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看著。僅僅隻能看著。


    好些被遺忘的空白,在一刻如同瘋長的野草,在曠野中肆意的滋生,直到亂成一團。


    落酒酒真的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抑鬱到瘋的那兩年,她每時每刻都在受著煎熬。至於後來的記憶為什麽空白了好一片,起因是什麽,她已經不甚清楚了。


    但是結果很清楚隻有一個,她忘記了,將那種銘心刻骨的恨忘記的幹幹淨淨。又或者這種忘記,是人出於本能對於致命傷害的規避吧!


    而落酒酒,也便是在此時,才突然明白過來。


    明白自己為什麽潛意識,有著那麽強烈的活下去的願望!到了此時也十分明顯:她活下去便是為了複仇!


    為了她的恨!


    為了她的怨!


    為了她骨子裏不能平複的怒氣!


    而現在……小東西……自己依舊是保不住什麽麽?自己果真,還是這麽無用。還是隻能眼睜睜……


    “落酒酒?落酒酒!”


    心中傳來一個回應的聲音,可是落酒酒隻是轉了轉無神的眼,發白的骨節用力的扣在自己的手臂中,哪怕掐出血來。她都不言一語。


    薄霧散盡,一輪紅日漸漸跳了出來。四周像是忽的褪去了夜晚的寒冷之色,都籠罩在一層淺淺的紅黃之中。


    落酒酒側臉,細碎的發絲散落在如玉的耳廓上,有著近乎透明的脆弱。她好冷。


    冷的幾乎全身都要凍住了。


    冷的全身打顫。


    若是小東西真的死了……想到這個猜想,她便不敢再往下想了。


    所以,當殘風趕到的時候,便是見著一個滿身是血的女子近乎傻掉一般的抱著一個血糊糊的團子。


    她,受了重傷了?


    殘風眉色一凜,不自覺皺眉上前,蹲下身子拿住落酒酒的手,進行了一番靈氣的疏通。待得一股細細的暖流運行於全身之後,已是木訥狀態的落酒酒才微微轉了轉眼珠子,她定定的看了殘風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她抿著唇道:“殘風,我剛剛叫了你好多聲,你都沒回答。”


    殘風細細擦去她臉上的血跡,隻覺得那些血跡太過於刺眼,哽得人心都有些慌了,而在聽聞落酒酒的言語之後,他低首未語。


    事到如今,再解釋真的太過於膚淺了。雖然,他是真的有事。


    “殘風,小東西快死了,我好害怕。”


    害怕麽?


    猶記得當初那一臉倦容從天上砸在自己身上的女子,曾經揚起的是刻意的討好的笑臉,即使一路上跌跌撞撞,卻從未向他求助過一次,哪怕自己生死一線,都未曾有過絲毫的怨言的女子,原來,她也會害怕。


    嬉戲調侃之中掩不住她的落寞。他原本是知曉的。


    可是脆弱成這樣子的她,他的確是第一次看到。


    似乎有些什麽影子在心中遙遙的重重疊疊,頓時千重歎息如若夜色沉重。殘風伸出手,將她的一縷縷亂發理好,靠在耳邊。


    “嗬嗬……小東西快死了!快死了,跟我的小寶貝一樣,都要死了!”落酒酒忽的癡癡的笑了起來,搖了搖頭,似乎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對殘風說一般:“噓,小東西快睡著了,我們別吵著它!”


    蒼白的臉上浮現出的是一種近似於癲狂的笑意,唇色全無,眼神也變得閃躲,似乎根本不願意看人。


    殘風心中一驚。


    的確是他疏忽了!他怎麽到現在才發現落酒酒的情緒不穩?要知道從最初的相遇到現在,她可是從來都未曾這般的失態過。


    是因為小東西麽?


    略微猶豫,殘風將目光轉向了她抱在懷裏的血團。傷的還真重……不過,還好,來得及。伸手抱住那個血團,他徑直看到了一張抬起的臉。


    “不要搶我的孩子!”口氣執拗得好似三歲的孩童,空洞的眼睛卻是有意識的堅持著,不肯退讓一步,隻是顯然這份堅持已到極限,裏麵凝聚的水氣越是越來越濃。


    她快哭了。


    隻是皺著眉頭在抑製自己哭而已。


    “你……”


    想說的話哽在咽喉,緣由他看見了落酒酒的手,隻是不知為何才一日不見,她的手,已然消瘦得隻剩下骨頭。


    原來,這世間,真的是一念滄海。


    “放心,我能救活它!”殘風用的是毋庸置疑的語氣。這樣的她,他是不願意再看了。看著便是心中的折磨。


    “真的?”聞言,仿佛已經死去的眼,突然跳躍了幾絲光芒,似乎是在期待。


    “是的!”殘風再次用肯定的語氣。


    要相信他,才有以後。


    “是麽?”


    落酒酒恍若快溺水的人一般,雙眼定定的瞧著他,而他便是就這麽一直與她對視著。


    許久許久。


    殘風一邊暗自輸送著靈力保住小東西的命,一邊隻是這樣看著落酒酒。沒有絲毫的強迫,他也不敢有絲毫的強迫,因為這樣的她太脆弱了。


    已經經不起什麽折騰了。


    強來的話,隻能讓她現在的狀態更加糟糕。


    隻有,信任,自然而然的信任,才不會將她的精神帶向恐慌。也隻有信任,才會讓她放心將小東西交給他。


    所以,他在等。


    許久許久,落酒酒的眼睛忽的轉向了懷中的小東西,幾番迷蒙之後,終究是下了決心猛地咬牙,便是徑直將小東西遞了出來。


    殘風長籲了一口氣。


    能信任便好了。


    伸手慎重的接住小東西,如水的衣袖擦過她的臂膀,散發出一股異香,朝前探身的落酒酒忽的全身一顫,繼而頭一歪,栽了下來。


    便是此時,一雙手穩穩的接住了傾倒的身子,目光在她的麵容上停留了半晌,歎息了一聲,才將她放置在了一邊。


    她太過於緊張了,幾近崩潰,如果此時不讓她休息,那麽……殘風微微用力扣指。也隻有這樣的方法,才能讓她合上眼。


    剩下的便是醫治這小東西了。


    將小東西翻看了兩下,殘風已然心中有數這傷是如何來的。


    隻是,令他甚為驚異的是猰貐為什麽會在此時出現呢?想想,如果不是這小東西,恐怕即使是百個落酒酒,也沒有存活的能力。


    難道天輪提前運轉了?


    還是有人開啟了天輪?


    殘風思索著幾個可能性,可是能開啟天輪的也就自己那幾個師尊,他們這些老怪物一般都喜歡在碧海上研究如何飛升,又哪裏有閑心去開啟天輪?應該不會吧!


    而此時,碧海之上,幾個頗為仙風道骨的老人背手而立,卻又同時的打了一個阿嚏。拂袖擦拭之後,幾人相視默然。


    神遊之外,幾人似乎都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一個紅鼻子老道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見到眾人依舊一副緘默的樣子,輕哼一聲,麵上卻是有些止不住的笑意:“肯定是那臭小子又在罵我們了!”


    “你說的倒是!”一個圓臉的老道理了理自己的衣擺,見上麵有一滴灰塵便是小心的蹭了去,直到自己的衣袂一派雪白了,才繼續熠熠然然的道:“反正,那臭小子這麽多年就沒學會尊師重道這幾個字怎麽寫!”


    “你又臭屁你那雪白衣襟了,有什麽好看的?”紅鼻子老道揉了揉眼睛。


    “這叫形象,懂不?”圓臉的老道立馬大聲強調著。


    “喂,別說其他的了,我們今日是要商談那臭小子的事情!哼!”一個高個子中等身材的老道將眾人瞪了一眼,怒氣衝衝的道:“那小子現在無法無天的性子,還不是你們給寵的!”


    “什麽?”


    “我們?”


    “喂喂,雲翳你說反了吧!”


    “你看看你們一個二個,為老不尊!”被稱作雲翳的老道氣勢洶洶的瞪著其他人。


    “為老不尊?”


    “喂,雲翳,你這個死老頭!當初你死皮賴臉要收徒弟時候,我們可沒少勸過,收了徒弟,你又時常抱怨你腰酸背疼的,所以我們才會幫你一起帶徒弟,可是你看看你現在說什麽?”


    “當真沒摸著良心說話啊?”


    “現在他把你氣著了,就說我們寵他了?”


    “為老不尊的是你才對!”


    “對,雲翳你真不厚道。也不知道當初是誰,賭咒發誓的跟我們說,我們散修收了那殘風會如何如何的好……”極瘦的老人緩緩的說道,語氣卻是悠閑的好似在如數家珍一般。


    隻是說出來的話倒是讓雲翳老道很是不好看了。


    “咳咳,是比較好。他可是……”


    “打住,這樣的話,我們已經聽了上百次了。以後他如何我尚且不能得知,可是現在我得知的便是你誣賴我們寵他了。”


    “是啊,是啊。”白袍老道也顧不上自己那袍子了,泫然欲泣的道。


    “這徒弟啊,誰家都有。大不了我們趕明自己去收個徒弟好了。省的對別人的徒弟好,還被罵!”紅鼻子老道眼睛骨溜溜的直轉悠。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的!”


    “反正,我們都是做了好人不討好的。至少在雲翳師弟心中,便是如此。”極瘦的老頭繼續慢悠悠的道,眼時不時睥睨雲翳道長一下,那表情分明是兩個字:鄙視!


    “我,我沒有……”


    “沒有什麽?剛剛才幫你開啟了天輪。轉過身來,你便是嫌棄我們了。還不是我們這些近乎老掉牙的師兄師弟,幫不了你的忙了,所以你就想著過河拆橋,將我們一腳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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