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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提五老爺占嫂子嫁妝鋪子那樁醜事,茴香的神經就放鬆了很多。想起五奶奶鬧的那兩場,委實是……打她進府當差年家就沒這麽……呃,沒這麽雞飛狗跳的熱鬧過。茴香回憶那場熱鬧,總是忍不住想笑,可到底是府裏的體麵有損,便又不敢笑了,小臉抽抽著,半天才平息下來,才開始說書。


    “五奶奶這第一回鬧,就是不知道從哪裏聽來五老爺不往官中交銀子了那事。那幾日老太君也是不舒坦的,五奶奶再去說這事,老太君便狠狠的訓斥了她幾句,她自是不服的,便吵鬧開來。老太君氣得厥過去了,二夫人四夫人忙抬進屋照看,三夫人大怒,叫群婆子拿了棒槌要行家法打五奶奶。五奶奶既是會武,膽子也大得出奇,竟然奪了棒子反將那幾個婆子打了!她也不進內堂伺候老太君去了,刺了三夫人幾句,丟了棒子揚長而去。滿院子人都傻了,誰敢攔啊;三夫人也傻了,愣怔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真厥過去了,還是尋個坡下,反正是昏了,叫人駕回內堂的。”


    夏小滿聽傻了。雖然早上也瞧見五奶奶敢掰三夫人的腕子,又聽說打出了西門,多少有些心理基礎,知道這是個紅桃皇後了,而這會兒聽了這番舊事——omg,這不是皇後,這是太後老佛爺啊!!!她半天才把下巴合上,帶著點子崇拜口氣道:“這五爺房裏肯定沒有妾室、通房什麽的吧。”


    茴香咂咂嘴:“我的主子啊,您說呢!這五奶奶剛一過門,就把五爺之前的屋裏人清了清,本都是沒名分的,就一堆兒打發了。後來三夫人……在五奶奶有身子的時候,送了兩個丫鬟過來,卻是剛站進五奶奶的屋就被她瞪著眼睛尋了個錯,發落到雜掃上當差了——那倆可是連五爺麵兒都沒見到!後來五奶**胎就得了小少爺,三夫人也不好說什麽了,再沒送人過去。”


    夏小滿點點頭,說起來還算這倆丫頭走運,若呆下去了,依著五奶奶的脾氣,也許就不是掃院子了,怕是不死也得缺胳膊斷腿的吧。想必五爺也是個妻管嚴,或者被打怕了?她突然產生了點兒惡趣味心態,眨眨眼睛問茴香:“五奶奶和五爺動過手沒?”


    茴香卻是臉上浮起無奈和惆悵,似是惋惜什麽:“說起來,五爺待五奶奶是極好的極好的,五奶奶要說五爺當了她的頭麵,家裏絕沒人信。不說旁的,就剛才奴婢給您說的五奶奶這第一次鬧,是五爺生生護下來的。那日老太君、三夫人都氣厥過去了,驚動了老太爺。老太爺念是萬歲爺賜婚,不能休她,便讓人請了家法,要打她五十板子……”


    “啊?”夏小滿忍不住低呼一聲,“五十板子?”


    五十板子足能要了一個弱女子的命!就算五奶奶是練武的身板,怕是不死也拖層皮吧!老太爺說是不休她,可這,這分明就是想弄死武氏啊。


    茴香神情略有緊張,微微點了點頭。


    夏小滿雖然知道五奶奶沒真被打死,回想一下卻也心有餘悸,這就是所謂的殺人不見血吧。她問道:“那後來呢?沒打成?”


    “打了。”茴香歎了口氣,道:“五爺替的。”


    夏小滿喃喃道:“這五爺實在是……”她把後半句話壓到舌頭下,囧,實在是太狗血了。


    誰知道更狗血的在後頭。


    茴香隻道她主子是心生感慨要讚五爺,也頗有同感的猛點了兩下頭:“雖然打的是五爺,執杖的奴才們自然手裏有數,五爺也沒什麽大礙,將養了月餘也就好了,可這份情意,這份擔當,都讓咱們好生敬佩。卻還不止這五十板子!——本來五爺挨了打,五奶奶哭的死去活來的,合家都當這事過去了,誰知道約是五奶奶回娘家叫了委屈,沒幾日那市井出身武家夫人就帶著幾個無賴婆子衝到府裏又鬧了一場,依舊是打得合家亂了套,調了護院的才壓下來。話傳到老太爺耳朵裏,老太爺勃然大怒,便也不管不顧隻讓五爺寫休書,說五奶奶犯了七出中的‘口舌’和‘不事舅姑’。五爺隻是不肯,好說歹說,又拖著病體在鬆鶴堂外跪了一夜,兩位老祖宗心慈憐他,也就認了,揭過此事不提。……唉,五奶奶遇上五爺,真是她的造化……”


    她自個兒說得眼圈都微微紅了,聲音漸漸變小,最終化作一聲喟歎,消失殆盡。


    房間裏陷入沉寂,那桂花油濃鬱的香味忽然就顯得特別的突兀。


    夏小滿抽了抽鼻子,突然覺得特別假,物反常即為妖,五爺年訪當真愛這個女人到這等地步?會不會是五爺乃腹黑幕後老大一枚,媳婦台前唱紅臉,他再出來惺惺作態演苦情戲,倆人同流合汙狼狽為jian……


    唔,好吧,陰謀家眼裏都是陰謀,她承認她非良善,想人就不會往好處想。關鍵吧,可能她看多了陸遊唐婉孔雀東南飛,總覺得古代是天大地大父母最大,感情抵不過“父母命不可違”,像年訪這樣不惜忤逆尊長而維護媳婦的,落在她眼裏就是珍稀物種了。


    哎,若不是演戲,五奶奶能碰上這樣一個肯舍身護著她的夫何其榮幸;若是演戲,五爺能得這樣一個冒著被休甚至死亡的風險全力配合的妻又是何其榮幸!總之,他們總是有一個人是有造化的。


    這世間還真是有情種的啊。夏小滿忽然有點惆悵起來,五爺年訪也許是,六爺年諒則肯定是。隻不過五爺對的是他的妻,六爺對的是個通房丫鬟。前世她沒碰上,今生碰上了是碰上了,可惜,她是他感情大戲裏的路人甲……


    到底是自己沒造化啊。夏小滿歎了口氣:“若是……得夫如此,五奶奶還不肯消停?還要鬧?”


    茴香lou出些憤憤然:“五奶奶哪裏是看情誼的?還不是看銀子!這第二次鬧,就是九爺娶親的時候。去年恩科,九爺中了解元,老太爺一時大喜,親自發話,說九爺的婚儀的銀子都由官中出——這是從沒有的事,家規是嫡子成親官中出銀一半兒,房裏攤一半兒;庶子成親均由房裏自個出銀子。三房的幾位爺都是庶出,雖然記名在三夫人名下,但娶親依舊按庶出子從三房帳上支的銀子,五爺自然也是如此。而九爺是四老爺的庶出子,這會兒卻由官中出了全部銀子,五奶奶得信兒的時候就頗有怨言,但因還沒坐實吧,也就沒舉動,待九爺下聘孫家,確是從官中支了銀子,五奶奶便就借這由頭又鬧了一起,又提要分鋪子的話……”


    夏小滿點了點頭,這個鬧的多少還有點兒道理,有不公平就有鬧,隻是,若老板要給誰漲工資,員工就是鬧也沒好結果吧。至於九奶奶那邊兒,她算是知道了為什麽九奶奶看上去天使似的人,對她這樣的身份都能體貼入微,卻對五奶奶那個態度,尖酸刻薄的緊,原來梁子結在這裏。


    茴香道:“這次老太爺是鐵了心了,讓人代筆寫了休書,生生架著五爺按了手印,又把五爺鎖進房裏不讓出來,然後攆五奶奶出府。五奶奶二話沒說拿了休書就走了。雖老太爺攆了五奶奶回家,但那畢竟是聖旨賜婚,本擬翌日讓老太君進宮覲見太後奏報此事,免得萬歲爺怪罪年家。誰知道武家搶了個前,直接鬧到了禦前,不提其他,隻說年家目無君上,要休禦賜的娘子。老太君這門還沒出呢,斥責的聖旨就下來了。這自然又沒休成……”


    夏小滿對武家人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這是一彪悍家族啊。她咂舌道:“難怪今兒老太君一聽說五奶奶出了年府立馬就要進宮。今兒搶先一步,不知道能成功不……”說著忽然想起那句歌詞——偉大的是感情,強悍的是命運,到底有些唏噓,便是某些人自作孽不可活,但這段感情……真是白瞎了啊。


    茴香歎道:“也難說。雖然咱們家老太君貴為郡主,按輩分還是……可,有些話也是不好講的——說輕了自然沒用;若說重了,那豈非是說萬歲爺瞧錯了人,給咱們家個不夠賢良的媳婦?所以,這次能否休成,還真難說。”


    夏小滿低聲自己嘟囔道:“沾上皇上邊兒的事就是不好整。”


    茴香影綽綽聽了“皇上”二字,唬了一跳,忙道:“阿彌陀佛,我的主子,您就提防著點說話吧,可別讓奴婢老這麽心驚肉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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