窩了一晌方起身。 年諒由著夏小滿整理衣裳,聽她說著紀方傑的病況和她送去的禮物,頻頻點頭,忽一低頭,瞧見她還穿著在家的衣衫,不由一笑,抬手止了她,道:“別打發我了,快去換衣裳吧,既是家裏無事,便莫讓大姐久等。 ”


    夏小滿繞到他身後,抻了抻後襟,放緩語氣道:“我叫青櫻過去伺候大姑奶奶了。 回來前,大姑奶奶吩咐晌午不必我過去。 ”


    年諒不以為然,扭頭道:“大姐不過一說,你還當真了。 去換吧,一同過去吃。 ”


    夏小滿使勁扥了兩下,抻得沒了褶子,轉到他麵前,抿了抿嘴,道:“不大好吧。 大姑奶奶可都說了不用我過去。 ——我也叫廚下備了我的飯了。 ”


    見年諒不言語隻盯她,她也曉得這詞兒說不過去,微有些尷尬,找一個能擺平年諒的借口從來都不是容易的,便又道:“沒旁的,還是昨兒的事兒……主要是,大姑奶奶若席上問年壽堂的事,我這邊……”


    年諒擺手道:“不會。 若真能在席上提,先前又何必私下招了你單問,姐這是不想讓姨母憂心……”話雖這麽說,卻到底頓住,拍了拍她胳膊,道:“也罷,左右你方才也與大姐請了安了,……大姐也是有言在先的……”


    到底裏頭牽扯了表妹,若大姐真個問了,當著姨母麵。 滿娘怕是更難應對,還是不過去的好。 回頭關上門家裏再說,還能瞞了姨母那頭,——雖然也不是久長之計,但能瞞多久瞞多久吧,日子久了隨便想個什麽說辭也就糊弄過去了。


    夏小滿卻壓根沒琢磨昨兒地事,她自然知道年諾不可能在席上提那事。 這麽說不過是個幌子。 聽聞年諒不用她去了,不由心裏念了句佛。 低頭瞧了瞧這雙腿,嘖,少遭一次罪。


    年諒見她低頭不語,忙道:“那事兒莫想了。 ”又岔開話題湊近她調笑道:“——我可這就過去了,再耽擱便到飯時了,沒得叫姨母見笑,這‘聞風而來’。 多長的腿子!”


    她撇撇嘴,小聲嘀咕道:“我腿可不長,這立久了,踩一踩更短了。 再末梢神經壞死,把腦袋憋大了……嘖嘖,虧得免了……”


    他隱約聽了半句,似懂非懂,還想調笑。 忽想起上回大姐過來時,席間姨母讓她落座她也不肯,一路站著相陪。 這會兒叫她紀府吃飯,她怕是想著得立規矩伺候布菜,才嘀咕這句話、這般模樣不肯過去吧。 他歎了口氣,緩聲道:“大姐最是隨和。 你也不必太拘謹了,——姨母不也喚你?入席便是。 ”


    她眉梢高挑,眼睫低垂,嘴角依舊扭曲著,調子微有些拐,隻道:“有些規矩……還是守著好……”


    他瞧著她這副樣子,忍不住彎了眸子勾了嘴角,捏了捏她的手,低聲道:“省得規矩是真,隻不曉得肯守規矩是真是假。 換著法子推了旁人做惡人。 ”


    她斜眼瞧他。 有心玩笑一句。 可若話潑出去便是變相承認她先前確實逃避守規矩了,隻好抿了嘴。 裝聾作啞,聳了聳肩,佯作不懂。


    “罷了。 ”他徹底被打敗了,笑著搖了搖頭,道:“下晌大姐過府再論。 不問你是最好,若問你……還是那話,推說不知吧。 ”


    他轉身才邁了兩步,又頓住腳,偏頭對扶著他的夏小滿道:“吳家父子還在前堂,回頭你尋個由頭打發走,就說這會兒我沒空見他們。 ——你也別見,也什麽都別問。 聽我的,先晾著。 ”


    *


    年諾沒在席上問年壽堂的事,倒是似是無意問起滿娘人怎麽沒過來。


    年諒想著滿娘那副模樣,心中好笑,臉上便不由透出幾分笑意,隻回道:“因著姐說不用她過來,不敢拂姐意思,故此留她在家處置些家務事。 ”


    年諾夾起片青櫻撂在布菜碟子裏的嫩筍,端詳了下,隨意道:“倒是聽話。 ”


    年諒一怔,隨即陪笑道:“她是實心眼地。 給個棒槌就當針認了。 ”


    年諾淡淡一笑,不再言語,放了那片筍到口中細細咀嚼。 新下來的春筍,鮮,嫩,爽,脆,卻是帶著點子寒澀。


    飯後飲茶閑聊片刻,年諾便辭了紀鄭氏,又約下三月初一去上香,跟著年諒回了年府。


    對於來上茶地夏小滿,年諾卻是什麽也沒問,隻接了茶。 年諒瞧著她沒開口的意思,便衝夏小滿使了個眼色,打發她連帶滿屋子丫鬟下去,這才把一早想好的台詞挪了出來,簡單扼要的講了年壽堂的事,又說了早上來的那個衙門羅姓師爺的言辭。


    年諾聽著臉色愈差,末了冷哼一聲,道:“姓羅地?不認得。 這等不入流的人物,也配往這邊來。 往後府衙那邊,除非侯廉孝親來,旁人不必費口舌。 ”說話間已是帶了氣惱,提及侯知府,忽而想起知府那好親戚來,便又問:“竇家……可有什麽舉動?”


    “姐息怒。 身子要緊。 這起子小人慢慢收拾。 ”年諒忙勸,聽聞又問竇家,搖頭道:“並無舉動。 自上次閉門不見後,竇煦遠便不往這邊走動了,也再沒走禮。 ”


    “不曉得他是知趣兒,還是等著你去尋他——這等人慣會落井下石。 ”年諾依舊火大,冷冷道:“昨兒掌燈時候聽得咱家人來說的那些,你姐夫當時便遣人去看了,年壽堂已是進不去的。 今兒白晌也往府衙去了,還沒個結果。 想來是和那姓羅的走兩岔了,不然侯廉孝斷不敢派那等人來。 哼。 這事兒,沒那麽便宜饒了侯廉孝,是年壽堂遭劫,咱家是苦主,他封鋪做甚?!挾公報私?哼,非與咱們個說道不可。 你姐夫也說了……”


    她眼底一片陰霾,壓低聲音道:“打臘月就傳聞今上要動手拾掇禦史台。 卻一直沒個準信兒,最近消息不斷。 今兒連邸報也出來了,兩位中丞大人,一左遷一外放,卻隻從吏部調了李容昇補缺,還空著一位,——李老大人又已是花甲之年,怕是時日無多……。 想來朝中可是不少人惦記著。 正是尋事邀功的時候……,也還有想從京中棋局抽身,無有去處地……”


    年諒奇道:“今兒的邸報上……”


    年諾垂了眼瞼,微微點了點頭。


    侯廉孝本無根基,不過依附朝中幾家,若彼方自身難保,誰還顧他?東南繁華,玫州知府也算是一等一地肥缺。 多事之秋,盯著的人自然不少。 如今,這侯廉孝治下有匪膽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在鬧市區搶劫藥鋪,治績到什麽程度了?從失察之罪開始論起,深挖一挖。 上麵的人想做什麽樣的文章做不成?!


    這些不肖誰與他分析,曾遊走在玩政治的高幹子弟之間地年諒也是極明白地。 正月裏他也是準備等禦史台變革這個機會,尋幾個底層正直不阿地小禦史給郎家和陸家下些料,——扳倒絕無可能,但隻要引子牽出來,上層有人想收拾他們就會貼上來,找他們個晦氣;就算沒人想動,最少也能給他們添些膩歪,隻肖傳進金殿,無論那位尊者說不說話。 他們都得三五個月睡不好覺。 也算給表哥報仇出氣。


    如今這招挪到侯家,那更是不費力氣。 隻是。 他時而疑心,這些他懂,侯廉孝會不懂?侯廉孝既是善於鑽營,又怎會在這麽個時候為了點子蠅頭小利而生事得罪年家、胡家?(與仕途相比,貢瓷實是蠅頭小利,況且貢瓷也肯定是竇家吃大頭,侯廉孝摟不了多少。 )可這事,聽滿娘轉述,分明裏頭有個套兒,若說和府衙沒半點兒幹係,怕是誰也不會信。 而且,府衙封了鋪子,到底為的什麽……他打一知道就派人日夜在年壽堂外頭守著了,無論拉屍體出來還是運藥進去他都會知道。 可偏就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若說在他派人之前那邊就已做完手腳了,那何必繼續封鋪?


    他正思量著,又聽年諾道:“府衙不是沒縫的地方,不曉得方溥明與你指了路沒有,你姐夫說他原有不少朋友。 ”


    他順口道:“遣人往府衙去瞧著了。 方先生也指了路,隻他兩個使得上的朋友恰不在玫州,眼下隻能先府衙年壽堂兩下守著,查出多少算多少。 ”


    “兩下守?查?”年諾一皺眉,道:“此話怎講?”她眼睛一轉,忽然想到另一個可能,忙道:“我說怎麽封咱家的鋪子,莫非匪患與府衙有關?”


    年諒頓了頓,低聲道:“也隻是我與方先生猜測,未敢當真,還要再看看。 ”


    年諾哼了一聲,咬牙道:“若是姓侯的有膽子縱匪行凶,還動咱們頭上,那他就等著人頭落地吧。 ”


    年諒勉強一笑。


    年諾皺眉思量片刻,道:“你方才似是未提吳栓。 這事吳栓怎麽說?當時是怎麽個光景,聽了他說,便可知府衙到底怎麽回事吧。 又,大致損了多少藥?你這邊日常吃的可還夠了?我們夫人那邊還有幾棵參,都是往年人孝敬來地,你這邊……”


    “不用,姐,我這還夠。 ”年諒差一點兒就說出來劫的不是人參了。 他壓下這句話,心裏苦笑,滿娘說地沒錯,任誰聽說藥鋪被劫,都以為會劫人參這樣地高貴藥材吧,偏匪劫的不是。 這事本身就透著蹊蹺。


    他穩了穩神,方道:“姐,我還未去問吳家父子。 ”見年諾一臉錯愕,忙解釋道:“這事本就出得蹊蹺,吳家父子昨兒來時,我不在家,他們卻隻留下些敷衍拖罪之詞,越發可疑。 今兒白晌我先見地羅師爺,又來拜姐,還沒顧上他們,也想著先晾上一晾,晾到他們惶然不安,方好問出實情。 ”


    “胡鬧。 ”年諾沉了臉。 道:“這都多少功夫了,你拖得越久,他們話編得越圓,哪裏還有什麽實情?”


    年諒陪笑道:“姐莫惱,我省得。 我自有計較。 ”


    年諾聽他這般說,仔細瞧了他臉色,見無異樣。 方放下心來,也不深問了。 歎了口氣道:“你有計較便好。 我原與你說,呂榭這邊帶出來幾個人還算伶俐,你若缺人,不妨拿去,隻是到底不能用在外麵,便不如把內宅的人換出來。 ——年壽堂說到底,也須得有幾個聽你使喚地。 免得閉塞。 ”


    年諒點頭道:“我也想著這次把年壽堂下麵不中用地換下些來。 隻還沒思量周詳,等我要用人,再問姐要。 ”


    年諾點點頭,又歎道:“自我來玫州,也隻逢幾個年節,吳栓和莊上的尹檳會來胡府與我磕個頭,旁的我也說不好,沒的與你支招。 隻說這麽一句,——你也曉得,祖母一直是讚尹迅尹大管事的,吳栓又是他老帶出來的,早年也算盡忠。 年家不容背主之人,然你行事間也想想祖母。 ”


    年諒忙道:“我省得。 姐且放心。 ”


    年諾一笑。 道:“這兩日又扯出樁私鹽案子,你姐夫那邊也是忙著,恐不得空來尋你,你這邊有什麽事,打發人往司衙上去。 ”


    見年諒應聲,年諾端了茶盞飲了茶,轉了話題,道:“初三上巳節。 我尋思著,你來玫州多日,各府也都走過了。 卻還不曾回請。 不如就上巳節請吧,我見兩麵府裏都有流觴亭。 上巳節也剛好應景。 回頭我與你列單子瞧瞧,多請幾家爺小姐,——有來有往地熟識了,往後都有個照應。 ”


    年諒一怔,道:“姐,初三……會不會急了些?如今的事兒……”


    年諾道:“也是圖個上巳節曲水流觴應景。 年壽堂地事,我說,你也莫急莫憂,一個侯廉孝,到底翻不出什麽水花兒來。 正好,上巳節多請人,官家商家都請,也叫侯廉孝掂量掂量咱家是什麽份量,——官麵上不必說,想做買賣,也輪不到竇家往前麵湊合。 ”


    “姐……”年諒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我想著這兩日讓滿娘往崖山莊去盤賬,所以初三籌措不及……”


    固然因著眼下不想讓滿娘繼續留在是非之地,也是因著滿娘實不適合那樣場合,出不出席都是尷尬。 可滿娘若不在家,請客卻無主事女眷在,實說不過去。 是以他隻好硬著頭皮駁了大姐的意思,隻推說滿娘有事,籌措不來。


    年諾皺眉瞧了年諒半晌。 崖山莊查賬!這麽說還是那個女人一個人去?這……


    不行,不能問這是誰的主意,不當她問,況且,問了也沒結果。 現在那個女人管著弟弟內宅,弟弟腿疾,命其去盤賬也在情理之中。 隻是……


    她隻要一想到這有可能是那女人的主意,而那個女人指不上打什麽算盤,就覺得十分不妥當。 然事涉崖山莊家務事,已不是她好管的了,隻得咳嗽一聲,道:“不差這一兩日吧。 ”


    年諒倒沒避諱,大姐就是大姐,嫁出去了,換個姓,可不還是骨肉相連,也還是護他疼他的大姐。 便陪笑道:“原是遣韋棣去細攏賬目好算紅利,可如今出了這事,外事上沒個得力的管家,便想著把他調回,讓滿娘過去攏個總地——遲早也是要交到滿娘手裏地。 這一晃也小半個月了,賬目久拖不下,也不是個事兒,我尋思著,越早弄利索了越好……”


    年諾手中轉了轉茶盞,抬眼看他,道:“我多嘴一句,有些事兒得細思量,你看,尹大管事畢竟年邁,恐不能事事照應周全。 ”


    年諒腦子裏轉了幾轉,確實要多思量,尹迅年邁,滿娘若不服眾……。 雖然他送滿娘過去,並非真個為了查賬,但在下人眼裏,便是如此了。 身處大家,又曾在一群魚龍混雜管家長隨中調理出些心腹,他對下麵那些人有什麽心思、什麽手段也知曉不少。


    莫要滿娘去了,再有人生事讓她難堪,倒壞了他地本意,唔,還是自家跟著同去的妥當。 便是自家什麽都不管,“主子爺”三個字撂下,也能壓製一二。


    反正,這邊無論衙門打地什麽心思,都像是不會扯滿娘出來。 扯出滿娘來,那就一查到底,府衙也別想好。


    那就……初三之後再去?可這上巳節的宴……


    *


    夏小滿送走了年諒。 便叫人往前堂去打發吳家父子並一幹執事走,隻說爺有事沒空見他們。 等爺想問話,再招他們來。 然後起身往後院議事廳去,叫上小韋嫂子,先商量商量崖山莊的事。 雖是青櫻不在,但等商量個大概,回頭再與她探討也不遲。


    才叫來小韋嫂子,議事廳落座。 小丫鬟便尋來,道是吳家父子不肯走,執意要等爺事畢稟報年壽堂的事,說是有爺一句話,下麵人也好行事。


    夏小滿瞧了小韋嫂子一眼,牽了牽嘴角,道:“要六爺一句話?六爺剛才不是有話——等想問時在召他們。 怎麽,這句話不作數?”


    小韋嫂子是知道事情全經過地。 自然曉得夏小滿心裏有多恨吳家父子,說實在的,她心裏也覺得他們該死,可現下這般境況,聽著夏小滿話裏夾槍帶棒的,隻得陪笑勸道:“二奶奶。 這出了事他們心裏都沒底,您還是體諒一二,莫怪罪他們,打發他們去了就是。 ”


    夏小滿撇撇嘴道:“也要打發得走才好。 ”轉頭叫小丫鬟,道:“叫二門上找持葛,讓他打發去。 我說話他們還不信,看持葛說他們信不。 還是那句——六爺在忙,現在沒空。 ”


    小丫鬟應聲去了,小韋嫂子方歎了口氣,道:“二奶奶。 我知道您惱他們。 但眼下實不是發作他們地時候,事兒不還得查?”她頓了頓。 又道,“這話原不當我說,然也是想給您提個醒兒,吳栓到底是府裏家生子,多少年的老人,您與爺再氣,不念僧麵念佛麵。 若還得用,重罰是重罰,莫削了他們臉麵,——沒了這點子體麵,這在年壽堂也不好做不是。 ”


    夏小滿冷著臉道:“用不用,這話輪不到我說。 別說六爺了,六爺上麵還有老夫人呢。 我也沒旁地意思,說什麽顧全大局給他們留著麵子,成,這不是問題,我也不是沒忍過。 可也要瞧瞧,他們給不給我麵子!”


    小韋嫂子陪笑道:“二奶奶言重了。 他們哪敢!”


    夏小滿擺擺手道:“韋嫂子,我也不與你外道,就隻說,在這府裏,被你們叫聲‘二奶奶’,我還能說上幾句話,出了二門,指不上怎麽回事呢。 別說比你們家小韋管家,怕還不如持葛說話管用。 ”


    小韋嫂子剛待說話,夏小滿忙止住她,道:“韋嫂子,你最知道,若本就不壓人,這手底下沒個好使地,那說什麽都沒用。 ”見小韋嫂子緩緩點頭,她方又道:“不知道青櫻同你說了沒,六爺早上讓我這一兩日往崖山莊去查賬。 你也知我肚子裏那點墨水,所以還得韋嫂子你與我同去,多幫著我。 ”


    小韋嫂子忙起身道“是”,又道:“哪裏敢當一個‘幫’字?!二奶奶折煞我了。 二奶奶吩咐便是。 ”


    夏小滿示意她坐下,轉了笑臉道:“不是虛言客套,是真得小韋嫂子幫忙。 當然,也不能隻你一個人忙活,我是尋思著,咱們對崖山莊都不熟,還得找兩個熟的帶回去——正好就從先前崖山莊送過來的人裏選。 我還沒拿好主意,這一個人看啊,總是片麵,我瞧著麵上光鮮的,背地裏又不知怎樣了,你幫我參謀參謀。 ——還得有一句放在頭裏,這些人說是我用,其實你用的時候比較多,所以你也要考慮你用著順手不。 ”


    小韋嫂子心裏一暖,再次起身站直了,鄭重道:“二奶奶這般看重於我,實是惶恐。 必盡全力,定不負二奶奶所望。 ”


    夏小滿也站起身,過去按下她,道:“韋嫂子快坐下吧,不信你還能找你?!真不必和我這麽客氣。 ”她頓了頓,歎道:“說起來,韋嫂子實在幫我良多,又常點撥我,——碰上我這樣油鹽不進的,韋嫂子也頭疼吧。 其實那些話我都記在心裏,也記著韋嫂子地好……”


    小韋嫂子紅了眼圈。 口稱“折煞”,掙紮著要起來。 夏小滿卻不放手,笑道:“得,好嫂子,這話我也不再說了,你隻明白我就成。 咱們說正事,說正事。 ”隨後拿了府裏地花名冊。 攤開在兩人中間,點了幾個名字。 問小韋嫂子意思。


    小韋嫂子那邊才起了個頭兒:“……孟橡我不甚清楚,回頭我再我問問我家的,孟橡家的卻是手腳極勤快地,玫州本地鄉下地,種地喂雞的事都操持過,是把好手!嗯,二奶奶您斟酌……”小丫鬟便在簾外叩門回話。 說事持葛求見二奶奶。


    夏小滿瞧了瞧漏刻,也到了飯時了,一麵叫持葛進來,一麵吩咐小丫鬟把自家和小韋嫂子地飯擺這邊來。


    持葛進門行了禮,躬身道:“回二奶奶地話,小的好說歹說,吳大掌櫃隻是想見爺,說若爺忙著。 他們等著也無妨,不然回去也不知如何行事。 吳少掌櫃地在前堂衝北跪著謝罪呢……”


    夏小滿聽了前麵還在冷笑,聽得最後一句,一拍桌子,喝道:“這什麽意思?表忠心啊?六爺說話他都不聽,這樣還叫忠?他怎麽不往街上跪著去!那樣更多人看見他忠心了不是?!分明是威逼脅迫。 還想陷六爺於不仁不義!亂棍打出去!”


    “二奶奶不可!”小韋嫂子一時情急喊了出來。 見夏小滿和持葛齊齊瞧她,不由尷尬,忙起身繞到夏小滿身邊,伏在耳畔低聲道:“二奶奶這棒子下去,不就成全了他的‘忠’,越發顯得您不仁義了!而且,這若打重了,回頭六爺哪好再懲治他!”


    夏小滿拍拍額頭,都怪這句台詞兒聽太多了,雖沒用過。 可這會兒生氣。 便順嘴兒溜了。 當下低聲道:“嗯,是我氣糊塗了。 ”


    這惺惺作態的小人。 她磨著牙。 眼珠兒一轉,計上心來,拽了拽小韋嫂子的袖子,低聲道:“在晌午飯裏下點兒巴豆給他送去,看他還能跪得住不!”


    小韋嫂子哭笑不得,忙勸道:“二奶奶使不得!這可是壞名聲,為這等人,不值得!況且,他可是在藥鋪裏長大地,見天鼓搗藥呢……”


    “嗯,對……”這招對藥劑師實屬無效,夏小滿嘟了嘟嘴,“那怎麽整,由著他跪著?沒得讓人惡心!我不信還治不了他了!”


    小韋嫂子搖頭道:“隻能勸了。 好歹吳大掌櫃在一旁……如我先前說的,二奶奶還是與他們留分臉麵吧。 ”


    夏小滿哼了一聲,向持葛道:“尋常六爺生氣怎麽個態度你也知道,不用我教你吧。 你就去與他們說,‘若想威脅主子,那就繼續等下去、跪下去’,然後隻瞧吳栓。 就這一句。 他們解釋什麽都沒用,他們說什麽,你都隻用這一句回就行。 他們若什麽都不說,死等,你就隔一會兒功夫說一遍這話,還是那句,眼睛就給我盯死了吳栓,不容他躲。 直到他們走了為止,去吧。 ”


    持葛苦笑道:“二奶奶,您這不是罰他們,是罰小的啊……”


    夏小滿挑挑眉,道:“得了,晌午飯你自家去小廚房點,和章嬸子說我說地,給你補補舌頭。 不叫你白費口舌就是。 ”


    持葛無奈領命而去,少一時,回來同正在吃飯的夏小滿稟道:“吳大掌櫃說了不少話,小的依著二奶奶吩咐,隻回那一句,末了大掌櫃也是沒轍,少掌櫃也沒了話,起了身,帶著一幹人去了。 ”


    一旁小杌子上坐著的小韋嫂子忙讚了句高明,夏小滿卻搖了搖頭,扣帽子罷了,比誰更無賴。 隻不曉得吳萇這無賴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這般作態,到底是他一貫偽善偽忠風格的延續,還是因著年壽堂的事裏別有隱情……?


    *


    飯後年諾過府,夏小滿往前麵去敬了茶,見年諒使眼色讓她下去,心裏一鬆,忙不迭行了禮出來。 因著青櫻也被打發出來,便正好拉了她一同去議事廳,繼續與小韋嫂子討論“崖山莊查賬行動組”成員人選問題。


    商量一番,最後定下帶名單上地七個人走——崖山莊送過來地三個人並家裏兩對兒夫婦,加上小韋嫂子、采藻、茴香、豆蔻和夏小滿自己,攏共十二人。 剛好組隊踢球,還餘下一替補。 = =b


    青櫻還怕莊上的人用著不伏手,叫夏小滿多帶幾個小丫鬟過去。 夏小滿卻覺得現下帶得人就不少,查賬又不是種地,用不著人多力量大。 況且,查賬也隻是個幌子而已。


    流程上,這份名單最後還得提交年領導審批才能生效。 那邊來人報說大姑奶奶要走,夏小滿便揣了這名單前去相送。


    回了房,她一邊兒替年諒更衣,一邊兒先講了吳萇地事。


    年諒聽後隻冷哼一聲,並沒言語,往**一倚,琢磨自家的事。 夏小滿一時也不知說什麽好了,不曉得他這態度是針對吳萇的長跪行為,還是自己對這種行為的處理方式。


    沉默半晌,她才想起揣著地名單,忙搬了個墩子坐到床邊,拿出來給年諒看。


    年諒挪了挪身子,拉她**來坐,而後接過單子掃了一眼,卻是沒發表任何看法,而是複又折上,捋著紙邊,道:“崖山莊的事,是我欠思量了。 ……你準備了也好,隻不急在一時過去。 ”


    夏小滿哢吧哢吧眼睛,忽然琢磨過來他什麽意思,眯縫著的眼睛也瞪得溜圓,偏頭問道:“嗯?你是說,不去崖山莊了?”


    “不是。 ”他瞧著她那臉驟然變化,不由笑了,握了她的手,道:“不是不去。 是現下先不去。 過陣子,我與你同去。 ”


    呃?唔……那樣也好。 雖然她不知道年諒怎麽改變主意了——估計同大姑姐有關吧,不過這和她沒關係,在她這邊論,其實通匪這件事若不被坐實,她就沒什麽心理障礙,在哪裏呆著都一樣,不是非去鄉下不可。 而往後若是年諒同她一起去崖山莊,那有領導坐鎮更好說話了,會省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算是好事一樁。


    夏小滿呼了口氣,綻開一個標準笑容,lou出鋥亮的八顆牙,道:“謝六爺!”


    他手緊了緊,臉上雖也笑著,卻是歎了口氣,道:“還有個事兒,三月初三上巳節,家裏要設宴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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