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宮室修築經過幾次,從朱元璋為吳王的年代就開始,然後修築中都時有意放棄,後來中都工程太耗大被叫停後,南京宮室經過一次大的調整和修葺,最終定型。


    宮城之外,從承天門一直向南,再到洪武門北,左右兩側就是著名的千步廊,東邊是兵部工部等衙門,刑部則在太平門外,西側就是五軍都督府。


    陳子龍要負責的工程確實十分浩大,宮中修築的內閣還有乾清宮旁邊曰清門東側的軍務處,還有宮城外千步廊上的諸多衙門,略算一算,工料款和人工怕就所費不小。


    他是一個很務實的人,踏勘了好幾天,今曰進來,和朱慈烺稟報時也是井井有條,層次分明。哪處衙門是多少房舍,多少倒塌,多少需要重新裱糊等等……到最後,陳子龍才一頓首,沉聲道:“殿下,所需實在是不少……”


    “都修,一個不拉。五軍都督府也不等了。”


    朱慈烺含笑道:“這麽多年了,才修這麽一回,就靡費一些也是該當的。我不能叫朝廷體製太不成話,百官到瓦礫堆裏上朝,朝廷的臉麵往哪兒擺?”


    “是!”


    陳子龍話不多,勸過一句見朱慈烺不采納,便也罷了。


    “你很好。”


    君臣先沉默了一會兒,朱慈烺才點了點頭,輕聲道:“換了別人,恐怕想的就是工程越大越好,最好是幾十萬的工料,幾萬人工,這才能克扣料款,小工的飯和鹽菜銀子錢,怕也能扣出來不少錢來吧……”


    “臣向來清介自許,殿下過獎了。”


    陳子龍倒還是和剛剛一樣,聽著朱慈烺的誇獎,不僅不喜,眉頭還皺了幾下。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朱慈烺突然一笑,向著眾人道:“魏嶽,你們在宮門等著,其餘幾個,隨我來。”


    眾人自是聽令而行,大半的人先出西角門,在宮門口候著,隻有陳名夏和餘懷、陳子龍等人,跟隨在朱慈烺身後。


    南京宮禁,已經垂二百多年不曾住人,向來是由太監和勳戚分別照料。


    在國初到中期,還算保持個體統樣子,到現在,朝廷已經幾十年顧不得查看一下,雖然幾座大殿還維持著表麵的樣子,不過彩畫斑駁,梁棟腐朽,也就是能將就著不坍就成。


    外廷好歹還有點體麵,在朱慈烺的帶領下,一入內廷,立刻就是叫幾個年輕官員都沉下了臉來。


    紅牆上的漆已經全脫落了,看著十分的衰敗,而宮牆邊上,也到處都是長的半人多高的野草,草從中窸窸窣窣的一直有動靜,也不知道是蛇還是什麽小動物。


    各處宮殿都年久失修,甚至除了宮牆之外,殿宇都已經坍塌了,等到了西六宮地界時,放眼看去,不僅是殿宇不複存在,隻剩下殘垣斷壁,隻有一些小房子還站立著之外,視線所及之處,竟還有不少殿宇的基角就泡在水裏!


    “瞧著了吧?”朱慈烺臉上笑意儼然,道:“父皇所居,還有我暫居之所,好歹還象個樣子。兩位皇後,還有公主,諸皇子,都是住在這種地方。當初太祖皇帝興修皇宮,填燕雀湖,打樁為基,到底是南高北低,濕氣太重,這二百多年下來,宮室已經泡在水裏給泡跨了!”


    不需他解釋,南都士子出身的官員,怎麽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朱元璋當年也就是因為宮室潮濕低窪,而且西邊距離外城牆太近了,關防不容易守備,所以幾次動過遷都的念頭。


    時至今曰,朱重八想必沒有料到,他的子孫居然就住在這種倒塌了還泡在水裏的宮室裏頭!


    “殿下,臣惶恐極了!”


    陳名夏和餘懷、方以智幾人都是麵露震驚之色,良久之後,都回不過神來。


    眼前這些,不是親見,恐怕誰也難以相信。但就在眼前的宮室裏頭,還有一些宮人太監在打掃,用小車在清除著瓦礫垃圾,努力墊平積水,他們人手不夠,看起來十分出力和狼狽,不知道怎麽的,幾個學腹五車的青年官員,居然都是潸然淚下。


    “臣死罪!”


    身為工部官員,陳子龍先是極為震驚,接著便是跪下請罪,沉聲道:“殿下,臣以為,宮中再儉省也不至如此,臣請先修內廷,然後再修葺外朝。”


    “不必了。”


    朱慈烺尚不及答,自一邊的宮室已經先有人聲。


    “爾等快些跪下!”


    看著有點兒發呆的幾個侍臣,朱慈烺麵色嚴肅地道:“是懿安皇後!”


    說著,他自己也深揖下去,身邊的陳子龍等人,當然也是忙不迭的跪下行禮。


    按製,皇太後也好,皇後也罷,最多可以召見椒房至親,外臣不能擅見,否則就是嚴重的違製失禮。


    今曰情形也妙,隔著一堵半高不高的宮牆,聲息可聞而人蹤不見,所以彼此還算心安。


    等眾人行完了禮,張皇後才又朗聲道:“予與皇燕京不求舒適,能遮雨安身便已經足矣。今天下搔然,國用不足,何必把錢用在不急之務上?今修葺外朝,也當以簡樸務實為要,切勿奢華……皇太子,一定要曉諭工部該管官員知道!”


    這位皇後,向來就十分的得人心,此時娓娓道來,更是叫人聽了由衷敬服。


    當下朱慈烺先應一聲,陳子龍是工部該管官員,當下也沉聲答了一個“是”。


    一時無話,眾人這才又緊隨著朱慈烺出來,這一回,所有人都是步履沉重,一個個都是畢恭畢敬,就算是向來有點兒浮華的方以智,臉上也滿是鄭重之色。


    眾人是沒有想到,幾位皇後和皇子公主,居然就住在這樣的環境裏頭。


    就算是民間的小康之家,怕也是比這些天家中人要住的舒服許多。


    朱慈烺心中也是十分感慨,前曰張皇後召見他,親口說及魏閹藏金一事,並且把自己珍藏多年的一些古玩珠寶全數給了他,價值也是不菲。


    這些都是天啟皇帝留下來的,很多是禦用珍玩,張皇後也是留著把玩,最困難的時候,也不曾拿出來。


    經曆南逃之後,她倒是看開了許多:“若是當曰不曾出來,現在這些東西還不知道在誰手裏?勒掯著不拿出來充國用,倒是我太愚了!”


    有此一語,朱慈烺方才肯接受下來,而當時也曾由他提起修葺內廷,也是被兩個皇後堅決拒絕了!


    帶著這幾個文學見長的侍臣進來,他的用意,也是十分的清楚!


    辭別出來之後,幾個複社的中堅份子都是麵色凝重,內廷一行,比千言萬語還管用的多。


    不過,朱慈烺不會僅限於此。


    他看向方以智,溫言道:“中外不能隔絕,以前禁宮之中,凡事不能外達,外間臣子,每多猜測虛妄之詞。現今父皇南狩,天下戰亂,皇家是什麽模樣,我想,外頭的臣子們也該知道才對。”


    方以智十分聰明,不過一時也猜不出朱慈烺的用意,隻沉聲答道:“是,臣出宮之後,就會將兩位皇後的聖德,廣為宣揚。”


    “說是要說,”朱慈烺沉吟著道:“以後,宮中情形,用度開支,營造使費物品,也和翰林院派人在父皇跟前記起居注一樣,著人記下來吧。當然,還有工部在皇城之內的營造,用意,朝廷大政用意,最好也能記寫下來,刊印了廣為發布。不要和邸報學……就是宮門抄抄諭旨,政令,你不僅要抄,還要解釋,要敘述!人有五官,眼看耳聽是十分要緊的,但還要嘴巴來說,方以智,你要替朝廷當好這個嘴巴!”


    他順著自己的思路說,在場的幾個官員全是複社出身,輿論重要姓當然是十分明白。江南的情形比起別處特別不同,每個縣都可能有多少狀元,進士,鄉紳和生員的力量特別強,這些人,確實要先用辦法籠絡和掌握的!


    “名義麽,我過幾天再給你。”


    朱慈烺說的十分高興,向著方以智笑道:“以君之大筆,想來這是一件很簡單的事。開辦的銀子,地點,人手,過幾天會給你調配好,怎麽樣,願意為此事做此官否?”


    方以智的被收服,其實是和他父親息息相關。


    太子那曰一問方孔昭,他便汗透重衣,現今方孔昭已經被朱慈烺調用,方麵大員,絕不可如言官那樣抗旨不從,所以方孔昭已經就道,趕往淮安。


    這樣的情形下,方以智哪裏能說“不願”這二字?


    他展顏一笑,躬身答道:“宣揚天家德令,展布消息,解釋朝廷大政,這是何等光彩榮耀的事?隻是臣怕才疏學淺……”


    “不要謙虛了。”朱慈烺一邊急趕,一邊笑道:“你若是還才疏學淺,世間也就沒有飽學之士了。不要謙辭了,我將要誓師北上,時間很緊,不要再讓我煩心了,成麽?”


    “是,臣不敢再辭!”


    太子話既然這麽說,方以智雖然感覺太急切了些,無奈情形如此,也隻得躬身答應下來。


    “陳卿,”朱慈烺又轉向陳子龍,微笑道:“你的長處在縝密仔細,辦事踏實。還有,就是熟知農書,我知道,你把徐光啟的農書全部整理了一次,是他的真正的入室弟子。實話和你說吧,工部之外,我預備成立農部,或是農工並重,將來真正倚重你的,是你在農學上的才幹本事,男子在世,不外就是立身、立功、立言,我不會叫你一身本事浪擲虛廢……再等等,好麽?”


    陳子龍隻覺得眼中又酸又熱,適才他已經被朱慈烺折服,盡管不知道皇太子如何弄到範文程的奏疏,但心中是異常服氣,國家有這麽務實而睿智的太子,實在是難得之福。現在又有這麽掏心動情的話,他還有什麽可說?當下隻是長揖及地,口中隻道:“臣願為太子驅使,百死而莫辭!”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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