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個通房的哥哥,於國公府來說,隻是再小不過的一件事了,甚至還不如香豬小遜一頓吃多少讓人來的關注。


    不過是按例賞了五十兩銀子下去,便再也沒有了下文。


    荷花犯了錯,自是不能再回去了,盡管她也算是受害者,但是最後還是免不了被發賣的命運。


    派人去通知了李氏她們,雨竹想了想又將秋紋叫到自己房裏來,親自告訴她情況,然後道:“……誰也沒想到那荷花會是那麽個想法,你哭過一陣子之後就寬寬心,莫要整日悶在屋子裏淌眼淚,遲早要憋出病來。”


    看了眼頭都要埋到胸前的秋紋,雨竹繼續道:“針線房還在趕著第二批冬衣,你若是有精力不妨領些回去做,我另外按件數給你算銀子。”


    唉,她容易麽,還得防著秋紋做傻事——上次程巽勳讓她出府探望一下善長,結果正好趕上見最後一麵,回來就這幅悶不吭聲的模樣,什麽都問不出來。


    再想到諸邑公主的的一些所做所為,她十分有理由將相信,諸邑公主不會放過這個給自己添堵的機會。


    自己院子裏的下人,要不是陪嫁帶來的,就是從外麵買回來的清淨苗子**出來的,很難被收買。妾室根本沒有,那唯一可行的隻有秋紋這條路,她又怎能不充分利用。


    秋紋的心思並不十分深沉,雖然不至於什麽都擺在臉上,但是相距也不甚遙遠了。


    自剛剛進門起,雨竹就發現了她的異樣,便更加相信自己的推測。


    想到她平時的安分守己,遂想要再努力一把,免得她受了別人的挑唆利用而不自知。聽到是自己害了她哥哥的混賬話,做出什麽荒唐事。


    秋紋聽了雨竹的解釋,終於抬起頭來,一雙杏眼腫的如桃子般,隻剩下了一條縫。“荷花她……她……決計不會。她那種性子,怎麽敢害人性命。”


    “被逼急了。還有什麽不敢做的。”雨竹好不避讓的直視過去,道:“你回去好好想想。”


    打發走了秋紋,雨竹才緩緩伸了個懶腰。暗道自從生了晞哥兒之後。心腸倒是軟了很多,若是隨了崔氏,怕是早在一旁冷眼旁觀,等著拿捏把柄了。


    搖了搖頭。將這樁不很愉快的事甩的遠遠的,這才問阮媽媽:“晞哥兒醒了沒有?”


    阮媽媽想到那越長越喜人的小團子。就忍不住笑開了:“沒聽到動靜,肯定還睡著。這般大的孩子正是覺頭上呢。”


    “也別讓他白日裏全睡著,要不晚上忒精神。”雨竹撫額叮嚀。


    隨著晞哥兒一天天長大,清醒的時間也在相對變長,這本也沒什麽。可是這清醒的時間落在了晚上,事情就變得不那麽美妙了。


    這幾日每到半夜子時末、醜時初的時候,雨竹總要爬出暖烘烘的被窩去哄孩子,準確說是陪他玩,那種**的滋味,實在是讓懶慣了的她頗覺吃不消。


    其實晞哥兒睡的廂房距離正房還是有些距離的,孩子睡醒過後的哭聲經過兩三重房門,還有兩重床簾之後,已經微弱到了可以忽略不計。乳娘和服侍的丫鬟們也完全可以應付,可偏偏程巽勳是練武之人,聽覺極為敏銳,每次都能聽到自家寶貝兒子的哭鬧。


    不管天已經晚到了什麽地步,也不管夜有多深,馬上就要爬起來,披了衣裳去查看。


    雨竹不被吵醒便罷,一旦醒了又如何能夠再睡著,再貪戀被窩都無法重新入眠,耳邊總是響起晞哥兒委屈的哭聲,最後還是得起身穿衣趕過去。


    阮媽媽但笑不語。


    要是小少爺困意來了,還有誰敢硬攔著不讓他睡不成?


    被那樣一雙靈透好看的眼睛看著,便是太太也舍不得吧。


    早園從外頭進來,笑道:“太太,蔡保康家的來了。”


    蔡保康家的進了屋裏,略一抬眼,就見雨竹正微笑著看著她,忙上前蹲身施禮。


    丫鬟搬了一個錦杌放在下首,又捧了香茶來,蔡保康家的忙客氣的謝了,接過去略吃了一口,放在一邊的矮幾上。


    “可問清楚了?”


    蔡保康家的忙恭聲回道:“楊媽媽都說了……都是老太太的主意。”


    原來,自秋紋被程巽勳收了房之後,謝氏也看出了她不是一般的通房,雖然當時性子老實本分,但並不保證會不會被富貴迷了心竅,仗著些許情分,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來。


    這種自小照顧主子的丫鬟最是棘手,當初老公爺身邊也有一個,要不是小產之後就垮了身子,早早沒了,那還不定怎麽張狂。


    所以為了避免秋紋妨礙到程巽勳以後進門的嫡妻,跟老公爺以前那個不著調的妾室一樣,擾的家宅不寧,謝氏便特意帶了秋紋在身邊禮佛,還撿著些因果報應之類的話與她聽。


    “秋紋便信了?”雨竹忍不住出聲打斷,這也太玄乎了,信仰是這般容易就能立起來麽,即便是謝氏的話,秋紋聽到耳中也隻會以為是在敲打她吧。


    蔡保康家的趕緊解釋,“老太太自然不會就這麽算了……楊媽媽說都說了,您別看這秋紋老實巴交、溫順恭敬的樣子,其實手上也是不幹淨的。”


    “……當年貼身服侍二爺的丫鬟有兩個,除了秋紋外還有一個叫冬印的,生的樣貌出挑,又能幹大方,底下的小丫鬟都親熱地喊她冬印姐,便是二爺有什麽事都更喜歡讓冬印伺候……挑通房丫鬟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毫無疑問會是冬印。”


    “可惜還沒等消息下來,冬印卻在晚上生了場急病,第二日早上起來看,人都已經僵硬了。”蔡保康家的歎了口氣,接著道:“老太太懷疑,與冬印睡一個屋的秋紋聽到了冬印叫疼的聲音,卻沒有出門喊人,而是任由著冬印疼死,居心不良。不過秋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死活說她罪該萬死,居然睡得那麽死,一點兒都沒聽到動靜……老太太也沒法子,沒有證據就隻好不了了之。”


    雨竹理了理袖子,暗忖:秋紋沒那般大的能耐瞞過謝氏的眼線,既然當時謝氏都沒有查出來她動手的證據,那毒害什麽的肯定是不存在的……如此冬印就是真的生了急病。


    莫不是急性壞死性胰腺炎之類的?


    趕緊將思緒收回來,雨竹又道:“既然如此,老太太怎麽能放心讓二爺將秋紋收房?”謝氏可不是什麽綿軟的人。


    “……當時二爺與老太太的關係,額……不甚好,與秋紋反倒是親近一些,若是因為莫須有的罪名罰了秋紋,怕是於母子關係有害無益。”蔡保康家的有些尷尬,將聲音壓了又壓,談論主子的事總歸是不好。


    雨竹怔了怔,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沒想到謝氏會想到這般深遠,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蔡保康家的隻略略提了一下,就不願意再糾纏這個話題,又說起了謝氏對秋紋的**:“秋紋姑娘的晚飯裏偶爾會被下些藥粉,功效隻有致人腹痛,且是疼痛難忍,到了早上才消停下來。如此秋紋姑娘就漸漸的信了……更有甚者,在冬印姑娘忌日的當天晚上,藥被下的更重,秋紋就會疼的死去活來。實在忍不了了,就去看大夫,但是大夫看後,都說是她身子康健,一切都好,就是診不出病因。”


    “秋紋姑娘這才徹底相信,是冬印姑娘的鬼魂心有怨氣,用讓她毫無緣故的腹痛來報複她,當初為了自己的私欲,不顧姐妹情誼見死不救……”


    “此後,秋紋姑娘就信佛信的厲害,丫鬟婆子都以為她是求二爺的寵愛,甚至是求子,其實她心裏最想要的是幫冬印超度,好早日投胎進入輪回,莫要再糾纏她……自那件事情之後,秋紋就一直規矩守禮,不敢越雷池一步,什麽陰司壞事都不敢沾手,生怕再有報應!”


    蔡保康家的一口氣說完剩下的,長長的舒了口氣,又輕輕端起矮幾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雨竹聽完後感慨萬千,在她心中,謝氏一直都是個嚴肅冷厲的模樣,說話行事雷厲風行,極少留情麵,除了在程氏的事情上有些優柔寡斷之外,很少見她展現這般溫柔細致的心思。


    其實,她一直都想和程巽勳緩和關係的吧,隻是冷硬慣了,張不開口……


    其實,她一直都是喜歡兒女親近,孫輩繞膝的吧,不然自己的撒嬌耍賴也不會被她縱容至此……


    其實,她還是很好很好的……


    雨竹眼淚都快掉下來了,這份心意,她卻一直都沒讓程巽勳和自己知道。


    “楊媽媽還說,自從您有了小廚房之後,藥就斷了,秋紋還以為是自己的誠心開始有效了,更加用心的禮佛……您要是不放心,也可以繼續。”說著,蔡保康家的就從袖子裏取出一個小小的白瓷瓶,起身放到了雨竹身邊的案幾上。


    淚水終於奪眶而出,這份心意真的太重太重,尤其是在謝氏已然逝去的情況下,更加讓人滿心酸疼。


    今生她何德何能,遇上這樣一個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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