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邇瑤的逃婚讓她的父親雷神十分生氣,他並未聲張此事,隻暗自請冥界之王後土大帝將邇瑤的魂魄拘往冥界。


    音神與流音發現邇瑤的魂魄離體,十分擔憂,將此事告訴了塵。


    塵在神界用神眼尋遍六界後,發現邇瑤的魂魄在冥界,她便和音神、流音一道去了冥界。


    風神擔心她遇到危險,就分出一縷神識暗自跟隨。


    沒想到三神和一神識來到冥界,卻發現邇瑤根本沒遇到什麽危險,反而在冥界過得很好。且後土大帝告訴他們,邇瑤和重玖的婚事不會成真。原來重玖亦不滿這樁婚事,正在努力勸說魔尊取消和她的婚約。


    三人之前鮮少來過冥界,便懷著遊曆的心思,安心在冥界待了下來。


    此時,魔界重玖因奪位之爭而假裝重傷,淡出魔界眾人的視線,他也暗自來到了冥界。


    邇瑤機緣巧合下救下了受傷的重玖,他們彼此都不知對方的身份,卻都被對方吸引,兩人在冥界相處得很開心,漸生情愫。


    冥界乃輪回之界,凡人身死後,魂魄便會來到冥界。塵在冥界,也免不了看到許多往生之人。他們大都有著對凡世的牽掛,或是放不下深愛之人,或是忘不了心頭大敵,但不管是多麽深重的愛與恨,一碗孟婆湯飲下後,終歸是前塵盡忘。轉世後,前世親朋好友即便再相見,也大多是對麵相逢不相識。更有命運弄人時,前世所愛甚至能成為今生所恨。


    凡人的悲歡離合,愛恨情仇,猶如戲般落進塵的眼裏,讓她由歎息到沉默,及至淡漠,再難令她的心掀起波瀾。


    越是了解凡人的不易,塵便越是對由凡人修成上神的風神感到由衷的佩服。


    在離開神界後,她也沒有斷了跟風神的聯係。她或是給他送上一些小東西,或是給他傳聲講述自己遇到的一些趣事。


    隱了身的風神就在她的身邊給她回複。他看著她笑,看著她感悟,看著她捉弄人,看著她雲淡風輕,不知不覺間,他的眼裏再也看不進去其他人……


    恰逢鴻鈞受後土大帝之邀,在冥界做客,偶爾也會叫上塵。


    看到塵心性的變化,鴻鈞也是有些欣慰:“你如今看起來倒有些像你母親了。”


    “這趟冥界來得很有收獲,看著凡人的輪回往生,我也頗有所感,尤其是對生死的感悟,倒比之前更透徹了。”


    鴻鈞笑了:“看到的終究不如親自經曆。有時候,置身事外與身在其中,完全是兩種不同的體驗。”


    塵卻不以為然。她雖看起來隨性,但其實性子裏也有股執拗和控製欲,她並不認為自己會被七情六欲所操控。


    由於塵在神界捉弄的神祇太多了,以致“惡名”都傳出了神界,雖說大多數神祇對她敬而遠之,但也有一些存在對她很感興趣。四大凶獸就一直對塵心生向往,還想認她做主人。


    饕餮偶然在冥界碰到了塵,便死皮賴臉地跟在她身邊。塵嫌饕餮醜得驚天動地,對與它訂立契約的事情沒什麽興趣。


    一日,饕餮趁塵喝醉睡著時想使手段與她定下契約。但它還沒來得及靠近塵,就被風神給發現,用一柄風刃給逼退了。


    塵被一陣淒慘的叫聲給驚醒,醒來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她不動聲色地凝神細探,終於在空氣中發現了一絲熟悉的神力波動。


    是風神的氣息。


    塵心中一動,再一想到自己到冥界後出現不少類似的事情,之前的困擾都得到了解答。


    發現風神跟在身邊暗自保護自己,塵那顆自以為波瀾不驚的心輕而易舉地就起了漣漪。她下意識地想假裝不知道風神的存在,但旋即她又覺得奇怪:為什麽她會這麽在意風神的感受?


    塵不由開始回憶起自己和風神相處的點點滴滴,她的眼底也忍不住地染上笑意。然後,她就發現自己的身形再次變化……這下,她終於知道答案。


    她好像喜歡上風神了。


    看到塵一下就長成十六七歲的少女的模樣,風神卻很緊張。他既為眼前的少女心動,又為她感到擔心。


    就在風神思考塵又是因為什麽而身形有所變化時,他看到塵就在幾步遠的地方給他傳聲:


    “冥界風景怡人,民風淳樸,風神可有興趣來此一遊?”


    風神看了看冥界血腥暗沉的天空和寸草不生的土地,沒有回答。


    知道風神隱身跟在自己身邊,塵心中有點欣喜,也有點遺憾。但還沒等她這樣糾結太久,風神在確定塵知道自己的存在後,就沒有再跟在她身邊了。


    塵乃上神,六界之中能夠傷害到她的存在少之又少,他之所以跟著她,其實隻是……想跟著她罷了。如今,塵已經發現了他,風神便撤回了神識,近乎落荒而逃。


    和塵因著風神的離開而鬱鬱寡歡不同,邇瑤和重玖在冥界正生活得如膠似漆。不過,重玖雖身在冥界,但卻時時監督著魔界的動向,為了方便聯係魔界,他偶爾也會去宸河邊聯係屬下。


    重玖乃純魔之體,對蓮有極大的吸引,又因著傷勢未愈,蓮便動了心思將他軟禁。


    重玖消失,邇瑤找了許久,心中焦急。塵和音神、流音一起幫她,最後在宸河邊上發現了蛛絲馬跡。塵懷疑是蓮擄走了重玖,三人始終呼喚不出蓮後,她便對蓮的本體動了手。


    蓮沒有露麵,它本已受傷,塵的攻擊雖不重,卻令它更是雪上加霜,在性命垂危之際,它呼喚了風神。


    風神趕來神界,阻止了塵。二神終於相遇,但這般見麵的情況實在有些尷尬。


    饒是風神出現,蓮依舊沒有現身,反倒是宸河邊菩提樹忽然撒下綠華,將奄奄一息的蓮給喚了出來。原來蓮將重玖帶到河底後,想取他的魔氣,卻反被重玖製服。重玖怎會饒恕它?見它已成精怪,一身功力又甚為古怪,便想將它煉製。


    看到好友奄奄一息,風神也動怒了。他是知道重玖乃魔尊之子的身份的,早在修仙時,他就跟魔界結了仇。前仇舊恨相加,他一言不發,直接跟重玖動了手。


    重玖舊傷未愈,根本不是風神的對手,邇瑤為他求情,但沒有任何用處。塵也有些不忍,卻又不願因此與風神動手。


    待到重玖重傷昏迷過去,蓮也開了口,誣陷是塵拾掇重玖來取它性命。它喜歡風神很久了,現在發現風神似乎喜歡上了塵,便想借此機會離間二人。


    塵簡直莫名其妙,但想到因為這朵白蓮花,自己和風神多次起矛盾,她也有些生氣了,冷笑道:“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殺你?我若想取你性命,親自動手便是,何須勞煩他人?”


    蓮道:“因為我跟風神交好,而你喜……”


    “夠了。”風神打斷了蓮的話,他的臉色不是很好看。


    蓮不說還好,它一說,塵便想到風神對蓮的百般維護,倒還真嚐到了“嫉妒”的滋味。一想到風神有可能喜歡著這朵白蓮花,見到心上人的欣喜很快就變成了苦澀,塵的心髒忽然開始一陣陣的痛,像是被千萬根針紮一般。


    而風神則是被蓮說的話給警醒了,塵是不能喜歡上任何人的。他寧願塵一直無情無心下去,也不願她因為喜歡自己而麵臨隕滅消失的危險。他不敢再對塵表現出絲毫的關心,冷著臉帶蓮去療傷了。


    重玖醒後,將蓮欲取他魔氣的事情說了出來。塵對蓮越發厭惡,便想找風神將此事說清楚。


    而風神剛回到神界,就看到神帝生氣地來見他。


    “這是混沌母神留給我的,她說如果石麵上出現裂痕,就說明塵心境不穩,已經影響到神體。”神帝手中的黃色石塊已經有了兩條裂痕,在光滑平整的石麵上非常顯眼。


    神帝也經常會在神界觀察塵,旁觀者清,他看出了塵的變化,直接問道:“她是不是喜歡上你了?”


    風神小心翼翼地接過石塊,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他自凡人修成上神,這期間所遭受的磨練和所收獲的閱曆都遠不是其他上古之神所能想象得到的。他其實並不認為塵是真的喜歡上自己了。


    在風神看來,他和塵認識的時間不長,兩人之間的交集也並不多,塵或許會因為他與其他神祇的不同而對自己感到好奇,但若說因此而喜歡上他卻有些誇張。而且,塵在神界待了萬年,被混沌保護得太好了,沒有人敢忤逆她,自己不過是在她失去母親後開導過她,她很有可能隻是把感激依賴當成了喜歡。


    風神自以為理智地分析了塵對自己的情感,卻無法推算出為何自己這麽在意塵,他隻能盡力地壓抑住這份感情。塵的身體注定了她不能擁有太多的感情,風神便開始尋找能夠解決這一難題的方法。


    此時,塵因著重玖的事來到了風神的居處,她一臉“你現在道歉我就勉強原諒你”的表情,將重玖的事情托盤而出:“重玖並非惡意重傷蓮,是因為蓮一開始要汲取他的魔氣,卻又打不過重玖,這才自作自受,險些被他給煉化。”


    風神聽完,心下對好友有些失望,但麵上卻無動於衷。


    塵的心情跌倒穀底,她心念一動,忽然問道:“你是不是喜歡蓮?”


    風神隻是把蓮當做朋友,他本欲否認,但想到這樣或許可以讓塵放棄對他的想法,就沒有說話。


    塵見風神默認,頓覺一顆心髒仿佛正被千萬隻蟲子噬咬,疼得她變了臉色。這就是喜歡的滋味嗎?塵將指甲深深地嵌入肉裏,卻依舊無法緩解心中那種痛。她驀然想到母親臨走前說過的話,隻覺一陣委屈。她到底是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因著自小驕矜傲慢,便不肯吃半點虧,見風神不喜歡自己,就想將自己的喜歡也一並收回。


    塵一怒之下,幹脆就去找了神帝,表示要與他成婚。


    神帝同意了,並很快地就將這個消息在神界公布。


    風神得知這個消息後,竭盡全力才克製了自己想要破壞婚禮的想法。他去見了塵一麵,卻看到了塵和神帝言笑晏晏,共同籌劃著婚禮的事宜。


    對於塵來說,從未接觸的感情就如一場交易,她渴望的愛情是雙方公平的交換,一方付出的在意也將收獲另一方的喜歡。卻沒想到,風神壓根不想跟她交換,在這場交易中,他們不止不對等,根本就不在同一個空間。縱然她神力高深,擁有可以幹涉天地規則的力量,卻無法改變他人的感情……但所幸她還可以控製自己的感情。塵的驕傲不允許她放低身段去插足他人的感情,如果得不到完整的感情,她寧願把自己的那份也扔了。


    偏激之下,塵很快就和神帝成婚了,當日天降太初之氣以淨化塵。卻沒想到,塵在經太初之氣洗禮後,不僅失去了七情六欲,還失去了記憶。她記得自己是誰,卻忘記了所有跟感情扯上關係的記憶。風神、神帝、邇瑤、音神等人她都知道,卻忘記了所有和他們有關的過往。


    她如願地扔掉了對風神的感情,而且天道還買一贈一,在消除她感情的同時,順便消除了她的記憶。她成了一個沒有情感,也沒有記憶的神後。


    在塵和神帝結婚的當日,風神沒有去神殿觀看他們的婚禮,他一個人到清天之境喝了整夜的酒。


    於是,沒有感情的神後回到自己居處時,就看到一個渾身酒香的男子。


    她皺了皺眉:“你是酒……哦不,風神?大半夜的,你怎麽在我家喝酒?”


    發現塵失憶後,風神立刻就去質問神帝。


    神帝也沒有想到塵會失憶,但沒有感情的塵卻永遠不會有消失的可能。失憶後的塵性格淡漠,隻專心致誌地做著一個維護六界平衡的神後,和神帝的夫妻身份亦是有名無實。


    所愛嫁給了別人,風神心生鬱結,每次見到神帝和塵在一起的畫麵都心如刀割。但一想到塵不會愛上任何人,不會再有隕滅的危險,他又覺得這或許是最好的結局。他把自己對塵的感情埋藏在了心底,整個人越發冷漠。


    在塵結婚後,重玖這才想起自己在神界還有個名義上的“未婚妻”,此時他已經將阻礙他正常繼位的魔都清理完畢,他立刻就回魔界宣布取消和神界雷神之女的婚禮。


    邇瑤和重玖此時仍不清楚彼此的身份,在得知重玖為了自己取消了婚禮後,她也帶著重玖來到神界去見自己的父親……


    一直到見著雷神,這個烏龍才解開。二人決定立刻結婚。塵和風神都被邀請來參加婚禮。


    塵在參加邇瑤和重玖的婚禮時,恍惚間想起了一些東西。直到麵無表情的風神到來,她再次見到他,心中忽然生起些許莫名的情愫,腦海裏也閃過零星畫麵。她心中疑竇暗生,有意無意地就想去接觸風神。奈何風神平日裏神龍見首不見尾,她竟難得能看到他。塵有些不耐,幹脆直接向神帝詢問她和風神的過往。


    神帝大驚,他隱去了塵喜歡上風神的事情,隻說風神曾經很照顧她。塵又找了鴻鈞印證,發現兩位神袛說得話差不多,她這才打消了心中的疑慮。


    心境複雜的風神很久都沒有去宸河看蓮,他再一次得到蓮的消息是因為妖界動亂——蓮在宸河成神。


    蓮修成了神,便不想再遵守之前未成神時與神帝定下的契約,那對它來說,意味著屈辱。它離開了宸河,正欲去神界找風神,卻不知從何處傳出言論說吞吃了蓮的元神,即可成為妖界至尊。


    此種言論一出,整個妖界都沸騰了。這個消息甚至也傳到了神界,傳到了神後塵的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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