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三天出門,就得以享用了自家的創意成果。 這改後的馬車可是舒服多了。 墊子特地加寬加厚的,雖然不比得海綿墊子彈性好,卻也是極宣軟。 夏小滿去了鞋子,微蜷著腿窩在座上,倚著kao背,拄著引枕,舒舒服服歪著,一邊兒嗑著零食,一邊兒喝著香茶,好不愜意。


    小韋嫂子跟在一旁墩子上坐著,瞧著夏小滿雖是笑嗬嗬的瞧著窗外,卻是倦懶模樣,不由歎道:“二奶奶這是何苦來的。 身上還沒去利索,這會兒當好生養著才是。 又不是什麽打緊的物什非要這會兒買……”


    夏小滿這會兒心情大好,瞧著窗外春意盎然,一路繁華,懶洋洋的一笑,道:“其實隻是想出來轉轉,看看玫州有些什麽好物什。 ”


    小韋嫂子歎了口氣,猶勸道:“二奶奶,身子要緊呐。 ”


    “謝過嫂子惦記。 ”夏小滿抹了嘴邊兒的瓜子殼兒,笑道,“真的沒事兒。 我最顧惜自己身體了,有事兒能出來麽!藥也吃了兩天了,身上也沒多少了,也不疼不癢不冷的。 真沒事兒。 ”


    小韋嫂子猶豫了一下,還是道:“二奶奶,且聽我一句,你年紀輕,有些事不當要緊的,卻不知許是種下根兒了,到了歲數,那些個病症一股腦的拱出來,可是難耐!”她頓了頓,道:“我剛有我家老大那會兒,便是仗著年輕,什麽都不當緊。 月子裏冷熱不忌,落下些病症來,原該在有老二時養回來,卻也未能,現下三伏三九天都要難受上陣子。 這疼啊病啊的,可是難受隻有自個兒知道,旁人誰也替不了。 ”


    夏小滿忙道:“怎地都沒聽嫂子說過?可找大夫好好瞧了?如今府裏吃藥也便利了。 趕緊治治吧。 ”


    小韋嫂子是真無奈了,原是勸她將養。 她倒勸自己養病!哪裏是沒說過,是她忘了罷了。 “謝二奶奶恩典。 隻是二奶奶大約未聽過那句話,月子裏病月子裏好,平日裏怎麽調理都差著股勁兒。 也正是這話,才少不得勸二奶奶一句,有些個病症,也有從小日子裏來的。 況且……”


    小韋嫂子再三猶豫。 還是盯著夏小滿的臉龐,認真道:“況且,如今爺也大好了,二奶奶還當調理好身子,……得了子嗣,也好有指kao。 ”


    從前爺那身子骨,府裏人都當沒子嗣也是正常,實在是誰也沒怎麽上心。 爺能保住自家這命就不錯了,還能管旁的?偏有青槐有了身孕,這難聽的可都奔著夏姨娘來了,都道是夏姨娘不能生養。


    小韋嫂子常在坊間,那求子的見著多了,求不成的是有。 可到底也是有求成地,從前不說,現下可是千載難逢的時機,爺身子骨恢複了,二奶奶又得專房,想想法子,子嗣當不難求。 可惜了偏二奶奶不上心,自家身子也不好好調理,平白地錯過時機,往後有的懊惱。


    夏小滿聞言險些被果仁兒給卡了嗓子。 咳了兩口。 接過茴香遞來的茶,猛灌了一口順下去。 這一抬頭,卻見茴香眼睛亮晶晶的,巴巴的望著她,一副“小韋嫂子說的太對了,主子你就聽了吧”的模樣……=_=|||


    這小丫頭片子打一開始就勸她注意子嗣問題,而她隻想著跑路、跑路、跑路,便多次敷衍了事。 彼時年諒還半死不活地,大約小丫頭也是清楚急也沒用,抑或後來發覺她比從前強了許多,不再是那任人欺負的了,也就不再時時叨念此事。 如今小韋嫂子一提,這丫頭就想找到組織一樣激動,緊著點頭,目光炯炯。


    “這個……”夏小滿下意識的擋了下眼睛,不成,這目光忒明亮忒刺眼了,她隻訕訕的繼續敷衍道,“這個,急不來……順其自然吧。 ”


    “二奶奶,”小韋嫂子忙道:“便是你說不急,可爺眼見也二十了,膝下尚無子嗣,府裏能不著急,爺自己也著急不是!”她隻差沒說,奶奶你可都二十一了!這年紀尋常人孩子都滿地跑了。


    夏小滿隻剩下傻笑,好心情也去了一半兒,怎麽起這個話題?!她巴巴望著窗外,想找間特別的鋪子什麽的,好打發倆人下去看看,轉移這個尷尬的話題。 可惜現下穿巷而過,周圍多是住家,沒什麽鋪麵,她一時還劃拉不到能轉移視線的建築物。


    小韋嫂子卻是見她笑得發虛,當她是心動,倒是想趁熱打鐵,便湊近幾分,語重心長緩聲道:“和二奶奶說句掏心窩子地話,若是不中聽,二奶奶也莫怪,實是為了二奶奶好,絕無半分虛的。 就說,爺也是二十的人了,咱們這樣人家裏,二十還沒娶親的,哪裏還有了?原是爺身子不硬朗,又因著陸家多少有幹係吧,這才懸著。 如今來了玫州,大姑奶奶可是最疼爺的,定也要張羅這事。 我瞧著,爺是多有倚重二奶奶,可這若要來了新奶奶,——沒臉的說一句,二奶奶到底要依著‘規矩’行事,再,這管家之事怕也要交過去了。 說一千道一萬,到底就隻這子嗣紮實,才是長久地依kao!如今爺瞧著可是大好了,二奶奶若先得子,這將來……”


    夏小滿擺弄著手中的茶盞,也不是沒思考過主母這個問題,不然她不會一直攛掇年諒娶紀靈書,實在是想給自己謀條進可攻退可守的後路。 可年諒也明確回複她了,他不會娶紀靈書。 她這個頭疼呦,牛魔王的妹妹不知道什麽樣,可若是大姑姐給這心愛的小弟找媳婦,以伊那審美,肯定要找個鐵扇公主——家世、品貌都相配,還必定是精明強幹的。


    她現在是什麽?年諒是老板,年諒媳婦才是她頂頭上司。 她現在……算代理經理?


    代理才最容易被修理。


    天知道一個老牌二把手會有多大能量,已是紮了根,廣結人脈了地,他配合,千好萬順,他不配合,想架空一把手也不是沒可能。 他永遠是個最大的威脅。 所有一把手都知道這一點。 對付這樣的二把手,也是新任一把手的第一課。 經曆過幾任經理地夏小滿於這點亦是最清楚不過。


    而在這深宅地四角天空下。 凡懂得些宅門內鬥的新奶奶接管內宅,頭一件事就拿她這樣地二房立規矩,這是必須、必要的,不然不足以立威,不然下麵地管家婆子怕是更難收服。 坦白說,若易地處之,她也肯定這麽做。 所以現下處在這個位置,她才格外頭疼。


    孩子?!


    她隻是管家就夠紮眼的了,現在若再造出個孩子來,能被人容下就奇怪了,而且,那個孩子怎麽辦?


    小韋嫂子仍在苦口婆心勸著,口口聲聲孩子是依kao。


    這是這個時代的基準法則。


    可孩子是母親的依kao,而孩子本身呢?是什麽?


    瞧瞧年家這些庶子的待遇……


    她能抱著孩子跑嗎?


    她能丟下孩子自己跑嗎?


    她能委曲求全帶著孩子一起忍受“庶”字嗎?


    她是吃了多少苦頭。 才看透一些東西,能淡然處之的,她能教得孩子從小就雲淡風輕嗎?


    小孩子的心是不懂得保護自己地。 脆弱,**,一旦被傷害,就是一輩子的陰影。


    她護得了孩子嗎?


    孩子是她的什麽?依kao?穩固地位的工具?她拿他換下半輩子的榮華?


    她是孩子什麽?所有者?使用者?


    不要孩子。 她抬手喝了一口茶。 溫吞的茶湯,入口微澀,轉而香沁肺腑。 即使……留下了,也不要。 她從來不養寵物,因為她擔負不起它們的生命。 她不想要年諒的孩子,因為她擔負不起他地人生。


    車外傳來陣陣鳥鳴犬吠,夏小滿抬眼望過去,見是路過一處花鳥魚市,車子這個高度隻能瞧著一溜鳥籠子,還有一處賣赤嘴雀兒的。 赤嘴雀兒銜旗最厲害。 攤主吹著哨子,幾隻雀兒應聲而出。 各叼七彩小旗,隨著攤主手勢而動,列陣操練,宛如天兵。


    “茴香,叫停車,咱們去買個那哨子。 再問問鳳頭紅能訓得聽懂哨子音兒不。 ”夏小滿終於有借口跳出子嗣話題了。


    這事兒哪裏用做主子的親自去,大丫鬟都用不上,跟班的小廝長隨就直接去了。 偏這主子是執拗的,非要自家下去“體察民情”,——其實是逃避談話,若是小廝去了,仨人豈不還得坐車裏接著聊?


    好在今兒車也不招搖,人穿得也不招搖,玫州民風開放,倒還無妨。


    當攤主聽眼前這位衣著不俗的奶奶說要訓教鳳頭紅地時候,下巴三秒鍾沒合上,合上了以後就開始暗自咂舌,到底是有錢人,玩兒的就是不凡!!一隻赤嘴雀兒不過幾錢銀子,而鳳頭紅最尋常的也要幾十兩銀子,這讓鳳頭紅做雜耍?!嘿,是真不拿銀子當回事啊。


    他躬著身子極盡謙卑,把那哨子吹捧得無比神奇,跟阿拉丁的神燈差不多了,仿佛吹一下不是鳥兒聽命,而是有神鬼前來效力一般。


    夏小滿又看了他攤位上的其他配件物什,旌旗鬼臉不必提,還有做工考究的食罐、水池、清潔用的小竹鏟子,漂亮的鳥鈴鐺,還有些不知道什麽羽毛粘在一起的裝飾品,也不曉得是掛鳥籠子上的,還是掛鳥身上地。


    她這麽問那攤主,那攤主實在狗腿到極點,居然對她說,奶奶瞧著掛哪裏好就是掛哪裏地。 她低下頭猛勁兒翻白眼,卻是忽然來了靈感,寵物用品啊……


    *


    回了年府,夏小滿就拿了紙筆,埋頭畫了好一陣子,然後叫來茴香,讓她幫著做兩件“小衣服”。


    寵物服裝,這其實算不得創新,夏小滿當初看清穿文查清史資料時,還有資料說雍正就是非常喜歡狗的,還親自給狗設計衣服來著。 貴族裏應該有不少人喜歡貓貓狗狗地吧,鳥兒都能有鈴鐺、鳳頭,貓貓狗狗的衣服啊用品的做得考究,也能暢銷吧?!


    她照設計了兩件小馬甲,又好做,又俏皮,主要也是比較好穿上。 她這手藝上不了台麵,便叫茴香幫著做出來,至於模特,嘿嘿,滿院子就紀靈書家的貓咪“一餅”了。


    茴香見了夏小滿要做小衣服,簡直是喜出望外,以為今天小韋嫂子一番話說得主子開竅了,這是要做小孩兒衣裳,準備要生養了?!於是也不細琢磨,高高興興就去開工了。


    夏小滿等她做衣裳這功夫,拎了六條出來,拿著那哨子訓它。 她的宏偉目標是把它訓練成郭靖家那倆雕一樣——提嗓子一喊,雕就來了,比打電話都快。 這樣她就可以放心把它放院子裏隨便兒它哪裏玩兒去,想找它,她吹哨子就行。


    但是,六條實在不是個聞弦知雅意的,她吹哨還沒有直接吼它好使。 這又不像讓它叼實物的東西那麽好訓,沒有實際目標,她幹吹哨,它不是亂飛,站在原地歪脖瞧她,好似在問“你能說普通話麽”……她這是,鳥也聽不懂的鳥語……=_=|||


    她這邊鬱悶得一塌糊塗,那邊茴香樂嗬嗬拿了做好的小衣裳過來。


    “這麽快?!”夏小滿極為驚奇。


    “沒幾針的。 主子也沒讓繡花。 ”茴香美滋滋的回道:“主子是打個樣子,回頭再做細的?若是小少爺的衣裳,咱這緞子都不行……”


    “小少爺?”夏小滿像在看外星人。 她是不是不應該打擊這小丫頭?不過這小丫頭純粹是在刺激她!她輕咳一聲,道:“茴香,去請表小姐過來,叫她抱一餅……哦,不,抱那啥額間雪吧,就那貓,抱貓過來。 千萬記得要抱貓。 ”貓不過來,人也不用過來了。


    茴香有些不由困惑,抱貓?她看了一眼夏小滿身邊兒繞晃的六條,六條和額間雪可不對付……


    夏小滿哢吧哢吧眼睛,道:“嗯,給貓試衣裳。 ”


    給……“貓”試衣裳?!


    茴香瞬間坍塌。 主子到底在想什麽……?!


    *


    紀靈書十七那天跟著從胡府回來就想著來找夏小滿,同她說道說道自己在胡府的表現來著,結果過來就聽說夏小滿病了。


    她一個小姑娘,青櫻她們也就沒好意思同她說是什麽病。 她回去與紀鄭氏說了,紀鄭氏打發婆子過來探問,婆子倒沒什麽隱晦的回了,然紀靈書天葵未至,雖是略知道些,卻也聽不太懂,隻曉得小嫂子病著不便過來瞧。


    這兩日除了一日被年諾請去了之外,一直在家呆著,也沒敢來瞧夏小滿。 這會兒夏小滿派人來請她,她自然高高興興的抱著貓咪過來了。


    這進門,夏小滿便拿了小衣裳叫給貓咪穿上,然後抱著貓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翻來覆去仔細瞧,咋瞅咋稀罕,咋瞅咋覺得可愛又俏皮,然後偏頭去問紀靈書瞧著如何。


    紀靈書難得“一語中的”一次,她瞧著貓咪,皺了眉,隻丟了四個字出來,


    ——衣冠禽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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