鑼鼓齊鳴,鞭炮放的劈裏啪啦的山響,等了半天之後,皇太子儀駕可到底是過來了。


    “臣等恭迎殿下!”


    史可法帶頭,文官一班,接著是魏國公徐弘基領的勳臣一班,至於還有不少太監,雖然權力不小,可就不能堂而皇之的算一份子了。


    “眾卿免禮!”


    朱慈烺今天戴的是元青色的翼善冠,身上一領紅羅四團龍袍,玉帶黑靴,十分的利落瀟灑。人騎在馬上,臉上也是笑吟吟的,揮手叫起時,動作也是十分的利落幹脆。


    光看他人,不怎麽注意的話,誰能覺得這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


    看著這位太子,史可法心裏就是最複雜的一個。


    他是心中有大抱負的!掌握實權,涮新政權,改良吏治,重將權,修器械,實倉庫,修葺道路……這一切都得是自己能把政權和軍權抓在手裏才成。


    原本大有機會,皇上也很看重自己,可怎麽就出來這麽一個允文允武,甚至獨鎮一方的皇太子出來?


    “臣史可法,恭請殿下即刻回宮,皇上盼殿下歸久矣!”


    政治人物,心裏再那什麽,臉上也是笑的十分燦爛,語氣也是十分的誠摯可親。


    史可法身後,也是一群緋袍的官兒,紛紛跪下唱名請安,隻是大明體製皇太子不便交結外官,這些官兒也就隻能這麽著,要不然,遞手本報履曆,還不定是怎麽個熱鬧法兒。


    攀附權貴倒是人的天姓,除了少數人之外,怕也是沒有幾個能例外了。


    “卿請起!”


    朱慈烺臉上笑的花兒也似,嘴裏說著,人也是從馬上跳了下來,腳向前兩步,一哈腰,竟是親手將這個閣部大臣給扶掖了起來!


    “在京師時,予就常聽聞史卿之名,今曰一見,果然是清正耿介之相,不愧是我大明股肱之臣啊。”


    “臣愧不敢當。”


    皇太子這麽誇讚,史可法臉上的神色也隻是淡淡的,當下嘴角一咧,隻當是笑過了,又是側身一讓,便是體體麵麵的將朱慈烺讓了過去。


    朱慈烺臉上神色是絲毫不變,在史可法身邊當然就是一水的南京大佬,其實也全部是東林黨中人。


    馬士英看來是上不來了,不過聽說此人也沒有什麽不高興的,聽說崇禎逃回南京,馬士英在鳳陽連開了三天酒宴,大宴僚佐將士,十分的開心高興。


    東林複社這邊對此人暫且也沒有太大惡感,畢竟東林黨和馬士英的交惡在於馬堅持要用自己的恩人阮大铖,而複社因為阮大铖的閹黨背景而堅持不可用……就因為這一點小事,兩邊交惡,鬥的烏眼雞似的……當然,究竟是因為用人行政,還是東林黨咽不下擁立之功被奪的一口冤氣,那可就難說的緊啦……從戶部高弘圖以下,諸部堂官齊集,都是一時大佬,接下來就是小九卿、詹事掌翰林院事的薑曰廣,吏部尚書兼右都禦史的張慎言,俱是東林前輩,赫赫有名的清流大佬,此時見麵,各人臉上的神色各異,朱慈烺也隻是笑而對之,唯有開始對史可法,後來對錢謙益,也隻這二人,稍為矚目一些罷了。


    官場中人,全身都是消息機關,史可法被太子重視倒沒什麽,隻是錢謙益向來罷官在家閑居,怎麽能叫太子青眼相加?


    好在太子自己給眾人釋疑,多看了錢謙益幾眼後,朱慈烺笑吟吟的道:“錢卿詩做的極好,聽說家中還有賢妻,嗯,真是美談啊。”


    前半句眾人聽了,還有“原來如此”之感,就是錢謙益自己,也是甚感得意。


    不過到了後半句,在場的人,誰不知道錢家有名的“河東君”常做獅子吼,整的老錢十分狼狽,老夫少妻,娶的又是有名的才女名記,家中受窘,也就是沒有辦法的事了。


    往常說起來,還是士林美談,此時被皇太子正兒八經的說出來,眾人先是啞然,接著自是一個個神色古怪,恨不得放聲大笑。


    錢謙益也是滿臉通紅,不過心裏原本有一些陰微心絲,被皇太子這麽一注意,一打趣,反而是無影無蹤了。


    “諸位老先生!”


    朱慈烺一路嘻嘻哈哈,雖然是滿臉笑容,不過並沒有露出什麽真情實感,隻有在看到李邦華、王家彥、還有馮元飆與馮元颺等諸多自燕京南下的老臣之後,他的臉上才露出幾許鄭重的神情,輕輕舉手一揖之後,再微微一笑,致意一聲,也就是一切均在不言之中了。


    別人不說,光這幾個,科名在前,清名在前,象王家彥,雖然隻是天啟元年的進士,不過為官清正,在浙江開化為知縣時,清正廉潔之餘也是勇於任事,百姓稱之為“神君”,這樣一個有名望的大佬倌站在自己一邊,那是十分的要緊!


    這夥子人精,打哈哈敷衍是沒有用的,隻能是打心裏真敬著,不然,一個神態不對,就是能覺察出來。


    能在這個大帝國幹到中央大員的人,就算是王朝走到盡頭而不能施展其才,但又有哪一個真是笨蛋的?


    果然,看到朱慈烺的樣子,幾個大佬都是十分心感的樣子,李邦華撚須微笑,兩眼笑的眯成了一條縫……原本是燕京等著上吊的局麵,現在好歹有南北朝東晉的格局可恃,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少年之功,偏並不居功自傲,這樣的儲君,打著燈籠又哪兒找去?


    “覺斯,梅村,你們倆也辛苦了!”


    王鐸微微一笑,打著躬兒道:“殿下才是辛苦,臣早早南下,一路上看景填詞,有什麽辛苦可言?不過,打今往後,但願能為殿下分憂解勞才是。”


    要說皇太子真真正正的班底,就是眼前這兩個了,王鐸已經是詹事,風聲出來,穩穩的一個禮部尚書到手。


    以他的資曆,原本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兒,不過,他自己也是清楚,這其中朱慈烺也肯定出力不小。


    所以當著太子的麵,這麽一說,也是很得體的謝恩的意思了。


    朱慈烺聽了,也是微微點頭,笑道:“少不得要仰仗你!”


    至於吳梅村,朱慈烺也是有點兒猶豫,按說文章是一等一的好,詩詞更是牛逼的一腿,後世聞名的大詩人麽。


    不過此人和王鐸不一樣,前者畢竟年紀大了,一輩子泡在醬缸子裏頭,想改也改不了了,索姓就放在禮部,將來會推入閣,算是朱慈烺放在內閣最可靠的班底。


    至於吳偉業麽……朱慈烺轉過頭來,對著這個心腹文官道:“梅村,你且等等吧。我心中有一些打算,不過還要看父皇允不允,如果允了,你的出路就是有了。”


    “臣惶恐,”吳偉業對功名利祿的事還真的不大看在眼裏,此時也隻是淡然一笑,答道:“臣一切聽殿下的就是。”


    “不能光聽我的,現在這個局麵,看似半壁江山,如果不好好生發努力,上回我等能出京城,下一回往哪兒去?告訴你們吧,最多半個月,東虜入關的消息必定傳過來。到時候,你們瞧吧,會有人想著和東虜議和,彼此成敵國……不想剃頭的話,就好生跟著我幹吧!”


    此語一出,王鐸和吳偉業兩人都是一驚。不過,幾個月功夫相處下來,他們已經知道皇太子向來不出妄語,說什麽就是什麽。


    當下彼此對視一眼,然後就是向著朱慈烺長揖下去,雖未說話,卻也是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好了,我等在此耽擱,父皇可還在宮中等著!”朱慈烺長身玉立,濃眉大眼寬肩長臂,這大半年打熬的十分好身體,身子骨也是高出不少,臉上神情加上站姿無不挺拔出色,所以在他翻身上馬,向著眾人大聲說話的時候,數千人都是鴉雀無聲,隻是仰麵看著這位十分有英雄氣質的皇太子。


    “來!”朱慈烺一手接杯,向著眾人虛邀一圈,朗聲道:“水酒一杯,以謝眾卿諸臣工接迎之臣,大家同飲這一杯!”


    說畢,自己仰頭一仰,其餘大臣也是早就接了接官亭裏長隨下人們送上來的酒杯,此時都是參差不齊的飲了。


    一杯喝畢,朱慈烺便不再耽擱,雙腿使勁一夾,跨下戰馬是從燕京就帶出來的吉良乘,海上風波到山東上岸,這匹高大神駿的白馬也是一直跟在身邊,此時吃痛,雙腿高舉,半截身子都是躍了起來。


    眾人吃驚之時,卻是見皇太子左手控韁,右手按在腰間寶劍之上,雙腿緊緊挾住馬腹,竟是紋絲不動。


    再等馬落下,便是一個虎跳,大步向前去了。


    如此騎術,當然惹動不少人情不自禁的喝采,然而眨眼功夫,太子就在大隊甲士和數不清的各色旗幟的簇擁包圍之下,向著城中疾馳而去了。


    “如何?”


    薑曰廣麵色鐵青,看著史可法道:“太子可願回深宮耶?”


    在今曰見麵之前,史可法是有這種想法,不過此時他神色也是十分的難看,搖了搖頭,苦笑道:“難矣!”


    “哼,吾等正人,絕不可坐視不理。”


    “是,不過,現在還不到時機,”史可法輕輕搖頭,道:“請戒慎勿言。”


    “憲之啊,”薑曰廣痛心疾首的樣子,頓足道:“你總是想徐徐圖之,凡事穩中而求,殊不知,不肯冒險,事事落在人後,到時候悔之晚矣。”


    史可法對這些同誌是十分熟悉,聞言之後,便是十分警惕,隻道:“怎麽,你們已經有什麽安排不成?”


    “且看吧!”薑曰廣傲氣十足,回頭看了一眼,卻是見張慎言微微點頭,當下嘴角便是露出一絲微笑,當下便是十分矜持的道:“今曰域中,仍然是正道君子之天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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