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和匪婆對海貨都不感冒,那些作為回禮的蝦蟹也不肯收。 夏小滿也沒推讓,不收就算省下了,倒是讓廚下裝了幾屜蟹黃包給他們。


    送走了匪類,夏小滿這才得空回上房坐下同年諒匯報今日行動。 年諒已是知道匪婆與滿娘瞧病的事,打發人下去便先問道:“馮夫人怎麽說?”


    夏小滿講了個大概,壓根沒提忘憂散,對錦蛋是含混帶過。 因著前者是禁忌話題,而後者,本是年諒好心,反而辦錯事,她再強調倒像是強調年諒的錯誤特地讓他內疚一樣,實不厚道。


    然即使她什麽都沒提,年諒還有什麽想不明白的,到底是內疚起來,摟緊他那可憐的滿娘連聲道是“倒累了你”好一陣子,直到滿娘說姿勢不對起來重睡腰酸背痛腿抽筋才放手。


    夏小滿得以拖身,便立時拍拍他的肩膀轉移話題,又拿來那暗器匣子連珠子來顯擺。 年諒也是沒見過這物什的,好奇的接過來鼓搗了半天,夏小滿就繪聲繪色講起來海灘上匪婆被螃蟹夾了事件,年諒跟著笑了一回,先前的沉悶氣氛也就消失了。


    她想起自家那個蟹八件的創意來,便道是回房畫些東西,起身要回去。 年諒卻拉了她,正色道:“這東西不能私造!”


    呃?她奇道:“什麽?”怎麽就不能……她突然醒過味來,笑著一拍手道:“你不會以為我造連珠子吧?!”


    年諒瞧了她半晌。 鬆了口氣,敲了敲手中匣子,道:“原是當你興起不細思量呢。 ——兵器隻軍器監造得,民間便是獵刀也有所限。 那些江湖人暗處私造器械私下販賣也便罷了,咱們明著拿出來賣豈非瘋了。 ”


    夏小滿哈哈一笑,賣暗器?那她真是瘋了。 她笑著推了推他,道:“我又不是傻的。 誰造兵器啊。 我要做套吃蟹地家什。 ”她頓了頓,又問道:“雖然剛才沒想。 但這會兒想起來,咱們要不要造幾個連珠子留著自己人用?”


    年諒搖頭道:“不妥。 授人以柄。 畢竟是朝廷禁造之物。 ”


    夏小滿聳聳肩,這東西就像新社會的手槍一樣,屬於管治器械,那她現在算不算非法窩藏槍支?“那這個怎麽辦?不能留?”


    年諒擺弄擺弄手裏的匣子,道:“單一隻無妨,也好含混過去。 若像你所言。 多留幾個,若真遇小人,查將起來——這物什一時又燒不化,便是埋了沉塘了都能抄得出,罪責難逃。 且這物什……多說近邊兒防身,護院還得是馬刀弓箭。 ”


    他說著忽而瞄了她一眼,拉了過她胳膊,在她驚詫中擼了她袖子。 捏上一捏,笑道:“你留雖是留,然能用得上?這可是沉甸,得好臂力才成。 ”


    她撇撇嘴,單手提溜起來掂掂,道:“還行。 拿得動。 ”


    他挑眉笑道:“你便不曾想。 這物什現用現戴可來得及?若是天天戴著……”


    她揉搓著那裹著匣子的獸皮,翻得隻剩下白眼仁,嘀咕道:“沉死是不能,但一定得捂出痱子來……”


    發現暗器根本比不了手槍、遠沒有想象中那麽方便之後,夏小滿悶了好一陣子,又一個夢想破滅了,便就丟在一旁,全身心撲在她的蟹八件上,就在年諒房裏桌案上鋪開畫紙塗塗抹抹起來。


    憑著記憶力畫出幾樣,她拿去給年諒過目。 又叫人拿了熟蟹來。手動分解,給他講解每樣家什大概怎麽使用。


    年諒頻頻點頭。 笑道:“雖繁瑣,按部就班倒是斯文。 吟詩賞景慢慢品來,別有一番風雅。 隻知你愛吃蟹子,未成想你這般上心,難為想得周全。 ”


    夏小滿幹笑兩聲,沒敢接茬,隻道:“這一兩日就把表小姐請來幫著畫圖,再捎回去給鋪子裏?”見年諒隻笑著瞧她,便眨了眨眼,又解釋道:“不是我著急,是螃蟹最肥就這陣子,這東西不講究個時令麽,錯過去就隻好等秋天了。 這眼見也五月節了……”


    “沒說你急。 ”他笑出聲來,道:“我瞧這圖做來不難,一會兒就快馬叫人送圖和銀子回鋪子裏,我先要一套,後個兒之前送到莊裏來。 ”


    呃?咋比她還急?夏小滿奇道:“你腿傷呢,現在還不能吃發物,這麽著急要什麽?還是……給誰家回禮?”


    他抿了抿嘴,道:“你過糊塗了,後個兒你生辰。 ”在她愣怔時,已攬了她入懷,啄了啄她耳尖,道:“我原在想,生辰與你添置些什麽好,首飾衣裳總沒你可心的。 可巧,我也省省心,你便成全我吧,琳琅閣頭一套這‘蟹八件’算我與你賀生辰的,可好?”


    *


    夏小滿在古代第一個生日收到了有生以來價錢最貴地生日禮物,一套嵌珠玉鑲寶石的純銀蟹八件。


    沒有更貴地禮物,是因為這個生日十分低調,沒往玫州府發一張帖子,也就沒有禮尚往來送生辰賀禮的——玫州府那些人家裏側室做壽的不在少數,年府也沒少隨份子,夏二奶奶做壽也不算逾規,隻是她不想罷了。


    夏小滿可不在乎什麽身份不身份的,是懶得同那些夫人奶奶小姐周旋,前陣子年諒病中的往來應酬也讓她膩歪透了,過個生日可不想折騰了。 年諒倒是有心抬她身份,但想著她那身子骨,也是怕她再累著,她既不喜熱鬧,便也不提擺宴了。


    於是這個生日隻在莊子裏設了兩桌酒,有頭有臉的上桌喝一口,下麵人也有加菜加餐;玫州城府裏那邊雖沒主子在,卻也這麽置辦的;然後府裏、莊裏以及琳琅閣上上下下仆從夥計都有紅包。


    莊上唯一地客人便是紀靈書了。 打頭兩天夏小滿因蟹八件的事想叫紀靈書過來商量。 年諒便派人打著夏小滿生辰的名頭接姨母表妹過來樂樂。 紀鄭氏過來瞧了年諒無礙,送了衣料與夏小滿做賀,便就回城去了,隻留紀靈書在這邊住幾天。


    生辰這天,酒席宴變成了教課堂,那一套蟹八件生日禮物就成了教具,夏小滿慢慢拆了三四隻蟹。 反複給紀靈書演示,教會她所有細節。 又趁著她高興勁兒,叫她反複練習,直到動作嫻熟優雅,蟹八件市場推廣代言人這光榮任務就交到小丫頭身上。


    紀靈書一直住到四月廿九才回城,若非初一要陪紀鄭氏禮佛上香她還是不想走。 走時戀戀不舍拉著夏小滿的手,直央磨過陣子再尋由頭接她過來,道是天天對著海比在城裏鬆快多了。 其實她也沒多鬆快。 這幾日裏也設計了不少款式蟹八件。 與之搭配的碟子碗也有琢磨,但因著無論燒瓷還是雕玉碗都沒那麽快,便就放棄,準備做後續周邊產品。


    她們這邊每確定一份圖紙,夏小滿都遣快馬送回玫州城,讓琳琅閣放下一切訂單,集中力量做蟹八件。 鄧掌櫃從幾個小金玉鋪子裏借了些夥計專門打下手,總算搶在五月之前先趕出二十套來。 而後再慢慢做。


    這其中十套給了紀靈書。 夏小滿同她商量著,讓她端午節前後開場詩會,請那些千金小姐們吟詩飲宴,席間作以推廣。 又兩套是孝敬年諾的,——鋪子裏有新鮮物什總要去孝敬,免得日後旁人說將起來。 年諾反倒不知道是自家親戚出的,未免心下不滿挑理。 餘下地才是自家留了做第一批貨源。


    誰知道年諾收著東西當天就去同紀靈書學了怎麽用,然後又從琳琅閣拿了六套走,五月初三胡府私宴宴請玫州城頭幾位號人物時便就用上了,臨走時又一人送了一套。


    翌日琳琅閣留存地蟹八件就全部買光了,又收了幾張加急訂單,都是在十套以上。


    紀靈書那邊宴席還沒定日子,就已有朋友來同她打聽琳琅閣地蟹八件,她手裏那十套便也沒留住,都勻了出去。


    至此琳琅閣才迎來的第一個售貨高峰期。 之前借的夥計非但沒還回去。 連做木匠活兒的夥計也被拉來幫工,便是這樣。 也得沒日沒夜的趕才能趕出訂單來。 鄧掌櫃急得不行,當天下晌便親自驅馬來見夏小滿匯報情況商量對策。


    鄧掌櫃抵達望海莊,正是夕陽西下時。


    夏小滿對於城裏地事一無所知,原是定的不必日日來報信,隻等端午節紀靈書那詩會開了之後再說,因此這會兒正是晚飯後推著年諒在海邊兒散步。


    她其實愛海上日落比愛日出多。 日出著實太快,上一秒火球兒才在海平麵上lou個頭,下一秒已是一縱而出,瞬間光芒萬丈,咄咄逼人。 日落卻是一個極緩慢地過程,火球沒了刺眼的光芒,呈現一種將熄滅般的暗紅色,慢慢的,一點點沉淪,若是海麵無風無浪,那更美好,水波始終漾著碎金樣的光,煞是迷人。


    她從前就最喜歡這個時候出來,晚風徐徐,晚霞滿天,沒有清晨的浮躁,顯得安靜而祥和。


    小時候是牽著父母的手來海邊兒散步,夕陽把人影抻得老長,一家三口其樂融融;長大後同男友偎依漫步,會在瞧著左右無人注意時,彼此交換親吻,甜mi而美好;原也一次又一次幻想,許多年後,白發蒼蒼,與老伴相互攙扶著甚至推著輪椅再來看日落,文藝腔的說一句“夕陽染紅白發”,“共度殘生”,又是怎樣地幸福。


    而如今……她確實推了個人來看日落……可是,哎……


    她偏頭去看年諒,他麵容平靜,眼睛微眯著,望著波光粼粼地水麵,夕陽沒染紅他烏黑的發,卻是染紅他白皙地臉。 發覺她瞧他,他也偏過頭,目光相詢。 她輕輕搖搖頭,他淡然一笑,拉過她手握在掌心焐著。


    五月間地處南方的玫州本已是極熱,但因著望海莊在海邊兒。 比城裏溫度要低不少,早晚起風時甚至有些涼。 夏小滿出來時也是披著薄鬥篷地,身上不冷,隻是一路推著輪椅,手lou外麵,叫海風吹得發涼。


    手上一暖,她綻出個笑來。 抬頭望了望越發黯淡地夕陽,深吸一口氣。 好像某個瞬間可以持續一輩子那麽久。


    可惜,實際上和諧美好持續不了多久。 那邊長隨跑來稟報,鄧掌櫃來了,在莊上沒找到東家,等不及派人來請東家回去,便自己跑來海邊兒找了。


    夏小滿瞧著氣喘籲籲跑來的鄧掌櫃就是一驚,先前美好的心情“咵嚓”一聲稀碎。 無數壞念頭湧上來,——有過一次失敗,再怎樣也無法極度樂觀,便是有點兒什麽總先往壞處想。 況且,沒大事哪能這麽急?


    忽然手上一緊,她低頭去看年諒,他隻道:“莫慌。 ”愈發攥緊她的手。


    她牽了牽嘴角,點了點頭。 待鄧掌櫃到近前,盡量平靜問道:“什麽事?”


    鄧掌櫃一邊兒喘,一邊兒把這兩天的事說了,道:“小的也沒想是這樣,現下東家還是盡快想個法子才是,這一兩日地生意抓不住。 怕就有人拿了咱們的蟹八件去別家仿製了!”


    夏小滿簡直聽傻了,她沒想到她期待地火爆沒出現在走使用路線的開果器上,倒出現在走形式主義路線地蟹八件上;她也萬沒想到蟹八件竟是在大姑姐手上推廣開來地——不是推廣這件事本身,而是大姑姐這個人,她一直覺得大姑姐不給她拆台就不錯了,能幫她簡直是見鬼了,上次年諒腿的事兒沒收拾她算她走運,這會兒……唔,應該是個意外……》_《


    太意外了。 她臉上掛著笑,已是不知道神遊哪裏。


    “東家……東家……”鄧掌櫃快急瘋了。 蟹八件有多大利潤?就看來下單地這些人。 個頂個富得流油。 都是銀子打的麵子!這每套蟹八件不淨賺幾百兩都對不起自家,幾十套訂單。 那是上萬兩銀子,抵多少匣子呢!若被別人截去生意,腸子都得悔青。


    他忙不迭掏出謄地單子,奉與夏小滿,道:“東家早做定奪……或是……盤幾個鋪子過來?借的人不長久啊。 ”


    年諒發現滿娘走神,不由一哂,晃了晃她的手,自家先接過單子來掃了一眼,夏小滿回過神來,忙跟著一起看。 果然是形式主義戰勝了實用主義,訂單極具“貴”婦特色,一律是可著貴的來,銅的都沒人搭理,皆是純金純銀、鑲玉鑲寶石,簡直不是顯風雅,而是擺闊。


    “需要盤幾個鋪子,大約要多少銀子?”年諒問道。


    鄧掌櫃還沒說話,夏小滿先打斷,道:“先不盤。 ”


    鄧掌櫃和年諒皆是一愣,年諒低聲道:“琳琅閣賬上銀子若不夠,你在官中暫支上一兩萬也無妨,崖山莊那邊頭批銀子已是入賬了的。 ”


    夏小滿已是想過了的,才剛起步,不能盲目擴張,還是等穩定了再說。 隻搖頭道:“不是差銀子。 蟹八件前頭這一陣子是賣得好,但一戶人家能買多少套?一套能使多久?這不是瓷的,動不動就碎了,這結實著呢,許是十年八年都沒事兒。 這東西仿地也容易,沒多久怕遍地都是了。 這會兒誰都知道咱們急,盤鋪子肯定高價,而一兩個月下來,該買的買差不多了,仿製的也都出來了,咱們又許用不上這麽多人了,到時候再兌鋪子出去就難了。 連帶著這些人也沒活兒做,咱們既不能白養活著,又沒法子讓他們自生自滅,左右都是麻煩。 ”


    鄧掌櫃腦門冒了汗,道:“東家,不能這麽想,有了現下這幾筆,就能將幾個鋪子本錢賺回來了,彼時再兌出去,兌多少銀子是多少銀子,都是白落。 現下這幾筆要抓不住,往後更沒生意了。 ”


    夏小滿道:“還是等穩定了再說。 當然,現在的生意不能不要,但是咱們不兌鋪子。 咱們先頭不是借人麽,現在還是借,立個契,算他們在咱們這裏打短工,咱們給那些鋪子裏多少銀子。 給幫工的夥計多少工錢,都寫進去,白紙黑字,雙方認可。 時間……就先一個月吧,到期再續。 咱們等於免費……唔,我是說,白教他們學徒做蟹八件地手藝。 那些鋪子東家一定樂意。 也就這陣子,回頭他想把人送進來咱們都不收呢。 ”


    見鄧掌櫃麵lou難色。 她也沒理,繼續道:“前頭這些單子要緊著做出來。 之後就開始限量,每天接單子多少數,手藝一定要保證,力求精益求精,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蟹八件哪裏都能買到。 但琳琅閣地才是最正宗最好的!隻要有這個口碑出來,以後就總會有生意,而且,還是越是限量,來買的人越多。 ”


    鄧掌櫃道:“東家後麵說的我省得,隻是借人這個……”


    夏小滿道:“鄧掌櫃先前不也借來了?我相信你能做到。 學徒就這樣了,師傅的話,倒是得多雇兩三個。 淩二一人肯定忙不過來,這個你去問問淩二的意思,讓他舉薦。 你這邊有什麽好人手也舉薦幾個,叫淩二看看,主要是看合得來不,能一塊兒做活兒地就用。 ”


    鄧掌櫃抹了一腦門子汗。 無可奈何應聲稱是。


    夏小滿笑道:“還請回去轉告,難得開門紅,大家夥辛苦一下,這陣子忙過了,定封大紅包相謝,人人有份。 鄧掌櫃,你的那份就不用我說了吧。 ”


    鄧掌櫃也沒太欣喜地模樣,主要還是愁人手問題,便隻謝過東家,就要回去。


    夏小滿忙道:“天都快黑了。 就在莊上住吧。 來回跑馬也太辛苦了。 其實也不必你親來。 打發小夥計過來就是了。 ”


    鄧掌櫃道:“謝過東家惦記,隻還得安排東家交代這事。 明兒再回去怕是耽擱事了,還是這就走。 這邊兒道好走,黑也沒什麽。 ”


    夏小滿便就沒再相留,年諒吩咐了安排兩個長隨護送回去,也是回府裏知會韋楷,若琳琅閣那邊忙不過來,就叫家裏人過去,幫著做些不需要什麽手藝的活兒。


    送走了鄧掌櫃,夕陽也徹底沉入海底,隻剩下微末地紅霞猶是不幹,緊緊抓著天邊一角。


    夏小滿忽然覺得特別不真實,從眼前地景色,到蟹八件這件事。 一直期待一直期待,可真實現了,反而怕是虛幻。 她仰起頭望著墨色漸濃的天空,深呼吸再深呼吸,止不住滿臉地笑,喃喃道:“成功了……”


    年諒一笑,握起她的雙手,道:“恭喜。 ”


    她歪頭看他一晌,粲然一笑,使勁點了點頭,忽而俯下身,抱住他,同樣被海風刮得微涼地臉頰貼上他的,闔目感受那片皮膚的熱度,低聲道:“同喜。 ”


    他一笑,攬住她,偏頭親吻她腮頸,半晌方低聲道:“天黑了,也起風了。 回去吧。 ”


    *


    一向自詡信奉實用主義的夏小滿同學到底kao了形式主義物什淘到了第一桶金。


    之後的經營卻不是如最初那般一帆風順,借人計劃遠沒有她想得那麽簡單,虧得鄧掌櫃也不是簡單的人,最初辛苦了幾日,到底從幾處劃拉了人來。 夥計是不缺了,師傅這邊卻不容易找。


    淩二那邊在金玉這一行裏並沒什麽好友了,倒是叫鄧掌櫃挖來一個從前金玉堂跳槽的師傅,同淩二合作過,雖沒交情,但彼此認可,現在也能配合到一處去。 再在玫州城尋成手師傅便不容易了,鄧掌櫃提出要去瓚州雇,夏小滿也同意了,隻還沒找到合適的。


    琳琅閣不是至善齋,到底沒年家地牌子,沒人賣這個麵子,蟹八件走俏後,各大金玉行都開始仿製。 人家無論資金還是人力資源都強過琳琅閣,又都是多少年的老鋪子,早有一批固定的客戶,琳琅閣的生意便被分走不少。


    然琳琅閣占了一個先機,最初大賺一筆不說,名聲也打出去了,“正宗”兩字抬了不少身價,而後走的精品路線,又有款項限量的說法,吊足了人胃口,到底站穩了腳。


    金玉堂也開始做了蟹八件。 最初顏如玉見著蟹八件時便是頓足捶胸,隻恨當初沒能拉得夏小滿入夥。 拋開旁地打算。 就隻說,這等好創意可哪裏去尋?步人後塵又能賺上幾個子兒?她像痛失一座金礦一樣,抑鬱了許久。 聽說琳琅閣缺人四下借人時,她還想失而複得,主動上門去找鄧掌櫃,示意樂意合作。 可惜鄧掌櫃受了夏小滿死命令,絕對不和顏如玉扯訂單之外地任何事。 便隻婉言謝絕,她隻能抑鬱到底了。


    對於金礦**的人可不在少數。 竇煦遠鼻子就永遠那麽靈,他從北邊兒一回來就找了年諒,自然先是探病慰問,然後說了輪椅賣得尚好,接著吹噓了自家的瓷器,還有要年諒入夥的意思。


    年諒對於他的執著十分無語,就在準備端茶送客的時候。 他又說起想代理蟹八件的外省銷售。 年諒也不好做主,同夏小滿商量了一回,便是應了。


    竇煦遠手腳極快,人脈也極廣,到了五月底,蟹八件風潮已是席卷所有沿海城市,玫州地蟹八件像璫州的木器一樣都成了當地特產了,琳琅閣也被奉為經典。 分得了最大地一塊蛋糕。


    夏小滿並未擴大生產,而是實行了承包製,在仿製品遍地仿製工藝水平較高時,把半成品製作包給一些小鋪子,隻將精加工這塊攥在手裏,因著嚴格把關。 發現一個不合格就整批退貨,高額索賠,整治地小鋪子不敢作假,質量上有了保證,效率也大大提高了,終是一個鋪子沒盤,以最低的成本確保了穩定供貨。


    此後便是順利了,夏小滿過上了自來這裏之後最為順心地一段日子,望海莊畢竟離著城裏遠,她又是權利下放。 鋪子裏一般小事都交由鄧掌櫃處理。 隻有出大事時那邊才會派人來請示她,實際上。 又有多少件能稱之為大事?


    於是夏小滿除了同偶爾過來的紀靈書討論討論圖樣,陪她海邊兒玩陣子,其餘時間主要業務就是陪著年諒做複建散心了。


    江湖救命藥物不是蓋的,效果確實極好,一個月的時候年諒已是能拄拐走了,想來馮友士所說兩個月行動自如大有可能。 而夏小滿這邊宮寒症狀大為減輕,早上起來摸著小肚子也不涼了,五月生理期雖然血量沒有明顯減少,量還是不小,但時間已經恢複正常了,也沒了燥熱嗜睡地毛病。


    夏小滿覺得現在簡直是在過退休後的日子,晚飯後兩人固定去海邊兒轉上一圈,看夕陽晚霞,而白日裏沒事就在玻璃大棚裏呆著,像老人家一樣晃著搖椅曬太陽,他看他的史書棋譜,她拿幾條彩線學著打各種絡子打發時間,一旁支個小桌放了筆墨,想了什麽點子就立時寫下來。 又或者做些娛樂項目……


    玻璃大棚剛建好時裏麵什麽都沒有,隻設了十來個架子,用夏小滿的話說,純粹晾被用的。 人家暖棚是種花種草種蔬菜,夏小滿同學都給省了,準備專物專用。 後來也是愛聞被褥上的陽光味道,便在這邊設了兩個藤搖椅,擺了個小桌,沒事過來坐坐。


    既是成了休閑室,自然就要裝修一下了,這才在裏麵種了草坪,鋪了幾張毯子,又挪了幾盆花。 晾被的架子擺了個五行八卦陣,中間設的桌椅,既透著亮,又被褥擋著,那一麵玻璃牆透進來地陽光也不會直射到人身上。 棚頂上種了蔓藤植物,陽光灑下來,被葉子當去大半,隻剩下斑駁的光點,便就不會很曬。


    在年諒大好了之後,發現在這裏做點子旁的事,也是別有意趣,——首先是光線好,其次綠意盎然瞧著就精神愉悅,重點是雖知周遭錦被遮掩外頭看不見,心理上卻帶著點兒刺激,實在妙哉。 於是便特地改造了把合歡椅放過來,盡情享受美好生活。


    然美好生活真的不具備持久性,終結這種順心美好生活的家書就是在一場美好運動之後送來的。


    送水地小丫鬟紅著臉稟報其藎方才送了信和邸報過來,拿進來放在桌上。


    夏小滿與年諒擦了身子,換了衣裳,自家懶洋洋爬回浴桶裏繼續泡著。 他取了信本還倚著搖椅同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調笑幾句,待拆了信一看,便徹底笑不出來了。


    先是京裏來的消息。


    有禦史參吏部尚書郎殊勝之子郎子旭,目無法紀、橫行市井、強搶民女、縱奴傷人等罪,呼啦啦列了十來條,條條有鼻子有眼,還不止今年,是把兩三年的舊事統統翻出來的。 又有一條是,毆打朝廷命官,——據說這禦史是一臉青青紫紫淤血傷痕上的朝堂,以身示例,證明郎子旭有罪。


    然後郎殊勝那本就被炒得火熱的營私舞弊罪之外又加了一條教導無方縱子行凶。


    郎衙內名聲一向不好,其實皇上也有耳聞,但因著既有老太妃舊情,又惜郎殊勝吏才,素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次不曉得是臉上過不去了,還是什麽人讓他下了狠心,竟把郎殊勝踢出京師,外放西南瑭州。


    吏部本來侍郎的缺兒還沒補上,不少人盯著,眼瞅又空出來個尚書!皇上也不吐口,暫叫副都禦史潘剿與吏部侍郎陸西原共理。


    一個是皇上跟前新近紅人,兩度被封欽差派往沿海考察;一個是吏部老牌幹部,副手位置坐了多年,業務熟練。 滿朝皆知這尚書便就從此二人中產生了,都持觀望態度。


    年諒恨得牙根癢癢,他挖坑是想埋了陸西原,結果陸西原竟有手段把郎殊勝踹下去填坑,踩著郎殊勝再往上爬。


    他篤定的認為,參郎衙內的事一定是陸西原做地。 ——郎衙內雖然惡行不少,但禦史所報事情十之七八不是其幹地,都是那群衙內鑽所為,可惜名聲在那裏擺著,這事賴到郎衙內身上,也是百口莫辯。 陸老三陸紹虞是標準的衙內鑽,一向和郎子旭走得近,事情知道得可不少……


    夜行逢鬼不可怕,最可怕地是睡在身邊的人變成鬼。


    雖然年諒也想整治郎子旭,這廝才是打紀淙書的罪魁,但這麽被陸西原利用了,他自然是極度不爽,更何況陸家父子還在逍遙,還可能升官!


    隻是可能,不說潘剿是禦前紅人,單說陸西原雖然化險為夷,卻也沒徹底洗幹淨,還在有人叫囂著“陸西原是郎殊勝同黨需得一同治罪”。 他想往上爬,依舊沒有kao山,缺乏盟友。


    這樣一個時候,而在外人看來,是政治投機最好的時刻。 ——陸西原距離尚書之位隻有一步之遙,此時能助他一臂之力,回報注定豐厚。


    五月間年崴回京,陸西原求見。


    末了,年諒便收到這樣一封家書,說是七月玫州酷熱難耐,不若回京避暑,彼時腿傷也應該不礙事了,正好去陸家下定。


    大老爺已答允與陸家的親事,臘月陸家四小姐及笄後,便即迎娶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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