是搶著要去倒茶的麽,這會子怎麽沒早上那勁頭啦?”


    綠沁苦哈哈的皺著一張小臉,忍不住抱怨道:“青蓮姐姐,你說這太太在想什麽呢,非要一個勁兒的勸小姐改了念頭,說了半天話累的我不停的倒茶,腰都直不起來了。我就想不明白,那可是寧遠侯府的二少爺誒,年紀輕輕、一表人才的探花郎,這還不滿意,那到底要怎樣的神仙人物來配啊?”


    青蓮趕緊一比“噤聲”的手勢,悄聲嗬斥道:“你個丫頭,說了多少次不準說主子的不是,怎麽總是改不了。”凝神聽了聽隔壁的動靜這才把一顆心放到了肚子裏,輕聲解惑:“蔣府前些時候透了風,說五皇子有意娶我們小姐做側妃。加上寧遠侯府最近分了家,三房連個侯府的名頭都沒有了,太太才不免動了那種心思。”


    “什麽,怎麽能這樣呢,這六禮都過了四禮了,已經……已經定下來了啊,這不是悔婚嗎不跳字。綠沁急了,也不管自己酸痛的後腰了。驚訝之下猛地就站了起來。


    青蓮也輕輕歎了口氣,自家太太確實有些過了頭了,這要是毀了婚可不生生在林家臉上扇了一掌嗎?別弄得親結不成反而結了仇。低頭縫了兩針,餘光瞥道一道綠影在自己身邊轉啊轉的,有些又好氣又好笑道:“你著什麽急啊,這老爺還沒同意呢,不會走到那一步的。”


    心中卻有些擔憂,自己日後肯定是要做小姐的陪嫁丫鬟的,小姐有了好歸宿,她們這些下人下半輩子才有好日子過。


    屋裏。三彩琉璃釉熏爐冒著絲絲縷縷的白煙,西邊以一個楠木落地罩相隔,兩側籠著碧色輕紗,可見裏麵琴架上古樸的七弦琴。


    窗下一張楠木雕雲蝠束腰大書案。案上置了一隻竹雕的筆筒,裏麵插了大大小小粗細不等的大小畫筆,旁邊整整齊齊順次擺放著墨床、玉硯,筆山、水丞,鎮紙等物。看得出來主人是個善於作畫的風雅之士。窗台上放著精致的石頭盆景,桌案上的架紗照屏小巧可愛,加上那純淨的墨煙凍石鼎,更是顯得主人的格調高雅,可是這會兒本該是無比美好的氣氛卻被打破了。


    “哎呦。妙音啊,你怎麽還不明白啊,你可是我十月懷胎從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娘還會害你不成。這都是為了你好啊,剛剛說的夠清楚了吧,那林家有什麽好的,就值得你這般惦記?前不久還聽得有些風言風語,說是林家二少爺和他們家大少奶奶有些不清不楚的呢,你想想,又這樣的謠言傳出來就說明這人品好不到哪兒去……”王氏仔細看了看女兒的臉色,隻見妙音低垂著頭,白皙圓潤的臉上神色淡淡的,穿著一件鵝黃色五彩刻絲綢襖。下麵係著玫瑰紫牡丹花紋挑線裙,頭上梳了一個簡單的簪花垂發髻。別著一對鑲寶雙層花蝶鎏金銀簪。隻端莊穩重地坐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王氏不知道說的話起作用了沒。雖說女兒沒有過問自己親事的權利,但自家老爺極其疼愛這個嫡長女,要是說動了女兒,她自己實在不願意了,老爺那邊才有可能鬆口,否則憑自己說破了嘴皮子,以自家老爺那石頭般的硬脾氣肯定是白搭,什麽用也沒有。


    “還有啊,你別看那個探花郎怎樣威風,不過才是個正七品,頂了天做了翰林大學士又進了內閣又怎樣,那邊可是堂堂皇子,要是你嫁了進去那就是皇家的人了,生了孩子也是龍子鳳孫的,說不定還有那種福氣呢……”


    “不過是做小,有什麽意思。”杜妙音無奈的打斷母親的話,好險沒嚇出一身冷汗,這話也是能隨便說的嗎,雖然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可這眼光未免太過短淺。


    王氏不高興了,也顧不得一直維持的好聲好氣,不滿道:“側妃是我們後院那些個子狐狸精能比得上的麽?那是能上皇家玉牒的,你父親也才三品官,你要是能當上側妃已經是祖上燒了高香了。”


    妙音實在是不知道怎樣應付這個母親,到底是父親的結發之妻,一個秀才的女兒能有怎樣的見識?父親重情義,一直不忘當初秀才給予盤纏並嫁女的情分,一直縱容著,倒是使得母親這些年來的性子被京城這些貴婦染得越發……“母親還是容女兒再想想吧。”不管怎樣,先用拖字訣,跟父親回來了再說。


    打發走了滿臉不豫的王氏,妙音越想越氣悶,便喚了綠沁進來伺候,主仆兩人往園子裏去了。


    斜斜靠坐在水邊的柳樹上,低頭去瞧那水裏悠閑遊動著的錦鯉。小丫鬟尋了魚食來,妙音扔了些到水中,很快水中那些五顏六色的錦鯉都急急聚集在一起,爭搶著去吃那魚食,搖頭擺尾、肥肥笨笨的甚是有趣。不由的笑彎了唇,氣也順了許多。


    “小姐,您真要和林家二少爺退婚嗎不跳字。綠沁捧著裝魚食的小碟子,忐忑不安的問道。


    妙音端著一張臉。眼裏卻是慢滿滿的笑意:“胡說什麽呢,親事哪有女兒家自己做主的。”見綠沁被自己嚇得一個哆嗦,差點把碟子也扔了,這才咧開了嘴,嗔道:“誰說要悔婚的,再亂說可要把你攆出去了。”這個小丫鬟倒是難得的單純性子,帶在身邊也讓人放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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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竹可不知道自己未來的二嫂正在被親**著另嫁,這會兒正興致勃勃的跟著崔氏逛位於李閣老胡同的新宅呢。


    畢竟是真正意義上的家。以後沒什麽意外是要一直住下去的,母女二人都顯得十分高興,崔氏臉上帶著真心的笑容,捏著女兒的小嫩手不停說道:“竹丫兒,看那片竹林,打理的真好。”


    “那塊地上少了些生氣,以後讓人引些水來做一個小溪可好?”


    ……


    雨竹已經被這餡餅砸暈了,這多大一塊兒地啊,占地估摸著約六十畝左右,這麽大的宅子全是她家的啊。雨竹的星星眼又出來了,沒辦法,當她還是羅雨竹的時候的終極夢想就是有一個自己的公寓,當時的宏偉目標隻敢定在六十平方米上。就這還得不吃不喝奮鬥小半輩子。穿過來之後又整天宅在房裏,倒也沒對這宅子大小又多大的概念,這會兒就像還是個乞丐忽然被告知自己剛剛得到一大筆遺產一樣,興奮的都像在做夢似地。


    難得這宅子還沒收拾好,雨竹便乘機逛了一下前院,前院是女人輕易不得涉足的,風格遠不是後宅的華麗小巧,隻見前頭正門是三扇朱漆大門,大門外有牆門。為四扇,用木做骨,削竹如箸,豎編上下。中間用橫版,在上刻花,全用墨質,再釘上鎏錫釘,十分華美。兩旁是東西角門,階沿全用青石板鋪路,房前一溜兒筆直的白皮鬆樹,倒座設有一所外書房,前麵立著木製的影壁,再外側是馬廄車房。及一眾奴仆居所的幾排鹿頂耳房,過了外儀門。正中是五間巨大敞亮的議事廳,兩旁配有暖房耳房還有茶水房。


    丫鬟們簇擁著崔氏和雨竹往東轉彎。走過一個東西穿堂,通過四檁廊照式垂花門往裏,方才是內院。


    穿過長長的抄手遊廊,是五間的大正房,兩旁廂房,耳門鑽山,四通八達、軒昂壯麗,柱子上還刻著好看的如意雲紋,不施顏色,用圓轉流暢的陰淺剔刻出雲氣的層次,如雲裏畫裏,欄額上透雕的花草紋飾,則是線條流暢,形成天然之美妙。


    恰巧崔氏也有些累了,便在進了東邊的耳房,略略歇歇腳。隻見臨窗大坑上設著青緞金線蟒引枕,柳綠鬆花綠的金線蟒大條褥,兩邊設一對小幾,各放一個汝窯美人觚,還沒來得及插上時令鮮花,有些光禿禿的不大好看。地上四張大椅,都搭著淺蘇芳鳶色椅搭,底下腳踏俱全,兩邊又一對略有些陳舊的高幾。


    “畢竟好些時候沒人住了,過些時候便好了。”崔氏接過丫鬟遞上來的香茶,輕輕抿了一口,顯得極其滿意。


    雨竹愜意的往坑上一滾,舒服的歎了口氣,聽了這話忽的又想起了什麽,一咕嚕就爬了起來,問道:“娘,你從侯府裏帶了多少人啊?我們家人少,下人再少了,屋裏就更加空蕩蕩的,有些過於冷清。”


    崔氏拿著帕子掩口輕輕打了個嗬欠,慵懶的靠在椅背上,反而來了些興致:“你說說,娘應該帶哪些人?”


    “我覺著挑哪些老實少話的為好,哪怕能力差些也沒關係,女兒不喜歡侯府裏那些個管事媽媽,一個個嘴皮子倒是利索,可貫會偷懶耍滑,背地裏不知道摟了多少銀子,這些侯府老人,仗著侍侯過長輩們,肯定難侍侯。哪些新的雖然要費些功夫**,但勝在聽話踏實,實在是最好不過了。”關於天才、庸才和人才的問題前世聽得多了,總能懂一些,不過自己以前不是管理階層,所以現在還得一點一點的學那些禦人之道。


    崔氏勾了勾嘴角,慈愛的看著說的頭頭是道的小閨女,正要開口,隻見一個陌生臉孔的丫鬟走進來笑道:“二太太和大小姐來了。”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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