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一個磚窯,首先需要的就是足夠的土坯,原本壘院牆的時候,就是因為新脫的土坯不容易幹,才換的模板澆注的方法,蓋磚窯的話,卻不能那麽含混過去。


    好在,有盧管事。


    他承包了建築材料的籌備,和熟練泥瓦匠的召集工作。


    賈師傅將會全程掌管磚窯的興建進程,阿圓則負責安置雇工和賈師傅的吃住和現場調配等問題。


    合作愉快的三個人,進入最重要的一個環節——簽契約。


    “讓白大兄弟來按個手印吧?”盧管事寫完契紙,自己吹了吹餘墨,遞給阿圓。


    “不用,這個磚窯是我的名義。”阿圓微笑,很淡定的伸了食指,在準備好的紅泥盤中蘸了一下,清清楚楚的按了印記,並抓筆書寫“齊阿圓”三個歪歪扭扭的字體。


    “還要請盧大哥幫忙,把那塊荒地的地契,也改成我的名字。”阿圓絲毫沒覺得羞愧,按照自己在白家所作的貢獻,換一塊荒地來也是應該,何況那荒地還是盧府的名頭與錢財?


    沒有傘的孩子,必須學會奔跑。沒有安全感的女人,必須握住一塊落腳地。


    這有錯嗎?


    白老三絕對想不到,就源於他的一時任性慪氣,把怒火轉移到了阿圓的身上,這個總是笑得沒心沒肺的嫂子,就此與白家離了心,堅持在經濟上獨立了。


    夫妻二人回到家裏以後,阿圓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白家所有經她手掌管剩下來的散碎銀兩、銅錢,都交托給了白老大。


    “我們以後要分清楚,哪些是家裏的,哪些是我自己的。”阿圓微笑,眼睛裏流光溢彩:“以後我還會盡心盡力幫助家裏。隻不過是自己手裏有了個抓撓頭兒,圖個心安而已。”


    有了抓撓頭兒,就是有了支柱,有了可以完完整整投注心力的地方。


    媳婦兒隻是圖個心安,手裏抓著屬於自己的錢,會開心一些,那也可以理解,白老大就說不出什麽來了。


    一個女人家,隻是腦子轉的比別人快些罷了,身體上精力上都跟男人沒得比。等她覺出來累了乏了,自然就會重新投入家庭的懷抱,尋求家人的幫助了。


    也幸虧的白家沒有長輩看護著。要不然,阿圓可沒有這麽順利就鬧騰出來經濟獨立權。


    晚間的家庭會議上,就由白老大宣布了要建磚窯的消息,也重複了這磚窯的所屬,是阿圓跟盧夫人。


    別人倒是沒多想什麽。隻以為是阿圓在替盧夫人打理生意,那麽,自然那錢財得跟自家的分開,免得混淆了。


    “嫂子,用我做什麽,你盡管招呼!”白老二當先表態。這個起初跟阿圓最不對眼兒的精明弟弟,現在成了最懂阿圓最支持阿圓的人。


    “嫂子,磚窯燒出了磚塊兒。咱們家裏,能用它們蓋房子嗎?”小阿文被磚窯的設想吸引了,眼睛撲閃閃的追問。


    “當然能!等磚窯燒出第一批產品,就先給咱自家翻蓋房子,行不行?”阿圓揉向阿文的腦袋。小家夥害羞的閃躲著,到底還是被嫂子把發髻給撓散了。


    小采蓮抱著腦袋往白老大身後躲。唯恐被殃及了池魚,白老大笑嗬嗬的看著他們逗樂兒,終於放下了心。


    隻要,媳婦兒沒生外心,在這個家裏還歡喜就好,錢財啥的愛留著就留著得了,你一個大老爺兒們,也不能指望花媳婦兒的錢吧?


    “嫂子,你要的那個鐵架子,已經按圖紙做出來了,就是都不知道是幹什麽用的,個個都稀奇呢!”白老二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情,幾個鐵匠琢磨那鐵架子好長時間了,還沒弄清楚要幹什麽用呢!


    “真的?我去看看!”阿圓的身子,“騰”就起來了,邊走邊留下一句懸念:“二弟,你這段時間的大財運,說不得就應在我那鐵架子上了呢!”


    這下子,白老二也坐不住了,端起一個盛嘎石燈的水碗就追出去:“嫂子你等等,說清楚些再走——”。


    那鐵架子,就是阿圓記憶當中的三輪車雛形,一個車把兒,一根橫梁,一個車座,後麵兩個分叉,這猛不丁的一看到,可不就任誰都看不出這是什麽東西來?


    阿圓把鐵架子放在地下,雙腿叉開,做出一個騎在車上的模擬姿勢,再扭動一下車把兒,嘿嘿,還是有點兒感覺的。


    “二弟,在這裏,還要焊兩根鐵叉,中間通一根中軸,再安一個車軲轆,看,像不像一輛車子?”阿圓激動的比劃著,白老二也聽得聚精會神。


    “嫂子,那這後麵的兩個分叉,是不是也要安上車軲轆?三個軲轆一塊往前走,跟牛車一樣?”


    “對了!二弟你就是聰明!”阿圓向來不吝嗇誇讚,白老二的臉膛在嘎石燈下發出絢爛的光來。


    “為了讓前後三個軲轆一起轉動,還要安裝一根可以連接可以運動的車鏈子,像這樣,安在圓圓的齒輪上麵,齒輪轉動,又需要給予它力量,再安裝兩個腳蹬子,人就可以騎著它到處走,最後,在後麵的兩個軲轆上麵安裝個車鬥,木頭做的,或是鐵做的都行,就又可以拉人和裝東西——”。


    姑嫂二人圍著一盞嘎石燈,按著一副鐵架子,勾畫了十幾張毛邊紙,才把三輪車的構造與原理徹底分析清楚。


    白老二的眼神,已經不僅僅是敬佩的看著嫂子,那得算是敬仰!


    在他的腦海裏,已經可以近乎清晰的設想出這個三輪車的形狀,人可以坐在一個小座位上,雙手把握著方向,腳下輕鬆的一圈圈兒蹬著腳踏板,車軲轆就轉動起來,隨你走向任意一個方向。


    多麽神奇的設想啊!馬上,就要在自己手裏誕生了!


    男人對於機械類物件的熱愛,大多數女人無法理解,所以,阿圓沒想到的是,白老二一夜未睡,通宵達旦的琢磨著一張張草圖,並在嘎石燈的光線下動手操作著。


    從無到有,從有粗糙到有精細,這其中看起來簡單,卻是操作者無數個實驗無數次失敗得到的結果。


    一根描述中的車鏈條,就足足花去了白老二的三個日夜,如何環環相扣,如何靈活運轉又契合在齒輪上麵,都要一點點兒摸索探尋。


    第一輛土裏土氣傻帽般的三輪車打造出來的時候,阿圓的磚窯已經開始興建,劃地形,挖地基,清紅膠泥,工地上熱鬧的不比尋常。


    賈師傅首先在荒地上搭了幾間茅草屋,他和幾個泥瓦工就住在裏麵,還有十幾個臨時雇工,是阿圓又托請了李叔叫來的老實漢子。


    盧管事也會抽時間過來瞧瞧,從四麵八方搜羅來的幹硬的土坯,也被一趟一趟的運進來,阿圓忙著在臨時的灶台上煮水燒飯,常常忙得腳不沾地。


    白老二就是在這種忙亂中找來了,又激動又忐忑的大叫著:“嫂子——你來看——”。


    他為三輪車裝上了最後一個車閘機關,就立刻興衝衝地推了過來,隻可惜這三輪車很不聽使喚,讓它往東它偏往西,讓它前行它偏後倒,腳蹬子還一個勁兒的打他的小腿兒,白老二推這麽一段距離,那容易嗎?


    可就算是這般辛苦,自家嫂子竟然一看三輪車就大叫一聲:“天啊——這麽難看!”


    白老二差點兒就坐到了地上,費了這麽老鼻子勁兒了,才精心打造出來的寶貝,嫂子不應該欣喜若狂嗎?


    怎麽可能欣喜?黑黑的車架子就不說了,原木色的車後鬥難看就難看了,那三個最搶眼的車軲轆,怎麽可以還使用牛車軲轆的模樣翻版?


    哎!醜的,都叫人想吐!


    可是,看看二弟馬上要哭出來的瘦臉,阿圓慈心大發,跑過來,接過車把,扭一扭,一隻腳蹬上踏板,屁股一提,另一條腿一跨,就利利索索的坐上去了。


    哎呦——這座子有點硌屁股!


    可是,蹬三輪車的感覺找到了!


    荒地上,十幾二十幾個大老爺兒們,就這麽目瞪口呆的,注視著一個女子,騎在一輛古古怪怪的車子上,“咯噔噔——咯噔噔”的撒著歡兒——奔馳——


    這是一個劃時代的時刻,對吧?


    阿圓的笑聲,那般清脆,那般肆意的灑在荒地上,木輪子的三輪車為她伴奏:“咯噔噔——咯噔噔——”,多麽美好的音樂啊!


    白老二痛快的蹲在了地上,捂了臉,熱淚“嘩嘩嘩”的順著指縫兒流下去,滋潤了這塊貧瘠的土地。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動情處。


    眼看著在自己手中誕生的新鮮事物,鮮活活的轉動起來,像一次次夢中所見到的那樣,在人的驅動下奔馳到任意一個地方。


    嫂子說它真醜,它哪裏醜了?它是一輛多麽漂亮動人的車啊!


    醜陋的車輪停止了轉動,阿圓用了手刹,很靈敏。


    她輕盈的跳了下來,沒好意思在眾目睽睽之下揉揉屁股,對白老二喊道:“除了木軲轆笨重點兒,別的都還不錯!來,嫂子教你怎麽騎!”


    ps:感謝rfly的粉紅,感謝soi的粉紅票,寂寞愛你們!寂寞愛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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