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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夫人高氏極不待見武氏的,對武家幾次來鬧更是多有不滿,提到武家便有些不屑道:“同是將軍,武家的別說比咱家大郎,便是陸家也比不上的。陸家鍾鳴鼎食,家教頗嚴,長子三子都是進士出身位列朝班,便是那從軍的次子也和你大哥一樣,是武進士。武家不過一介武夫,憑著一把子蠻力得的官位,大字也不識幾個,哪裏會教導閨女了?五郎這孩子啊……唉,不提也罷。”


    年諒已從高氏口中知道了那日老夫人進宮的結果,知道她頗有怨憤。


    當日老夫人極盡婉轉卻又極為明白的向太後表達了要休武氏的意思,太後卻始終笑著調和,末了招了武氏進宮,跪著聽了兩個時辰的訓,這事就算作罷。不隻老夫人氣難平,就是二夫人和四夫人也都不痛快。可天家聖裁,誰能說個“不”字?


    翌日五奶奶倒是自動重回年府,卻是裝病不出,連請安都不肯去。老夫人並兩位夫人更加氣惱,但卻也無可奈何,便即不再理會,隨她去了。家裏隻有不知內情的三夫人多有抱怨,不過也隻是嘴上抱怨而已,——對於這個兒媳婦她是打不過說不得更是無奈的。


    沒有人受罰,沒有人再提那日的鬧劇,自然也就沒有任何人對那所謂的“當首飾買人參救兄弟”之事做出解釋。這事也就不了了之。這樣一來,高氏是比年諒更氣惱的。


    高氏這般貶斥武家,年諒雖然也厭惡武家,但也不好接話,隻勉強掛著笑容聽著。高氏說罷,話又轉到陸家身上,瞧著年諒道:“若是舊事不提,且說陸家這樣詩禮人家,養出的閨女,方多是賢良的。”


    年諒身子狀況好時,因做過親的關係,也曾跟著和陸家人有過往來,可他對那一家人並沒什麽好感,尤其是自己病重後,陸家的態度,著實讓人不痛快。


    賢良。他隻覺得這個詞兒是種諷刺,不由收了笑臉,卻又不好直說什麽,隻嘟囔道:“他家那四小姐年紀尚幼,哪裏就瞧得出賢愚了。”


    高氏瞧了他那模樣,不由笑了,拍拍他的手道:“罷了,嬸子知道你厭煩陸家了,他家也確有事做的不地道。嬸子不過略給你提個醒罷了,畢竟這事你父親做主之外,還得老太爺老太君點頭。你不喜歡,嬸子想法子與老太君那邊求求便是。——你的婚事,回頭叫你大姐給你選去,玫州那邊,未必沒有良配。”


    年諒這次能去玫州也高氏出力斡旋的,老太君雖然有讓他出去靜養的意思,但還未定下來,亦未想好讓他去哪裏。高氏因著獨女大小姐年諾就是嫁到了玫州,女婿胡元慎現下是玫州都轉運鹽使司的都轉運使,地方上多有得力,便極力遊說老太君,其意思也是想讓女兒多多照顧年諒,全然是一片愛護之心。


    年諒自喪母後一直由高氏撫養,從小到大處處受她庇佑愛護,心底早就當她是娘親一般,聽了她這番話,越發暖心,但想到自己這身子骨,他不由苦笑一聲,低聲道:“嬸子,娶妻之事還是侄兒養好了身子再論吧。這般病歪歪的,若有一日……沒得誤了誰家終身……”他本是在高氏麵前無甚隱瞞,實話實話,但忽然想起早逝的二叔年巋,高氏這般也算得被誤終身了吧,當下忙住了口。也不敢瞧高氏,隻低著頭,擺弄了擺弄手中的小爐。


    高氏也是想到了早逝的丈夫,不由紅了眼圈,心下戚然,沉默半晌才穩住心神,強笑道:“說破無毒,你也是想得極開的。然卻也不必常掛懷這些,日子總歸要過不是。”


    見年諒點了點頭,她又道:“說起來,你明年行了冠禮,去了玫州,便也算立了門戶了。先不娶妻,依你,但內宅總要有人打理。滿娘這孩子,溫順太過。雖然這劫難之後倒是不像從前那邊怯怯的,但瞧著仍不像能撐家的樣子。——其實她若本本分分,倒是她的福氣。依嬸子說,不若年後就給青櫻開臉吧,以後她跟過去再管什麽,也名正言順。”


    年諒一怔,隨即有些窘迫,吞吞吐吐道:“嬸子……青櫻她……我沒……我沒……”


    高氏也知他沒將青櫻收用,見他臊了,忍不住一笑,道:“這傻孩子!那你心裏怎生想的?青櫻這孩子,嬸子瞧著是好的,比……”她本待說比青槐還強上幾分,但想起之前的事情,立時噤聲,頓了一頓,又續道:“比旁人強上許多。放在內宅極是穩妥的。”


    年諒搖了搖頭,低聲道:“侄兒也知道她是好的。隻是……這事……還容侄兒三思……”


    高氏和家裏的其他人一樣,都很納悶年諒為什麽非要納青槐,卻不肯納青櫻。青櫻和青槐年紀一般,性子、模樣都有些相近,當年才被老太君一起撥給年諒的。若青槐尚在,情之所鍾,他不肯娶青櫻也就罷了,這青槐都歿了,青櫻好歹模樣相似也算個念想,他卻仍不肯娶,眾人皆十分不解。


    高氏原是怕年諒傷心,一直沒敢提及青槐的事,這會兒話趕話說到了青槐青櫻,她剛想再說兩句子嗣之事,畢竟年諒是長房長孫,然而腦海裏忽就閃出那個血肉模糊長了一截尾巴的孽胎,不由打了個冷戰。她闔了下眼,心裏念了聲佛,也就不再提這些,又把話往旁的上引了。


    *


    長生居。廂房。


    夏小滿被茴香豆蔻幫她收拾出來的行李給嚇到了。她原本覺得也就是個出差旅行的裝備吧,帶兩套換洗內衣,帶上洗漱用具就完事了。誰知道一會兒功夫,這倆丫頭跟洗劫一樣,稀裏嘩啦,好一頓折騰,大包小包一堆兒包,衣裳鞋子被褥枕頭甚至洗臉盆也都被打包裝箱要帶走。


    夏小滿一頭黑線,這不是輕裝簡從的自助旅行,這,這,這,這簡直就是搬家!


    “怎麽拿這麽多東西?”她喊住忙碌的茴香,驚訝道:“才離開幾天啊,拿這麽多!用得上嗎?”


    茴香一邊兒指著,一邊兒報清單給她聽,附加解釋道:“怕床硬,多帶一床褥子總不會錯。……天冷,怕被子薄了不壓風,便又拿了兩條。……那是淨麵的盆,那個是濯足的盆,怕回去倒不開。……那香爐是主子慣用的……”


    “等下,有點兒亂……”夏小滿打斷了她,自己抱著腦袋想了半天,似乎古代大戶女子多有講究,外宿要帶自己的鋪蓋?貌似襲人就帶的鋪蓋回家,是嫌小戶人家被褥不幹淨?


    她從前出差沒那麽多講究,關鍵是沒住過小旅店,公款出差大抵是住賓館,凡算得上賓館的,都是每日換床單被罩,她從不擔心潔淨問題。她有個關係不錯的同事姐姐有輕度潔癖,出差總是背著一套床單被罩,不肯直接睡賓館的被褥,當時她隻覺得是毛病,那不過是隔了一層心理上的東西,真若有什麽問題,這麽睡也避免不了。但現在,與其死沉的還背著被褥回去,她覺得真不如弄個被單容易些。


    她剛想開口,忽然又想起夏家的境況來了,能賣女兒的人家,也不會是什麽富裕人家吧,這麽回去,屋裏爐子燒的不夠熱,被褥不夠厚,她八成要受凍了,甚至,夏家有沒有多餘的被褥給她睡,都很不好說吧。罷了,還是帶回去吧。鍋碗瓢盆的,啥啥都帶吧,省的用時候沒有,折手。多就多吧。隻是這個運輸問題……


    夏小滿拍了拍額頭,問道:“這麽多東西,……得幾輛車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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