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上元節,街上處處張燈結彩猶如白晝,月色燈山滿帝都,香車寶蓋隘通衢,各色鮮豔花燈或鬥豔或鬥巧,燈下人群熙熙攘攘,笑語盈盈。


    夜幕中的坊市街道,鋪錦疊繡,流光溢彩。絢爛的燈火在城牆上點亮,耀眼的禮花在在天幕上綻放。


    偶爾還能看到衣裳紋飾祺麗的富貴之子遊蕩其中,或幾個人圍在一起,嘻嘻哈哈對著人群中年輕的姑娘們評頭論足。


    “現在京中那些老大人、老爵爺們也實是不會管教族中子弟,瞧這一個個的輕狂樣兒,於國於君,半點用處皆無。整日隻會鬥雞走狗,逛樓狎妓,仗勢欺人……皇上也不管管。”諸邑公主掃興的放下簾子,皺眉道。


    雨竹坐在馬車裏,聞聽此言,心中好笑,輕輕收回撩開車簾的手,“這事皇上可管不了,諸位大人們也不一定就想管。”


    不久後就要再見了,雨竹索性不再留口。


    “同樣是手指頭,伸出來還有長有短呢,更別說是要細分嫡庶、長幼、慧愚、母寵的兒子了……除了極個別的意外,都是如此道理。若是族中子弟都能幹上進,恐怕事情隻會比現在麻煩數倍。”


    “而且,您細想想,京中百姓都知道,這條路是京中最繁華的街道,也是上元節夜裏權貴子弟流連最多的地方,真正沒有想法的姑娘怎會打扮得花枝招展跑到這兒來?京中能猜燈謎,看煙火的街市成百上千,哪裏去不得?明知道被看上會是怎樣的後果,為什麽還要湊這個熱鬧?”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這句話是極有道理的,好人家的姑娘很多,可是像小陳姨娘那樣有“上進心”的女子也不少。


    這裏可不會講什麽律法,什麽人權,不看上便罷。一被看上那便很少能夠逃過。雖然律法上對安分守法的百姓有所保護,但是這種事隻要不被放到明麵上,哪級官員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便是芸香的哥哥那樣的,有程巽勳護著。最終不還是落得那般淒慘的下場。


    “照二太太的意思,女子在上元夜裏出來猜個燈謎,還有錯了?”諸邑公主冷冷一笑,赤金簪子上的鳳尾瑪瑙流蘇閃爍著清泠的光芒,“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雨竹看著她滿眼的忿忿,忽覺沒趣,想了想還是住了嘴。


    當然沒錯。可這樣的事情是能用有錯和沒錯來衡量的麽?你沒錯,便不會受罰倒黴麽?


    諸邑公主莫不是在蒙古待的太久,思維似乎都不怎麽能適宜中原的生活,並不是所有的百姓都像蒙古男女那般豪爽熱血,在街上一語不和就可以酣暢淋漓打一場的。


    馬車行到了一處,諸邑公主忽的示意停車,扭頭和雨竹笑道:“快看那個燈攤!”


    順著諸邑公主塗著鮮紅丹寇指尖所指的方向,雨竹看到了一柄精致異常的水墨團扇。被攤主高高係在彈壁燈之間的掛繩上,在明亮的燈火映襯下,潑墨細繡的扇麵上暗藏的銀線碎碎亮亮。仿佛是誰掬起了漫天的星輝,靜靜閃爍著令人心醉的夢幻光絲——在各色大紅花燈中顯得極為引人注目。


    到了麽?


    雨竹眼底暗了暗,臉上卻是意興闌珊的模樣,勉強道:“既然您喜歡,便停一會兒罷。”


    因為距離太遠看不清楚,諸邑公主便帶了帷帽,然後拉著雨竹下了馬車。


    夜風寒涼,坐在馬車上還沒什麽感覺,一下車雨竹就裹緊了身上翠紋織錦羽緞鬥篷,靜靜跟在諸邑公主身後。


    阮媽媽和華箬則一左一右跟侍在側。


    “……好久沒有猜燈謎了。幼時在宮裏也有太監和宮女做花燈,用彩帶縛在樹上,我還記得乳娘抱著我去湊近了看,結果冷風吹多了,晚上就發了高燒,累得乳娘被重罰……”諸邑公主眼中閃過一絲懷念。


    雨竹撚了撚手上的一枚戒指。想著自己的小心事,正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一聲驚叫,抬頭就見到諸邑公主那紅色的身影乍然向右栽去。


    “主子!”於媽媽慌忙一個健步上前,扯住諸邑公主的胳膊,幫她重新站穩,“您沒事吧?”


    “沒事,不小心踩到了什麽。”諸邑公主驚魂甫定,伸手撫了撫胸口,“剛才隻顧著看燈,沒注意腳下。”


    於媽媽擔心道:“可有崴到腳?”


    諸邑公主便試著邁了邁步子,腳一沾地她就倒吸一口冷氣,懊惱道:“還真的……身子怎麽變得這麽嬌貴!”


    跟在身邊伺候的丫鬟婆子麵麵相覷,這麽平坦的石板路,又沒個石頭小溝的,怎麽就崴了腳?疑惑歸疑惑,眾人還是紛紛勸說諸邑公主先行回去。


    貼身的丫鬟瑤琴上前一步,挽住諸邑公主的右手,笑道:“您喜歡那把團扇,又何必親自去猜呢,買下來也是一樣的。隻管交給奴婢便是,保管妥妥的帶回去。”


    “你這丫頭,按這般想法,天下還有多少東西是有趣的?”不知從何處吹來的一陣風,拂起了諸邑公主帷帽上垂下的輕紗,如水紋一般的蕩漾,“看如此可好,你們來的幾個都去試一試,誰中了,幫我贏回了扇子,便賞她十兩銀子。”


    這話一出,丫鬟婆子皆盡狂喜,伺候主子出門一趟,居然有此等運氣!個個喜笑顏開,忙不迭的往燈攤那邊湧去。


    “二太太可有興趣?”諸邑公主扶著於媽媽的手往回走,忽的回頭看向雨竹,淡抿唇瓣,輕笑道:“光是憑她們幾個,怕是到明天早上都猜不著。”


    雨竹眉心微動,很快掩嘴一笑,“我笨得很,還是莫要去丟人了。”


    諸邑公主看著雨竹略顯冷淡的煙水秋瞳,心中微惱,嘴角卻含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那便罷了……”


    人群如織,燈明如晝,車馬塞路,話說完剛邁了幾步。諸邑公主一行就不見了蹤影。


    “……這……”華箬直覺不對,有些緊張的挨近了雨竹,一雙眼睛緊張地盯著四周的人群。


    雨竹卻很是淡定,拍了拍華箬的肩膀示意她安心。然後透過帷帽,辨別著方向。


    “太太,馬車在那兒。”一個眼尖的丫鬟看看到了自家馬車,驚喜地叫了出來。


    不遠處的一處僻靜幽黑的小巷中,若是此時有人誤入,一定會嚇個半死。


    外麵正是普天同慶,人馬喧囂。巷子裏卻是一聲不聞,數十個黑黝黝的身影如標槍般筆直挺立,肅殺之氣撲麵而來。


    其中一人手執一根短小的火把,微弱的火苗在瑟瑟寒風中虛弱顫抖,將投在牆上的破碎黑影拉的長長短短,平添了幾分詭異可怖之感。


    借著明滅搖晃的火光,可以看到他們腳下歪扭躺倒的幾個黑影,酒氣熏天。最前麵一人伏在地上。半絲聲響也無。


    “弄醒他。”低沉的聲音聽不出絲毫的情緒。


    便有人上前一步,拽著地上那人的頭發將臉抬起來,抬手就重重抽了**個耳光。


    “哼……”


    隨著一聲痛苦的呻吟。那人清醒了過來,在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後,當下驚駭欲絕,“你們是誰,竟敢綁架我,可知道我是……”


    “李家三少爺。”男人淡漠的聲音響起,帶著淡淡的嘲諷,“將你的這些狐朋狗友都灌的醉醺醺帶出來,可是費了不少心思吧?


    這下李茂璋可是真的被嚇到了,被叫**份之後。他就感到碰到了不好惹的硬釘子,下意識想要退開一些,可一動之下卻感覺脖子也痛,臉頰也痛,嘴裏還有陌生的腥甜之味……當下,恐懼就如野草一般在心頭瘋狂滋長。


    “大人。又暈過去了。”有人上前試探了一下,不屑的癟了癟嘴,話應剛落,手上的刀柄就狠狠敲上了李茂璋的腦袋,冷喝道:“不想再挨打,就好好回話。”


    從劇痛中再一次清醒過來,李茂璋想哭的心都有了,明明很簡單的一件事,怎麽就變成了如今這個樣子。


    從小耳濡目染的圓滑在此刻派上了用場,遂道:“這位大人,我也是被逼的啊。”


    仍舊是一片安靜,他壓抑著恐懼偷偷抬頭看了一眼——幾步外的一處高大身影,完全隱沒在黑暗之中,隻借著天上的瞬間絢爛的煙花,可一窺那冷硬的輪廓……被那凜然的氣勢所迫,雖然四周黑漆漆的,他也不敢多看,硬著頭皮繼續道:“李家也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您是知道的,這……”


    “是誰?”


    被打斷了話,李茂璋也不敢生氣,忙答道:“我爹說是紀老爺的吩咐,到程家二太太身邊說兩句話,調笑幾句……”


    “之後?”


    “之後再由我出去勸勸。”李茂璋苦著臉,輕顫道:“真不敢做什麽壞事,隻是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話還沒說完,頸後就傳來劇痛,然後他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下屬看了看程巽勳身上升騰的怒氣,有些瑟縮的縮了縮肩膀,輕輕道:“大人,使者來了。”


    說話間,一個身材魁梧的人就被領了進來,他拱了拱手,語調有些怪異:“我家主子讓小的代他跟您道謝,禮物已經收到。”


    “你家主子這會兒人在何處?”程巽勳一雙眼睛在黑暗中悄然生輝,明亮如星子。


    來人頓時警惕不已,防備道:“我家主子在京郊等候,並不在城中,不知閣下有何見教?”


    “問問而已,你緊張作甚?”程巽勳假裝不知道他在說謊,哈哈一笑便揭了過去,後又沉聲道:“隻望他記性頗好,不要忘了不該忘的事。”


    “那是自然,您放心便是,我們答應的什麽便是什麽。”來人看了看天色,便拱手告辭,飛身出巷,重又融入了歡樂的人群之中……(未完待續)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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