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如此,阿巴泰仍然是十分的冷靜與謹慎。


    和那些叫囂著立刻南下,把明軍一營一營的打跨,殺掉,再屠盡德州的旗下將領相比,他的年紀最大,戰功最顯著,種種光環套在他的身上,但越是如此,他就越發的持重謹慎。


    為將者,可以恃勇衝殺,而為帥者,就必須要考慮全局。


    最少,上天在眷顧著這些幾十年前還在冰天雪地裏苦熬著的通古斯人們,幾十年間,他們誕生了太多的將帥英才,可能是全民皆兵的體製使得這些貴族在少年時就經曆戰火,深知兵凶戰危的道理,同時也是看到父兄的成就來之不易,而自己也在其中不知道吃了多少辛苦,方有今曰的強盛兵力!


    越是如此,就要善加使用,絕不能魯莽啊!


    看著眼前那些誇誇其談,不把明軍看在眼中的後輩們,阿巴泰心中也是若有若無的浮上一絲悲哀。


    老輩凋零之後,這些小王八蛋,不是本事真的有他們的嘴皮這麽厲害?


    和很多有小聰明的漢官一樣,方大猷可沒有因為阿巴泰的優禮態度而飄飄然。他更不會和那些在燕京的感覺良好的同年好友一樣,認為滿洲人都是些頭腦簡單的蠻子,根本隻有一把蠻力氣。


    就和蒙古人一樣,打天下他們還行,治天下,非得倚重漢人不可。


    開國之初這會子,大夥兒就小心點,再過幾十年,還不就又是漢人讀書人的天下?皇明太祖那是多厲害的人物,治天下還不是要倚靠讀書人?


    蒙古人是不信邪,忽必烈往文廟射了大成至聖先師一箭,可後來怎麽著?蒙元連一百年的天下也沒坐成,灰溜溜的就回草原去啃沙子去了!


    這滿洲人要想坐穩龍庭,也非得靠大明的士大夫不可!


    方大猷可沒有這麽強烈的自信,最近這半個月來,京師風聲頗惡,周鍾固然是過街老鼠,但九王的意思十分曖昧,到底是維持現狀,還是真的要官民百姓都剃發易服?


    一旦是後者……方大猷感覺渾身一陣惡寒,身上也是一陣軟弱。


    投降沒什麽,二臣也沒有什麽,這頭發衣冠要改,一時半會的,可還真是接受不了。


    但抗拒的話,簡直是想也不敢想。


    滿洲人可沒想象的那樣愚蠢!


    他們不僅不蠢,還十分精明,權術鬥爭也是玩了幾十年了,不比關內的明朝低端,甚至,在很多事上,這個新興的政權更加狠辣,果決!


    就是這阿巴泰,母妃是庶妃,在努爾哈赤時代很長時間連貝子都不是。後來就緊跟皇太極,在鬥翻莽古爾泰的事上,阿巴泰就上竄下跳,給老八出了很大的力。


    結果莽古爾泰的正藍旗七成給了豪格,三成牛錄給了阿巴泰。


    阿巴泰在天聰年間戰功突然飆升,為的什麽?還不就是手中的實力副加了。


    後來皇太極一死,阿巴泰立刻攀上了阿濟格這條線,天聰晚期的很多最艱苦的戰役就是阿巴泰和阿濟格一起打的,清朝立國前的最後關鍵幾個戰役,多爾袞和阿巴泰、阿濟格這三人,加上豪格半個,才是立功最多的。


    象多鐸就是個花花公子,皇太極給他八百精騎,對手是明朝的五百騎兵。


    後金與明軍做戰計算人數,向來是以一敵十,在明軍雜魚多或是潰敗時,以一敵百也不是難事。


    多鐸的八百騎多半是馬甲和步甲,結果這位大爺一上了陣就自己先逃了,然後清軍大亂,反被明軍砍了幾十個首級去。


    皇太極聽說此事,氣的渾身發抖,要不是多鐸是努爾哈赤最寵愛的幼子,估計輕饒不了這個花花公子。


    至於濟爾哈郎也是伸手摘桃子的主,征朝鮮,多爾袞去的最早,回的最晚,戰利品卻是濟爾哈郎拿的多。


    打錦州,夏天和冬天一定派多爾袞或是阿巴泰等人上,到了春天和秋天舒舒服服的時候,就派濟爾哈郎去輪值替換。


    遼東的冬天豈是耍的?多爾袞身體不好,肺有毛病,就是因為征戰太苦了。


    打草原,多爾袞和阿巴泰阿濟格幾個從頭到尾在草原上打了八個月,哥幾個回來時估計都不誠仁形了。


    在馬背上八個月,那豈是輕鬆耍的?


    這些事,多爾袞當時忍了下來,阿巴泰可也是忍了下來。


    八旗貴族的這些政治鬥爭,一樣的髒不可聞,一樣的勾心鬥角。不同的是,明的宗室鬥爭已經脫腦了刀光血影,清的政治鬥爭可不輕鬆。


    象老奴殺過兄弟,兒子,皇太極囚禁阿敏,奪取其鑲藍旗,殺莽古爾泰,殺幼弟巴布海,費揚古,多爾袞上位後,幹掉的人也是蠻多了。


    豪格這個親王,入關時差點被殺,此時看著也是凶多吉少。


    要是老老實實的雌伏也罷了,但現在在河南還想著立功,立功越大,將來死期來的越早。


    方大猷雖是漢臣,不過人很聰明,李自成一敗,清軍一入關,他就覺得天命在清。


    一則,清朝的戰爭機器為最強,他幾次乞求的“真滿洲大兵”確實有強悍絕倫的戰鬥力,這一層無可質疑。


    二來,便是清朝統治者在經曆了由小到大,由弱至強的變幻,對政治權術,軍事指揮,最高層都有一個明確的目標和相當多的人才,政治上比較清明,施政和治軍都果決明快,較少錯誤。


    有功能賞,有過而罰,其實就是這八個字而已。


    有此八字,就可得天下!


    眼前這位郡王,方大猷十分清楚,太祖之子,部曲實力強,機心重,看以粗魯不文,其實內心九曲八彎,實在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主子。


    此時聽著阿巴泰的質疑,方大猷渾身的血液都凝潔了,當下隻覺魂飛魄散,差點就要暈翻過去。


    他這麽沒用,在場的八旗貴胃都露出鄙夷之色,便是阿巴泰,也是忍不住微微一笑。不過,阿巴泰擔心方大猷驚嚇過度,反而不敢吐實,於是神色轉為和緩,向著方大猷笑道:“你不要驚慌麽。我隻是隨便一問,知道便說,不知道,也不妨。”


    這麽一說,方大猷的驚慌之色漸漸收斂,自己又深吸口氣,才向著阿巴泰道:“王爺,臣也隻是在兵部下發的兵書中看到。”


    原來明朝兵部會定期給下麵的將領發放兵書,從金鼓旗號到行軍紮營的辦法規矩,再到臨陣時的種種細節,都是詳細備至。


    這其中不乏是戚繼光一類的超級名將的真知灼見,如果能吃透了學會了,想不成為一個名將也難。


    但冊子下發,真正肯拿來看的就沒幾個人,能學的,更是寥寥無已。至於能學成的……反正明末時看那些大將的表現,能夠的上戚繼光腳後根的也沒幾個,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書中除了這些,也還有一些火器試製發行的記錄,方大猷看到的自生火銃,便是其中之一。


    和魯密銃一樣,自生火銃也是在萬曆晚年在工部試製成功,並且曾經少批量生產。


    但後來沒有大規模製造,明朝晚期的種種政治和財政製度上的弊端自是重要原因,鳥銃都能用一截一截的短管來粘接,工部還有什麽鳥事是幹不出來的?


    魯密銃這樣的神兵利器,估計整個兵部的存貨也不太多,現在更是不知道丟到哪兒去了。


    這種前提下,除非是能造出馬克沁,不然的話,再牛的滑膛槍也不會引起真正的注意。況且明朝的火器製度原本就是走歪了,根本路子就不對,燧發槍這樣的火器因為後座力大,瞄準上有很大問題,還沒有推廣就被自己人給否決了。


    “哦,原來如此!”


    聽說眼前的這個短火銃有這麽多毛病,阿巴泰也就釋然了。


    他倒不是想仿製或是怎麽著,以他統兵多年,征戰南北的經驗來看,這個火銃工藝十分複雜,用料也十分講究,根本不是清朝現在的技術力量能仿製的。況且財力和物力也不支持。


    滿清重視的隻有火炮,火銃這玩意,也就是關心一下,看看明軍的技術手段到達哪種程度而已就行了。


    既然威脅不大,也就罷了。


    當下一指桌子上的火銃,對著嶽樂笑道:“這東西威力雖說不小,不過聽著毛病也大,不妨事的。你要喜歡,就拿去把玩吧。得空打打鳥也不會,不過,怕是槍管太短,打鳥怕射程不夠。”


    八旗貴族們雖然不會把火銃當成正經的兵器,更不會費心事去發展研造,不過他們倒是知道,這玩意打鳥不壞,終清一世,皇宮之中的火銃製造可是一直在水準之上……因為,皇帝要打鳥。


    這麽一說,嶽樂也是老大不好意思,他風風火火的跑回來,天不亮就求見父王,然後集合眾將,不料這火銃威力是大,不過毛病也多。


    當下俯身把火銃接過,一時也不知道怎麽是好,隻是拿在手中發呆。


    阿巴泰也不理他,眼前這個漢官雖然懦弱,不過漢人懦弱倒不妨,倒是這個人博聞強記,看樣子是個有學問的,等打下山東,看來能叫他繼續擔任巡撫官。


    至於明軍,阿巴泰看向帳中各人,沉聲道:“明軍主力,就在前方,本王奉命討賊,爾等當隨之後,立下大功,富貴與共!”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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