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天晚上的那個白衣人?三五呼吸一窒,她緊緊地盯著白光出現的地方,幾乎忘記了自己現在的處境。眼看著白光逐漸明亮,她的心也跟著一點點地緊縮。


    大殿內的眾人也都朝著那個方向望去,其中邱天道和青霆的麵上都現出了鄭重。


    明亮而不刺目的白光緩緩地散去,終於現出來人的容顏:白發,白眉,白須……他是一位麵善的老者,全身衣著雪白,唯有一雙眼睛湛亮如墨,帶了三分和藹,七分悲憫。


    鶴發童顏的老者撫須而立,周圍的空氣似都被染上一層柔和,他就那麽站在那兒,仿佛隨時都能乘風而去。


    三五這才明白了何謂“仙風道骨”。她不受控製地看著那位祥和的老人,在他溫暖的目光下,她覺得自己仿佛沐浴在仙光之下,身上的傷都沒那麽痛了。雖然來者不是那天的白衣人,但她心中卻依舊掀起了驚濤駭浪。


    一種想要頂禮膜拜的感覺包圍了她,眼前的人似乎就是那不可捉摸的道,讓她既感到親切渴望追隨此人而去,又忍不住從心底生出自慚形穢。


    大受震動的何止是三五,發現老者竟是以真身出現,邱天道和青霆都是麵色大變。他們低首俯身,拱手給麵前的人行禮,同時恭聲道:“玉尊者,您老怎麽下來了?”


    掌門和長老都如此行禮,司察堂內的其他弟子更是直接跪拜在地。扶著三五的弟子撤手撤得突然,三五險些摔倒在地,但等她勉力站穩,回神時卻發現殿內站著的竟然隻剩下自己一個。


    自然等不到邱天道動手,畢丹就暗自甩了一道勁氣射去。她想讓三五跪下,但那道勁氣在半道就被一道無形的力給消去。


    白衣老者——也就是昆侖的護教長老玉清子,看向畢丹,長眉微皺。


    被那渺遠的眼神望著,畢丹隻覺得自己仿佛被一盆涼水澆到了心底,連帶著三魂六魄也是散去了大半。


    殿內的溫度驟降,就連光線也變暗了。玉清子周身的氣息也由和煦轉為冷冽,他仿佛成了高高在上的神,雖未出聲,卻不怒自威。


    一念之威,竟至於此!


    邱天道額前立刻就冒出了冷汗,玉清子隻是皺眉,就已經讓他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了。但邱天道想不通玉清子為什麽會生氣。難道是因為畢丹在他麵前隨意使用靈力,冒犯到了這位性格古怪的大能?


    “弟子不懂規矩,冒犯了尊者,還請尊者見諒!”邱天道越發恭謹對著玉清子行禮,同時不忘轉過臉沉聲嗬斥畢丹:“還不快給尊者道歉!”


    他絲毫沒有想到三五,在他看來三五不過一個廢物,實在不值得玉清子關注。


    但畢丹似乎被剛剛那一眼給嚇呆了,竟半晌都沒反應,直等到周圍有弟子輕輕推了她一下,她這才回過神來,白著臉唯唯諾諾地對玉清子道歉。那聲音吞吐結巴,和剛剛指責三五時判若兩人,簡直把邱天道給氣白了臉。


    “人之性命來之不易”,玉清子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她,“下次不可再隨意傷人。”他又恢複了慈愛和善的模樣,這話也說得雲淡風輕,仿佛隻是隨意地告誡一位晚輩。


    但畢丹卻分明感受到了一種來自心底的畏懼,這種壓抑讓她精神都有些恍惚,平日裏那些算計和倨傲,竟都化作了自厭和後怕。


    邱天道卻沒注意到她的異常,見玉清子似乎態度好轉,氣勢也恢複如常,這才鬆了口氣。


    說起來,邱天道對這個昆侖長老的性格也有些捉摸不透。這位據說已有上千歲的前輩來到太白好幾日了,一直待在峰頂不曾下來半步,邱天道本以為他待人尚算親近,今日卻第一次見他動了怒氣。


    “尊者……”青霆也試圖緩和一下氣氛,卻沒想到玉清子剛好也同時開口。


    “我是來收弟子的。”他笑得很是慈祥,哪還有剛才半分發怒的模樣。


    “玉尊者,您打算在太白收徒弟了?”邱天道和青霆對視一眼,都是大喜過望!昆侖可是連接人界與仙界的一個橋梁,每百年裏升入仙界的人裏幾乎有大半都是出自昆侖的。


    但昆侖作為修行界龍頭中的龍頭,本身卻是超然世外的,沒人知道他具體在哪個地方,隻知道它是一個世外仙境。而這“仙境”中的人很少出來,他們幾乎都過著不問世事的日子,這次玉清子之所以會來太白,也是因為要來取幾百年前一位昆侖大能飛升仙界時留在太白的法器。


    那件法器在太白放了許久,前任太白掌門對此很重視,將它妥善保存著,為的就是等昆侖的人來取。所以早在玉清子要來太白之前,邱天道就想借這個機會讓一個太白弟子進入昆侖。這既可以拉近太白和昆侖的關係,而且對太白的發展也大有好處。


    誰知道玉清子性格看似溫和,卻一直對他們不冷不熱……太白長老倒是厚著臉皮帶了些年輕弟子過去美名其曰請尊者指點,玉清子雖然確實也有指點,可絲毫沒有提收徒之事。


    就連邱天道和青霆這些太白的重要人物,玉清子也一向是愛理不理的,隻整日待在峰頂的丹房埋頭煉製著那件法器。這可苦了太白一幹長老和直係弟子,隻得整日裏無所事事地守在峰頂……所以,當清軒滿麵怒氣冒然地離開峰頂時,邱天道和青霆一方麵出於擔心,一方麵也是知道玉清子並不在意他們的陪伴,也就隨清軒一起跟了過來。


    沒想到這一出,竟將待在太白峰頂的玉清子也給引了下來。


    邱天道忍不住問:“那需要我去把太白年輕弟子都叫……”


    “不用了”,玉清子搖了搖頭,微微一笑,“我要收的徒弟就在這裏。”


    此話一出,殿內頓時就安靜下來,眾人皆屏氣凝神望著玉清子。三五心下也是一跳,她似乎天生對玉清子那種柔和的聲音無法抵抗,在他開口之後,她差點就忍不住想跪拜在他身前。


    好在她還有自知之明,並沒有真的做出那等瘋狂的事情。


    邱天道和青霆此刻卻是心情愉悅,他們認為那個幸運兒定是清軒無疑了。清軒是單一屬性的火靈根,又是先天靈體,這等資質在整個修仙界都算的上驚豔。而且清軒的父親就是青霆,他對太白的感情也很深厚,若他去了昆侖,對太白來說絕對是最好的情況。


    但他們也有些奇怪,這幾日他們一直讓清軒待在太白峰頂,清軒也就一些修行方麵的問題向玉清子請教過,兩人早已認識,為何玉清子早不收徒,偏偏等到現在來收呢……或許他想收的不是清軒。不是清軒的話,那定是歐陽夢了。


    邱天道默默揣度著:夢兒資質也不錯,雖不如軒兒那般卓絕,但也足以傲視大部分修仙者了……


    歐陽夢此時心裏也很糾結,她還是很想和清軒一起待在太白的,但昆侖的資源更加豐富,如果她和清軒之間非要有一人被選去昆侖……那麽她希望這個人是自己!


    清軒卻沒想那麽多,他修行之心本就堅毅,在何處修行於他來說,並無太大區別,所以他對昆侖也沒那麽大的向往。更何況他此刻還惦記著三五的問題,也就沒心思去在意昆侖長老的收徒。


    在一片安靜中,玉清子慢悠悠地踱步走來。他走過畢丹,走過清軒,走過歐陽夢……邱天道和青霆的表情也由激動變為疑惑,由疑惑變成緊張。直到最後他們都睜大了眼,滿臉震驚。


    玉清子站在了三五麵前,他眼眸微垂,白色的眼睫帶著柔和的弧度:“我要收的弟徒弟,就是你。”


    他望著三五的目光溫柔而慈愛,仿佛在看自己的孩子。


    在這樣的目光下,三五眼眶一紅,竟然想哭。她忍不住低頭後退了一步,心中忽然產生萬般情感:震驚、委屈、激動……


    但這些在她低頭看清自己身上沾滿的灰塵和鮮血後,都化作了自卑。餘光裏,玉清子的白衣如雪般潔白,和她的狼狽低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三五囁嚅著出聲:“我……”


    “尊者!”邱天道的麵色不大好看,“她不過是一個靈童!”


    青霆也開口道:“尊者,您考慮清楚,這孩子雖是單一屬性的土靈根,但本身卻是絕靈之體……”


    玉清子沒有理他們,隻揚袖一揮,便將三五身上的灰塵和鮮血都清除幹淨。


    三五隻覺一陣和風拂過,身上一暖,自己那些傷竟全都消失了。接著,她周身亮起一圈白光,白光消散後,她身上的衣服竟然也已換了。纖塵不染,白衣如雪。


    看到這一幕的邱天道和青霆終於不敢再出聲……可以任意變化出不存在的東西,玉清子的實力已然近仙!


    “小姑娘,你可願意當我的徒弟?”玉清子笑著說道,他彎下身,將手搭在三五的肩上。白霧平地而起,籠罩了他們二人。在眾人的眼裏,他們卻是憑空消失了。


    “您真的要收我為徒弟……可是為什麽?我隻是一個靈童……”三五的聲音有些顫抖,她努力想保持著自己的鎮定,環望了四周陌生的白色空間,像是找到話題般問道,“這是哪裏?”


    “我設了結界,在這裏不會有外人的打擾。”玉清子摸著胡子,笑眯眯地說道,“至於為什麽要收你為徒弟……”


    他似是拋去了在司察堂時的超脫出塵,竟對著三五俏皮地眨了下眼睛:“自然是因為你天資卓絕心性堅定,適合做我玉清子的徒弟!”


    沒有想到他前後變化會這麽大,三五有些驚訝,但心中卻不覺得違和,反而覺得越發親切。


    “但我是絕靈之體。”心中的忐忑不安都散去了,她握緊拳頭,平靜下來,盯著他,帶著打量和探究。


    “絕靈之體?”玉清子瞪眼,“那是太白長老看走了眼,你隻是體質特殊!”


    “體質特殊?”三五有些緊張了,“特殊在哪?”


    玉清子笑得有些狡黠,他摸了摸胡子:“現在還不能告訴你……有朝一日,你自會知道,但在此之前,你必須要先拜我為師!”


    三五愣了,她抬頭看著玉清子那雙通透的眼眸,一時間,又有種睨見大道的怔然,仿佛不受控製地,她就跪了下去。


    但跪下後,三五竟有一瞬間的茫然,她沒有拜過師,也沒人告訴過她拜師該有一個怎樣的流程。她隻好懷著滿心的敬畏與虔誠,恭敬地對著玉清子磕了一個頭:“弟子三五拜見師父。”


    看著跪在地上的三五,玉清子的表情終於變得嚴肅,他的臉上閃過一瞬間的複雜。望著地上小小的三五,他正色道:“我名叫玉清子,是昆侖的護教尊者,年齡已有一千一百二十七歲……你要想成為我的徒弟,還必須要答應我兩件事。”


    “什麽事?”


    “一、你在太白的一切遭遇,甚至今日的狼狽不堪,或許是由於太白那些弟子和長老苛責於你……但我希望你今後都不許向太白報仇!”


    他都知道?知道自己心中的恨意?三五心中有些震驚。


    不報仇?不能去報複歐陽夢、畢丹、邱天道、青霆還有太白那些其他欺負過他的人……三五沉默了半晌,終於還是開口道:“弟子遵命。”


    “好!”玉清子點了點頭,“記住為師的話……你放心吧,你所遭的罪,為師都會替你討回來。”


    三五鬆了眉頭,心中的不甘這才散去。


    玉清子將三五扶起來,然後繼續道:“其實為師也是為了你好,愛恨情仇這些都是修仙者的大忌。若執迷於那些身外之物,則將永遠難以觸摸大道。現在,為師要告訴你第二件事了。”


    “師父請講!”看著玉清子鄭重的神情,三五也嚴肅著小臉,她眼也不眨地盯著他,身子挺得筆直。


    “為師要你摒棄雜念,一心向道。”


    “就……這麽簡單?”已經做好了準備麵臨各種困難的三五,一時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疑惑道,“師父難道不應該讓弟子以匡扶天下、救濟蒼生為己任嗎?”太白弟子就是這麽被要求的,就連清軒,有的時候都被青霆要求著去抄各種詩歌。


    “不用”,玉清子搖頭,目光慈愛而悲憫,“修行講究的是追求己心,隨其自然,為師希望你可以無憂無慮,找到自己的道。隻要你問心無愧即可……至於匡扶天下這樣的事情,自有其他人會去做的。”


    太白修行弟子上千,哪個不是將仁義道德掛在嘴邊?三五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在覺得震驚的同時,她更被感動了。她定是前幾世修來的福氣,竟然能找到這麽好的師父!


    “摒棄雜念、一心向道並不簡單”,玉清子望著三五,麵容竟帶著凝重,“為師要你允諾,此生必定成仙!”


    修仙何其困難,修行界裏修士無數,能成仙的絕對是站在最頂尖的那些人,他們哪一個不是傳說中的人物!


    “這……”三五睜大了眼,感覺自己像是將此生所有的震驚都遇了個遍,“弟子愚鈍,修行一事如此困難,若要成仙,怕……”


    “放心,以你的資質,千年內,自能成仙。”玉清子頓了頓,又道,“為師定會好好教導你,將畢生所學,悉數教授。”


    他的語氣如此篤定,仿佛是在說一件預言。三五第一次被人這麽肯定,她心中的情感難以表達,隻得近乎發誓地決然道:“弟子定不會辜負師父的期望,一心向道,此生如不成仙,永世不入輪回!”


    玉清子那張蒼老的麵上又現出些許複雜,他沉默半晌,最終似是自言自語般說道:“為師一定會讓你飛升成仙的。”


    “你原來的名字叫三五吧”,玉清子換了個話題,見她麵上滿是驚訝,不由又露出了那種帶有些狡黠的笑來,“為師略通相理,這些都可以掐算出來的。”


    他沉吟片刻後開口道,“這名字不好,為師重新替你取一個。”


    “你是單一屬性的土靈根,人雖小,心卻大,性格看似淡然,實則執著堅毅。小土為塵,執著即癡,不如就叫‘塵癡’吧。”


    塵癡?這可比三五好聽多了!三五,哦不,現在應該是塵癡了。塵癡當即就道:“多謝師父賜名!”


    玉清子垂眸笑了,聲音是不可捉摸的飄渺:“人生無常,癡則苦,若能不癡,雖不苦,卻也沒了樂趣……以後,為師便叫你癡兒吧。”


    他的聲音本就有種看透世事的超然,那聲“癡兒”更是帶著些感歎和無奈,竟讓塵癡心中莫名有些觸動……


    “收你做了徒弟,到算得上是為師來太白最大的收獲。現在為師就帶你回昆侖吧。”


    昆侖……傳說中的昆侖!塵癡有些激動,她竟可以成為昆侖弟子!“師父,昆侖在哪呢?它真的是世外仙境嗎?我們要如何過去?”


    玉清子笑了,卻不多說,隻意味深長道:“你到時候就知道了……至於怎麽過去,你先睡一覺吧,我們需要穿過空間,你現在身子還弱,可能會有些危險。”


    他的話說完,塵癡就感覺一陣困意襲來,意識業安詳地飄遠……


    在睡過去之前,她朦朦朧朧地聽見一句:“為師也正好幫你處理好太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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