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看完了信,塵癡將目光又投向玉瓶。


    玉瓶裏裝著的是一堆粉末,不是骨灰,而是靈石和靈器被燒毀後殘留的齏粉。塵癡用手指沾了點,隻覺觸感細膩輕薄……回想起清軒信中所說的整個流雲宗都化作了灰燼,塵癡心中一動,喚來梵心去拿了些靈器來。她想試試自己能用靈火將靈器燒到什麽程度。


    首先被摧殘的玄階靈器,塵癡耗費不到一成的靈力,就將它們燒成了灰;接著,她又去用靈火燒地階靈器,這次她卻隻能將它們燒毀,而不能全部燒成灰。一旁的離火按捺不住,它天性就喜歡玩火,於是也興高采烈地對著另一堆靈器噴出來一道火來。


    但別說燒焦它們,熊熊烈焰在接觸到靈器時就自動熄滅了……好歹是天階靈器,它們也是有尊嚴的,自然不會被如今的離火一口火就給燒毀。


    離火卻是大怒,想當初它可是一道火就能將元嬰高手給燒死的鳳凰!如今卻連個靈器都奈何不了,生氣的離火飛起來,羽毛炸起,不停地張嘴吐出道道火焰。


    塵癡撫了撫額,一時竟勸不住,便就隨它去了。外界能引得無數修士爭破頭的天階靈器,就這麽在這裏被當做試驗的工具……


    塵癡手指輕叩桌麵,慢慢思考起來。流雲宗隻是一個三流小門派,在修真界也沒和哪個門派有什麽宿仇,多年前離奇消亡的幽冥派好歹有個世仇門派來讓人懷疑,而這個流雲宗的對頭卻都是些小門派,它們間最大的仇怨也不過是今天你搶了我一個資質不錯的弟子,或者昨天你偷挖了我的一株靈草。且不談流雲宗那些對頭是否有這個能力去除去流雲宗,單為這些小事就滅人滿門,也太讓人哭笑不得了。


    最為詭異的是,能將一個門派燒成灰燼的火,引起的動靜一般來說都不會小。流雲宗附近也有著其它大派,但它離奇的消失卻沒讓他們發覺,據清軒所言,甚至連流雲宗旁邊的村落——塵癡出生時的那個村子,都沒人發現。這說明焚毀流雲宗的那些人定是修為極高。若是流雲宗得罪了某位大能,那麽,問題來了:究竟會有哪個大能這麽喪心病狂,明明有移山倒海之能,憤然除去個門派也不敢有人深究,他又何必偷偷摸摸去放火燒了人家的門派?


    還有,地上鋪的粉末都是靈器與靈石所化,根本沒有修士的骨灰,那些修士去哪了?他們是否還活著?


    一個個問題冒了出來,塵癡不禁陷入沉思,直到身旁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鳴叫,她抬頭便看到離火卯足了勁,吐出一道……纖細到瘦弱的赤紅色火焰,然後它便從空中跌下來。


    塵癡立刻就伸手接住了它,轉眼卻見那道纖細的火焰將桌上的小半天階靈器都燒成了灰。塵癡招來靈水,卻無法將之澆滅,她這才發現眼前的火竟是三味真火!


    離火也搖搖晃晃地飛過去,想要將火給吞下,但卻隻將自己弄得灰頭土臉。眼見著火勢越來越大,塵癡立刻就想傳聲給周管事來善後。


    此時,卻有人不請自來,袖袍一揮,送來一縷徐徐微風,將那三味真火給吹滅。


    塵癡看向來人,幹咳一聲:“師兄。”


    封陌掃了眼狼藉的殿內,麵沉若水。


    離火縮了縮自己的身子,努力降低存在感。塵癡心內快速思索一番,見搪塞不過,便將清軒的信、流雲宗被滅的疑點以及自己的試驗俱說了出來。


    封陌聽後,沉默片刻,最終道:“此事幹係重大,不是你參與得了的。”


    “師兄,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塵癡心中一沉,皺眉道,“流雲宗到底是怎麽回事?師父是不是告訴你了?”


    見封陌不語,塵癡按了按眉心,壓下心中的焦急:“近日來我總覺得有些不安,師父他……”


    “師父不會有事的”,封陌終於開口,他麵無表情道,“就算有事,你也幫不上忙。”


    塵癡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她本該生氣的,但封陌說的如此有道理,以至於她竟無言以對。


    封陌微微抬手,指尖燃起五朵蒼藍色的火苗,它們悠悠地飛出,附在那些被摧殘的靈器上,眨眼間就將它們焚燒殆盡,隻留下一地均勻細膩的粉末。


    塵癡和離火折騰半天都未做到的事,被封陌輕而易舉地完成了。離火有些驚歎地張開了喙,卻不小心打了個嗝,它急忙張開翅膀,捂住自己的嘴。


    “想保護別人,你要先讓自己強大。”留下這麽句話後,封陌就轉身走了。


    塵癡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情複雜。她摸了摸離火的頭,道:“看來我的確該閉關了。”


    這一閉關,就是四十餘年年。


    塵癡很少長久的閉關,她總覺得真正的修行應該是體悟世界,而不是將自己困在一處苦修,經過四十餘年的閉關後,她發現自己是對的。她的確不適合這種枯燥的修行方式,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了自己的孤獨感實在不好受,她的思維也有些混沌,在極端無聊下,她幾乎把所有關於世界本源的問題思考了個遍……當然,她是沒有思考出答案的。這也導致她的修行進境十分緩慢,在結丹後期巔峰後,就幾乎陷入了停滯,怎麽也衝不破最後的屏障。


    但也不是說她的閉關一無所獲的,自從采珠大賽起,她的心中就有些躁動,還隱隱有不寧之感。尤其是剛開始閉關,她還惦記著師父,每天都想著結束閉關,哪怕明明知道師父是渡劫期尊者,人界也難尋敵手,可她還是莫名擔心他這次在修真界會遇到不測,整日進行著理智和情感的交鋒。但隨著閉關的久了,這些浮躁和不安倒是慢慢散去,她的心性也被磨礪得更加堅韌。


    修行無歲月,在日複一日枯燥的修煉中,塵癡將熟悉了五音鈴的催動之法,風緲步也練得越來越好。她對時間的流逝已沒了太多的感覺,隻想著等自己突破到元嬰後再結束閉關。


    直到有一日,她聽到梵心焦急的傳音:“師叔,大事不好,尊者在外界遇到危險了。”


    塵癡倏地睜開眼,身形如風,離開了四十餘年未曾出過的閉關室。


    甫一出來,她就聞到一股特殊的香氣。數十年來未曾見到陽光,塵癡有些不適地眯了眯眼,見到梵心領著一堆靈童立在門下。


    “師父他怎麽了?”


    “我也不清楚”,梵心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尊者他去外界幾十年了都沒回來,但、但今天……”她有些無語倫次了,身後的靈童也都麵容擔憂。


    好在這時,白露出現了,他一看到梵心已經將塵癡叫出了閉關室,不禁輕輕地歎了口氣。


    “白露,你來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今日司晨殿上空突然落下件被折斷的飛劍,那柄飛劍正是尊者常用的一柄……”


    塵癡呼吸一頓:“可有將此事稟告掌門?”


    梵心總算平息了下來:“我們已將此事告知掌門真人,掌門真人決定親自去外界一躺。封師叔也要去外界找尊者……”


    “師兄他現在何處?”


    “封師叔正在司晨殿施法定位尊者的蹤跡。”


    塵癡輕輕籲了口氣,鼻間的香氣越發濃鬱,她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麽香氣?”


    “師叔你剛開始閉關時,氣息紊亂,這香是封師叔拿來給你點的,隻說有安魂之效。”


    塵癡微微一愣。


    白露觀察著她的神情,斟酌道:“塵師叔,封師叔特意吩咐我們不要擾你修煉……”


    白露的話說不下去了,因為塵癡已經在他麵前消失了,以他元嬰期的修為,他竟無法捕捉到塵癡的身形……。


    塵癡來到司晨殿時,封陌正在布陣,他的麵容上似籠著一層寒冰,整個人更是有股說不出肅殺之氣。


    饒是塵癡已經習慣了他的冰冷,此刻也覺得冰山師兄有些不同尋常,似乎比之前更恐怖了些。她看向陣眼,那裏擺放著一把帶血的斷劍。


    若是之前,塵癡隻怕早就要想盡辦法讓封陌也帶自己去找師父,可是現在她已經深刻地明白自己的修為非但不能幫上任何忙,恐怕還隻會是拖累。但一想到師父可能遇到危險,塵癡的心髒都在顫抖,這種無力和頹然讓她的臉都變得蒼白。


    “師兄……”她咬了咬嘴唇,開口喚道。


    封陌看向她,幽深的眼眸裏一片冰冷和森然,似千年未化的寒潭。他身上的殺意彌漫出來,整個司晨殿都變得跟寒窯一般。


    塵癡覺得自己可能要凍死在這樣的目光下,這還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冰山師兄的怒氣。她幾乎有種錯覺,隻要自己一旦開口說帶她一起去外界,封陌就會毫不留情地對自己動手。


    在這樣的壓迫下,塵癡深深地吸了口氣,道:“師父是渡劫期尊者,師兄你現在還是出竅期,若師父真遇到危險,師兄你去了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不如請昆侖其餘幾位尊者……”


    “我不會有事”,封陌終於開口,對他幾十年未見的師妹說了句話,“師父也不會有事,我會和他一起回來”


    塵癡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踏入陣法,身形消失在一片白光之中。


    封陌一走就是半個月,在這期間,塵癡去找過掌門尊者,卻發現他去外界去得比封陌還早。她也去找過昆侖的其他幾位尊者,想弄清楚師父當時為何事去的外界,但所有的尊者都對此事諱莫如深,不肯透露絲毫。


    塵癡給清軒傳去紙鶴,但他正在閉關,回信之人是青霆。青霆現在是太白掌門,對於修真界的事還是一清二楚的,他倒是直言不諱說修真界最近有些詭異,不少修士離奇失蹤,許多修士都人心惶惶,但他卻並不玉清子的行蹤,而且修真界也沒有特別慘烈的鬥法。


    塵癡無計可施,隻能陷入等待。她不敢去想象師父會出什麽事,隻能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以師父的修為,是不會遇到危險的……不隻是她,整個司晨峰都一片冷寂,在封陌也離開後,大家似乎都陷入一種惶然的狀態。


    等待的日子是煎熬的,修士對於時間本應該看得很淡,但塵癡卻覺得自己度日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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