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拒婚(上)我猛地抬起頭,他一雙瞳孔深不見底,黑瀅瀅地直盯著我,我心中怦怦亂跳,脫口道:“他便是皇上,也沒有這樣的權力。”


    心底卻湧起一股痛楚,一顆心漸漸往下掉,直覺三十六層地獄,永遠到不了盡頭。


    便這樣懸掛著,絕望而哀涼。


    他眼裏漸漸泛起憐惜之意,語氣卻是依舊平緩,道:“小七,他有這樣的權力。”


    是的。


    他有這樣的權力。


    他是皇帝,要誰死就死,要誰生就生。


    朝堂之上,市井之中,不是就已死了那麽多人?原來,我的未來,從來都由不得我自己。


    從南京去了北平,又從北平回了南京。


    和他相愛、和他分離、和他永訣。


    從來……都由不得自己。


    為什麽別人的穿越生活,都可以過的風生水起,惟獨我、最是隨遇而安的我,卻是這樣的無奈與掙紮?仿佛是一張網,網住我,無法呼吸。


    夜已深了,四下裏寂寂無聲。


    我緩步走在宮苑之中,不知不覺,已來到常寧所住宮門之外。


    常寧正坐在燈下看書,見了我來,起身而立,道:“這麽晚,怎麽來了?”我笑道:“睡不著。


    想著你也沒睡。”


    她微笑道:“旁人忙碌,我卻反而空閑了。


    正想找人來聊一會子。”


    說著,讓了我坐下。


    二人坐在窗旁,夜十分的安靜,天氣涼了,外麵走廊上守夜的宮女在低頭打著瞌睡。


    房裏流麗光華、喜氣洋洋,到處是一派新嫁的好景象。


    我心中絲絲沉痛,道:“你快樂麽?”她臉上笑意淡淡,道:“也沒有不快樂。”


    看著天邊繁星,低聲道:“這是命定的事實,我早料到了。”


    我心裏泛起一陣酸楚,轉過頭去,仰望著滿天星光。


    遠處是宮樓上朦朧的燈光,忽明忽滅,天空上青澄似碧,全無一絲異色。


    她忽低聲道:“小七,你喜歡的是二哥,還是四哥?”我一楞,道:“什麽?”她輕輕微笑起來,道:“從前在北平,你曾和二哥出走滄州。


    我們都以為,你喜歡的必然是他。


    可是上次,見你大病一場,四哥又和若離……”她安靜地看著我,眼中瑩光閃爍,“這樣的心灰,雖是麵上淡淡,我卻也看得出來。”


    我微微一笑,昂首不語。


    她低低歎了口氣,伸手握住我手,聲音極低:“不要太苦了自己。”


    我笑起來,輕聲,但卻真摯地道:“謝謝。”


    池中粼粼碧水泛著微光,我坐在地上,仰望著眼前緊閉的宮門,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個美麗溫柔的影子。


    “姐姐,”我喃喃地、低聲道,“我不快樂。


    一點也不。”


    “朝榮殊可惜,暮落實堪嗟。


    若向花中比,猶應勝眼花。


    這樣的大度與瀟灑,我終究是做不到、做不到……”“這將要到來的命運,我害怕,卻無能為力……我該怎麽辦?怎麽辦……”心裏這樣的痛、這樣的痛。


    從來不與人說,可並不表示它不會痛。


    夜闌人靜,總有些心事湧上心頭,讓人輾轉反側。


    可是今夜,坐在這藍天之下,我卻慢慢趴在膝蓋上,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沉沉。


    醒來的時候,晨曦微露,耳邊是陣陣的鳥鳴唧啾聲。


    一刹那間有些恍惚。


    待得醒悟過來,才發現身上不知什麽時候,被人披上了一條薄薄的毯子。


    這毯子柔軟溫暖,我緩緩拿在手上,一時感慨萬千。


    楞楞坐了許久,才緩緩站了起來,低聲道:“謝謝。”


    將它細細撫平折好,小心放在門前的台階上。


    猶自站了一會,方轉身去了。


    這日眾人坐在坤寧宮中敘話,朱棣忽道:“常寧和安成是何日辦喜事?”徐皇後溫顏笑道:“下月初二。”


    朱棣點了點頭,眼光看向了我。


    我心裏一驚,低下了頭去,聽得他道:“小七也是年紀,該指一門親事了。”


    來了,來了。


    我心中砰砰亂跳,思緒繁雜,隻聽得徐皇後笑道:“一切但憑皇上做主。”


    朱棣道:“依朕看,咱們家大兒子就很好。”


    說畢,嗬嗬大笑。


    我猛地一驚,萬料不到他說出來的居然會是朱高熾。


    一顆心糾到了極處,隻是默默低著頭,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


    徐皇後微笑著點頭道:“熾兒仁厚友愛,性情溫和。


    和小七倒是甚為般配。”


    朱棣道:“那等這兩個女兒辦完了喜事,再來辦這件大事罷!小七,你是咱們朱家的人,舅舅和舅母自然絕不會虧待你。”


    朱高熾……朱高熾……原來繞了這麽大一個***,到了最後,又回到了起點。


    那麽,我所做的一切、所經曆過的事、所流過的淚、所忍過的苦,又有什麽意義?那漫長而低落的歲月裏,他曾是我黯淡生活裏唯一的光亮。


    朱棣既然說了絕不會虧待我,那麽難道——是有立朱高熾為太子之意了麽?我猛然心驚,雖仍是麵上淡淡,心中卻早已百轉千回。


    張氏出身低寒,雖已立為世子妃,然未必便是當然的太子妃。


    朱高熾也曾是我心中所愛,倘若跟了他,將來為後為妃,都是一生榮華尊貴。


    而且,如果我記得沒錯,曆史上的朱高熾,真是在奪嫡之爭中最後勝出,當了皇帝的。


    也許,這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不是嗎?我默默地告訴自己。


    可是為什麽,心那麽冷,那麽疼痛,便象是丟了一件極要緊的東西,心底深處,有空落落的隱秘的驚悸和悵然。


    隻聽安成在一旁笑道:“小七該跟父皇母後謝恩了呢!”朱棣和徐皇後的眼睛,也隻是笑意盈盈的看著我。


    我緩緩站起身來,切切走到二人跟前,心裏卻慢慢泛起一陣莫名的痛楚。


    抬起頭來,與他們目光對視,有一時的手足無措,卻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忽然跪了下來,低聲然而堅決地道:“小七不願嫁。”


    這一下語驚四座,朱棣霍地站了起來,半晌,又緩緩坐了下去,沉聲道:“為什麽?”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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