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動是魔鬼。 衝動之後怎麽解決這個魔鬼也是大問題。


    紀家母子抱頭痛哭,紀戚氏也在一旁抽抽搭搭抹眼淚,丫鬟媳婦婆子一麵應景陪著哭,一麵緊著勸主子們。


    年諒被丫鬟攙扶著進來了,狠狠瞪了夏小滿一眼,眉梢一挑下巴一別,示意她身後站著去。


    夏小滿偷偷吐了下舌頭,往他身後一站,突然覺得還是有主子有人管的好啊。


    這會兒說泰然自若那是瞎掰!這就像你打了別的部門經理一樣,雖然不是你的主管,可也是個經理啊,不等著被炒魷魚,也得減薪降職7788的吧。 在這裏,掌嘴?板子?希望能看自家主子麵子少罰一些。


    年諒這個頭疼啊,雖然剛才看到表哥推姨母的時候,他也想著立時衝過去給表哥幾下子——嗯,沒能衝過去不是他臨場控製得好,而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腿腳著實不方便呐……=_=|||。 但若他打了,那打了就打了,表兄弟,最多不過躬身道個歉。 可滿娘打,不拖出去打死都算她便宜的!


    好不容易把她護下來,偏又去惹事,真個費煞人心!分明叫她去照看姨母,怎的就去教訓表哥了?!到底失心瘋的是表哥,還是滿娘?年諒磨著牙,想著就生氣,又回頭去瞪滿娘。 但見她一反平常那氣勢,小心翼翼瞧著自己,想也是知道怕了。 這心便又軟了。


    他歎了口氣,昨兒還在想,虧得滿娘忘了前事,方得變得精明了,現下看來,還不如她是個老實糊塗的!他甩甩頭不再想了,這還是先勸了姨母不氣再說。 便過去勸紀鄭氏道:“姨母身子要緊。 ——便是表哥,這會兒身子還弱著。 也當躺躺歇歇。 ”


    紀鄭氏聞言,拭了眼淚,道:“諒兒說地極是,是姨母糊塗了。 ”說著忙叫人伺候紀淙書回房躺著。


    紀淙書先是急火攻心,後又放聲痛哭,這會兒腦子渾渾噩噩的,身子也有些打晃。 強撐著要與紀鄭氏磕頭,口中隻道:“兒子不孝,惹得母親傷心,請母親責罰。 ”


    紀鄭氏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忙拉扯他道:“快點起來給為娘躺著去!你再出事便是在罰為娘了!”


    紀戚氏並大丫鬟忙過去攙扶,紀淙書勉強起身,卻是站也站不太穩當的,走路也是搖晃。 走了兩步一個不慎往紀戚氏這邊一傾,倒險些帶得她也摔倒了。 又幾個仆婦忙過去幫忙扶著,紀鄭氏急聲喊叫人抬藤椅肩輿過來。


    眾人忙亂亂送了紀淙書回房躺下,又尋了安神養心丹來與他服下,紀鄭氏直看著兒子合眼睡去,這才心裏踏實了。 引了年諒等人往外麵來。


    紀戚氏也跟出來,過來輕聲問紀鄭氏道:“夫人,再請大夫來與大爺瞧瞧吧……”


    年諒聽了,忙道:“這是自然,我方才已打發人去請了,姨母嫂子放心。 ”


    紀鄭氏寬慰點點頭,眼圈又紅,向年諒道:“淙兒要有你一半兒省事,便是我的福氣了!”


    年諒神情一黯,隻想道。 諒兒若有個像姨母這般的娘親。 也是諒兒的福氣了。 卻怕提及亡母,自家和姨母都是傷心。 隻得陪笑道:“表哥隻是一時心急,姨母勿要怪他。 ”


    紀鄭氏拭著眼角,搖頭道:“跟他父親一樣的執拗性子,遇著事兒就一門兒死心,要瘋要魔地……”


    瘋魔原是她無心之語,然在場眾人都想起紀淙書今日的舉動,不免有些惶惶。


    紀鄭氏身邊常伺候地一個鍾姓的婆子因上了些年紀,又有些體麵,是個能說上些話的,便忍不住道:“夫人,老奴瞧著這事……莫不是撞客邪祟了吧?”


    紀鄭氏一愣,略有沉思,心裏也有些後怕,微微點了點頭。


    那鍾婆子又道:“夫人也知,總有些促狹鬼是善迷人心竅的,大爺這會子身子弱,怕不提防撞客了。 回去可得尋《玉匣通書》來瞅瞅。 又或……”說著又問對麵站著的小韋嫂子,道:“他韋嫂子,可知道什麽祛祟的高人,咱們也好請來。 ”


    因這幾日一直是小韋管家夫婦在這邊幫忙,所以紀家人也習慣了有什麽需要就找他們。 因此鍾婆子才有這麽一問。


    小韋嫂子原也替夏小滿擔憂,聽了她此言正中下懷,忙道:“可不就是鍾嬸子說的麽,怕是大爺體弱撞客了,方才因著我家姨奶奶命硬,許是鎮喝住了,這會兒還是正經請高人來祛祛祟才好。 東邊出去不遠牯子街有個澤明觀,雖不大,也沒玉仙觀那等地名氣,然觀主也是善祛祟的,也近便。 姨夫人意下如何?咱這就著人去請?”


    鍾婆子常在紀鄭氏身邊伺候,也是聽過夏小滿是衝喜妾之事的,這會兒耳朵尖,聽小韋嫂子提“姨奶奶命硬”,想起剛才夏小滿一巴掌下去,果然就把爺打清明了,必是能鎮邪的,便忙向紀鄭氏道:“夫人,咱們還是去請那澤明觀主要緊。 再,依老奴看,方才虧得六姨奶奶攆跑了那促狹鬼!這會兒少不得要請六姨奶奶操勞,再震懾會子。 ”


    紀鄭氏雖是大以為然連連點頭,但想著夏小滿畢竟是年諒的妾室,拿來鎮邪,怕是失禮,略有為難,便望了年諒一眼,卻不好言語。


    年諒心裏大為敞亮,正愁找不到台階呢,暗讚小韋嫂子,臉上卻是正色,口中忙道:“滿娘方才魯莽,還請姨母嚴懲!然若有用她之處,倒是她的福氣了,姨母盡管吩咐便是。 ”說著回頭衝夏小滿使了個眼色。


    夏小滿會意,忙過來俯身施禮。 重複了年諒的台詞,道:“滿娘魯莽,請姨夫人責罰。 姨夫人肯叫滿娘將功贖罪,是滿娘地福氣,姨夫人盡管吩咐,滿娘……呃,莫敢不從。 ”


    紀鄭氏忙一把拉過夏小滿。 拍了拍她地手,又向年諒道:“你們這說得哪裏話來!方才虧得滿娘在。 方沒叫促狹鬼治了淙兒去!再又,滿娘句句箴言,何罪之有?!淙兒當謝她才是。 ”她頓了頓,又道:“隻是那觀主未到之時,還得滿娘幫襯你表嫂一二。 ”


    夏小滿忙點頭應了,心裏鬆了口氣,就這樣從一個罪人搖身一變成恩人了。 嗯。 感謝小韋嫂子,感謝年領導,感謝所有tv,感謝愚昧無知的舊社會。


    命硬!驅鬼!哎,她也快成掛牌神棍了。 好在她是臨時性震懾,若是讓她送佛送上西,直接把啥小鬼趕走,那她可真沒戲唱了。 紀淙書就是自己鑽牛角尖鑽的,若醒來之後還一意孤行,又哪裏是驅鬼能解救得了的?


    心魔矣。 她暗自念了句佛。 折磨自己,還捎帶上旁人。 罪過。 罪過。


    到暖閣坐了,紀戚氏叫人上了茶,也誠意謝了夏小滿。 夏小滿瞧著她嘴角塗著厚厚的粉和胭脂。 也掩不住“爛嘴角”,忍不住勸道:“大奶奶也別太上火了,自己保重身子。 你身子若不好,大爺又kao誰照應呢?丫鬟們再怎麽著都不如自己親手做放心不是!”


    這卻是心裏話了,她伺候母親幾個月,最知道伺候親人的心思,護士再怎麽照顧,自己也不放心,明知道自己沒人家專業,卻怕人家不盡心。 總要親力親為才踏實。


    紀戚氏眼圈一紅。 低聲道:“方才夫人說你句句箴言,半分不假。 真個說到人心裏去了。 想來隻有你這般也需日夜伺候六爺地。 方能明白咱們苦衷的,可不就是你說地那般,總怕丫鬟們毛手毛腳,不自己做,便放心不下。 我家大爺這邊又……唉……”


    夏小滿幹笑兩聲,心道那哪裏是根據伺候年諒有感而發,她還真就沒惦記年諒過,隻把伺候他當工作,巴不得丫鬟接手她好翹班。 她哢吧哢吧眼睛轉移了話題,向紀戚氏道:“大奶奶嘴角這邊不舒坦,就別塗胭脂水粉了,怕是沾了更不好。 ”


    紀戚氏下意識去掩了下嘴角,臉上微紅,略有些尷尬,那刻意塗厚的胭脂水粉正是為了掩住潰爛的,到底讓人瞧破去了。 但想著之前夏小滿就叫紀淙書洗掉腕子上的膏藥,後來大夫也是說膏藥不好,想必夏小滿是懂得些的,許是伺候病弱的年六爺伺候久了,見識多些。


    她想罷,也就沒那麽多避諱了,隻當夏小滿是半個大夫了,便道:“就這一夜起的瘡,不隻這裏,嘴裏也滿是泡,吃些東西便疼得不行,隻能勉強喝些粥。 早上敷了些‘敗毒散’,也未見好。 ”


    夏小滿道:“是大奶奶上火了。 一來也想開些吧,再來,那邊難受也別去tian,多吃些鮮果,過一兩日就好了。 嘴裏地,我倒聽過一個偏方,拿些糖敷上,又不蟄挺慌,又止疼。 也是別去tian,一天敷上幾次,好地能快些。 ”


    要是有維生素片就簡單多了,可惜啊。 她咂咂嘴。 這樣地時代,大冬天的,便是新鮮果蔬也實在不多。


    紀戚氏聽了便告罪去洗掉嘴角地胭脂粉,又叫人拿小碟子盛了些糖霜,小匙兒倒到嘴裏敷上,果然舒服許多。 回來謝過夏小滿,心裏待她越發親近。


    少一時大夫過來了,跳大神祛邪祟的神奇觀主也過來了,夏小滿功成身退,返回到後堂廳上,紀鄭氏當著二夫人的麵又好一頓誇她,紀靈書因一直跟在二夫人身邊,並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這會兒聽母親說夏小滿如何如何,也感念她“救”了大哥,也過來道謝,這倒讓夏小滿窘在那裏,尷尬不已,能用的台詞都搬出來用了,緊著說客套話。


    二夫人本來因著紀淙書這事,覺得挺不得勁兒地,待這一番紀鄭氏這般說,倒把先前的不快都遮掩過去了,實是給他們個台階。 她口中謙遜客氣著,瞧向夏小滿的目光裏卻帶著讚許,想起一事,心下又有一番計較。


    *


    年府 福壽堂


    二夫人向年老夫人回稟了去紀家送補品地事,簡單說了紀淙書的病情,捎帶口的也提了今日撞客邪祟地事。


    老夫人對著邪祟倒是**,直道:“到底凶險!這也不是鬧著玩的。 澤明觀我都沒聽說過。 怕不是什麽有道行的地方,還當請玉仙觀餘真人才是!回頭叫四郎媳婦去辦。 ”


    二夫人應了。 待老夫人念了幾句佛,撚了幾顆佛珠,瞧著她神情放鬆下來,便試探著陪笑道:“今日說起來也虧得六郎房裏的滿娘有膽識,敢過去震懾,姨夫人那邊也滿是誇讚,臨了還賞了她副頭麵。 媳婦這邊倒還在想著賞她些什麽好。 ”


    老夫人挑了挑嘴角。 輕哼一聲,道:“瞧著她平素悶聲不響地,一錐子下去也出不來個動靜,倒是個有主意的?”


    二夫人陪笑道:“她近來卻是好地,做事也爽利了許多,難得有得幾分急智,又是十分的忠心。 這次媳婦也沒親見,到底怎麽個光景也隻是聽姨夫人說說罷了。 然媳婦想著七郎媳婦那會兒……”她頓了頓,偷眼見老夫人臉色無異,方道:“祭家神那日,七郎媳婦發癲,誰人不躲得遠遠的?——七郎房裏哪兩個更是不堪!一幹人便就隻她肯過去照應……”


    提到七奶奶,那是一連串的糟糕回憶。 老夫人心裏就不痛快,隻臉上沒帶出來罷了,但聽二夫人這麽一講,想想祭家神那日,她進去時,確實就隻見夏小滿在七奶奶身旁,二奶奶四奶奶也說夏小滿照應來著。 她垂了眼瞼,道:“倒是這麽回事……”


    二夫人陪笑道:“媳婦也是想著這般。 林林總總地,她都算是有功、當賞地。 然一直也沒賞與她什麽,——卻難得她做事妥當、敢擔當。又不居功。 一直守著本分。 六郎身邊也當得有這麽個人照應著。 媳婦想著,咱家素來懲罰分明。 現下也當是賞她的時候,這會兒賞她,也是給六郎那邊提提麵子,給姨夫人提提麵子,——姨夫人不也是沒口子地讚她的?!不若……抬舉了她為六郎二房……”


    老夫人手裏一頓,掐住一顆佛珠,斜眼瞧了她一眼,沒言語,眼珠轉回來,又低垂眼瞼,手裏再次繼續撚著佛珠。


    二夫人僵在那裏,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頓了頓,隻得硬著頭皮道:“這也是天暖了——二月初三就是九九,想著丁午河北邊兒那段兒也該解凍了,將是六郎能往玫州去的時候。 媳婦也是想著,到那邊,內宅裏總要有個有名分能轄製丫鬟婆子的,省得有人生事作耗……”


    老夫人依舊眼皮都不抬,緩聲道:“那還有青櫻。 再者,她也是姨奶奶了,又什麽轄製不了的。 若真轄製不了,你這番就是白讚她了。 ”


    二夫人一時尷尬,輕咳一聲,道:“老太君說的是。 隻是青櫻……不省得六郎怎麽個心意。 媳婦隻是怕再有……”


    她就此頓住口,老夫人那邊聞言眼睛一翻,定定盯著她。


    二夫人不敢接她目光,便也不再提舊事,隻道:“故此媳婦想,若這滿娘果然是行事的,倒不如抬舉了她。 瞧她這些年,再瞧現下,抬舉了她,她必是心存感念,以後越發盡心。 若是將來諒兒正房過門,後宅也是能叫人省心的。 ”


    老夫人嗯了一聲,沉默半晌,緩緩道:“洛娘,我隻尋思著……近來這些時日……她哪裏來地膽子……?”


    她這會兒一闔上眼,所能想到夏小滿所有形象,都是膽小如鼠,畏畏縮縮的。 ——尤其那一日,跪在那裏,隻哆哆嗦嗦抖個不停,都不是話說不清楚,是壓根什麽話也不敢說,便是哭也不敢哭的窩囊樣子。


    近來這一兩個月,這人變了嗎?好像也沒怎麽變吧,或者是自己沒注意過?若隻這麽想,能做這些事,倒確是變了……


    “或是那藥……”她想起餘真人那副藥,彼時他說,‘消前孽,招後福,忘憂者壽’。 她不敢盡信。 如今看來……她歎了口氣,道,“若果然是那藥,莫不是我誤了六郎?早與六郎服了,六郎許是早好了……”


    二夫人頓了頓,忙陪笑勸道:“彼時您也瞧見了,餘真人那藥著實霸道。 若果真與六郎服了,真個將老太爺老太君都忘了,怎生得了?”


    “正是。 那老太爺定饒不了我這老婆子了。 ”老夫人自嘲的一笑,喟歎道:“罷了,依你說的,你且問問六郎的意思。 莫要像上次那般,他不肯,再鬧。 老婆子可與他消磨不起了。 若他肯,也就闔家上下知會聲罷了,席不擺了,畢竟他表親那邊遇了禍事,咱們再擺這麽個席,實是失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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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明天更新也得晚上了,幾點……還不知道。 擦汗。 別pia我……


    所以,提前祝大家,情人節快樂~~~!!o(^0^)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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