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章 大唐 (六 下)


    “諾!”,心腹死士接過信,也不多問,立刻轉身前去城內送信。


    李光弼等將領在旁邊看到了,卻於心裏暗自歎了口氣。‘這天下兵馬副大元帥,也就是郭公做得。換了別人,恐怕即便沒被太監們活活逼死,也被手下人給活活氣死了!’


    歎氣歸歎氣,既然已經郭子儀已經決定接受朝廷命令,放叛軍撤離長安,便成了定局。眾將領回到各自的軍營之後,對麾下弟兄們的要求,也隨即鬆懈了下來。城外的這些變化,通過有心人的眼睛,迅速傳進了城內,就像死水中丟下了一塊巨大的石頭,讓本來寧靜的水麵,立刻掀起一陣軒然大波。


    “看樣子信使說的話是真的,郭子儀真的沒想把大夥趕盡殺絕!”有人手扶額頭,暗自慶幸,感謝老天有好生之德,讓自己還有機會活著返回故鄉。


    有人卻對同伴的表現不屑一顧,撇撇嘴,發出一連串冷笑:“沒想趕盡殺絕?沒想趕盡殺絕他為什麽占著潼關不放?!過不了潼關天險,這崇山峻嶺的,十天之內,咱們還能逃到哪裏去?!到時候糧食也吃沒了,人也走得沒力氣了,郭子儀從背後追上來,剛好一刀一個…….”


    “那他何必又假仁假義放我們走?直接困在城裏殺不是更省事麽?!”先前的人臉上的慶幸立刻又變成了絕望,瞪圓布滿血絲的眼睛,大聲抗議。


    “不是為了放我們,是為了保全長安城。這裏有大唐的皇宮,有曲江池,有西苑,有東西兩市。如果把咱們逼得狠了,放一把大火,李亨小兒回來,還能往哪住?!”冷笑者繼續冷笑,絲毫不肯給同伴們留做夢的餘地。


    “你,你胡說!郭,郭公不是那種卑鄙小人。況且他,他如果存心騙咱們的話,應該許下更好的條件,不會如現在般,還有那麽多限製!”絕望者臉色越發蒼白,卻如同溺水之人,死活不肯放下手中最後一根稻草。


    “他卑鄙不卑鄙不用你我來說,反正,這封信送進來之後,咱們的軍心就徹底亂了!”冷笑者搖頭,歎氣,滿臉悲憫。歎自己同伴的鼠目寸光,也歎命運不公,居然在短短一年之內,就將大燕國從泰山的頂峰推入了萬丈深淵。


    軍心未亂之前,長安城雖然岌岌可危,卻未必沒有一搏之力。而如今,弟兄們想撤離的嚷嚷著撤離,想投降的謀劃著投降,想隱姓埋名的忙著轉移這一年多來搶掠到的金銀細軟。誰也不願再與大唐的兵馬開戰,更甭提前幾天剛剛決定的,那個偷襲安西軍的大膽計劃了。


    即便是當日提議者本人,老太監邊令誠也此刻變得六神無主。獻出長安城給唐軍,換取大夥平安撤離的策略,其實是他一手推動的。並且在整個與大唐朝廷的聯係過程裏,他都沒少使了力氣。而昔日結識的那些朋友,魚朝恩、李輔國等,也的確曾通過隱秘渠道,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證,隻要他能促成叛軍離開長安,天子非但對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還會在內宮之中,給他留一個合適的位置。誰料想,這個原本對他萬分有利的計劃,和另外一個偷襲安西軍營地的計劃一樣,在執行過程中完全變了味道。變得再也不由他控製,並且與他原來的預想大相逕庭。


    “怎麽會這樣?!”邊令誠自然不甘心坐以待斃,發覺事情不妙,立刻換了衣服,急匆匆往節度使行轅趕。誰料往日暢通無阻的行轅,此刻卻大門緊閉。平素對他陪著笑臉,張口閉口大人長,大人短的節度使牙兵們,則個個豎起了眼睛,死活不肯替他向內通稟求見意願。


    “別以為甩到咱家,你等就有好果子吃!”邊令誠又氣又急,衝著節度使行轅的大門跳腳,“咱家在皇宮中行走的那些日子,你們還不知道在哪個山溝裏邊放馬呢!你等沒等卸磨就想殺驢,早晚有遭到報應的那一天!”


    眾節度使牙兵們懶得還嘴,垂下眼皮,就像看死人般看著他。邊令誠被看得頭皮發緊,脊背後發涼,接連後退數步,猶豫了片刻,躬身求肯:“幾位弟兄,念在邊某平素對你等未失恭敬的份上,替邊某通傳一回吧。就跟李節度說,千萬別中了敵軍的分化瓦解之計。隻要他耐得住性子,咱家肯定有辦法替他尋到更好的出路!”


    “邊大人您還是明天再來吧!我家大人正忙著商議軍務,非領兵之將,一律不見。”當值的牙兵統領憐憫地看了他一眼,耐著性子敷衍,“再說了,無論是走是留,都不會今天就著手執行。你又何必非難為小的們呢!”


    “等做出決定就什麽都晚了!”邊令誠急得大叫,隨即,又意識到自己的身份,軟語相求。可是無論是他是如何軟磨硬泡,牙兵們就是不肯幫忙。正急得火燒火燎間,忽然聽見前麵傳來一聲門響,有個身材極其矮小的侏儒,提著一支朱批令箭,在四名親衛的簇擁下,從牙兵背後擠了出來。


    “賈大人!”


    “賈兄!”


    對待那個侏儒,牙兵們態度與對待邊令誠截然不同。紛紛讓開道路,拱手打招呼。侏儒賈昌也不端什麽高官架子,笑嘻嘻地拱手相還。一邊走,還一邊跟這個說幾句閑話,跟那個聊幾句趣聞,與大夥親密無間。


    “賈大人,賈大人留步!”終於看到個熟悉麵孔,邊令誠跌跌撞撞往前跑。一把搬住賈昌的肩膀,大聲叫喊,“賈大人救我,賈大人救救大夥!”


    “啊呀----”賈昌的矮小身子骨哪裏經得起邊令誠的“偷襲”,驚叫一聲,仰麵朝天摔倒在地。其身邊的親衛大急,揪住邊令誠,掄開拳頭就揍。邊令誠本來也帶著十幾名貼身侍衛,可此刻距離都非常遠。看到自家主人挨打,想要衝上前來保護,卻又被存心看熱鬧的節度使牙兵給隔在了外圍,無論如何衝不進人群。


    “啊,啊,別打,別打,是我,是邊某!邊某絕無謀害賈大人之意,你等誤會了,誤會了!”邊令誠一邊翻滾,一邊討饒。


    結結實實挨了十幾拳,眼前連金星都冒出來了,才聽見賈昌長長地籲了口氣,大聲道:“哎呀,誰這麽缺德?可摔死我了!這,這不是邊大人麽?住手,趕緊給我住手,你們打邊大人幹什麽?!還不扶邊大人起來!”


    四名侍衛答應一聲,丟下鼻青臉腫的邊令誠,轉身去攙扶賈昌。在牙兵們擠眉弄眼的嘲笑聲中,老太監邊令誠呻吟著從地上爬起,走到賈昌麵前,躬身謝罪:“不怪他們,不怪他們,是邊某魯莽了。”


    “還不向邊大人賠罪!”賈昌一邊伸手攙扶邊令誠,一邊向親衛們喝令。四名親衛懶洋洋向邊令誠拱了拱手,口稱“誤會”,就又抱著膀子站到賈昌身後去了。邊令誠氣得火冒三丈,奈何此刻有求與人,隻好笑著回應道:“不妨,不妨,邊某理解他們護主心切!是邊某剛才魯莽了,不該那麽用力拉扯賈大人!”


    “老邊你也是!”賈昌得著便宜就賣乖,“什麽話不能慢慢說,非衝過來把我扯個大跟頭。就我這兩尺半的身子骨,哪經得起你那麽折騰。算了,既然是誤會,咱們就都別計較了。走,到我那喝幾盞去。剛剛叫小的們弄了隻狗來下鍋,滾上三滾,神仙都流口水!”


    “我,我真的有急事找你!”都到這節骨眼上了,邊令誠哪裏有心思跟賈昌去吃上不得席麵的狗肉。跺了跺腳,高聲強調,“是關係到你我性命的大事。他們不肯讓我進去,你跟張留守關係近,麻煩替我帶句話給裏邊的人,就說…..”


    “關係到你我性命?!”賈昌用令箭掏了掏耳朵,滿臉狐疑。“怎麽可能關係到你我性命?!我又沒得罪過什麽人!況且我不過是個玩雜耍的侏儒而已,到哪裏不是玩啊!”


    “可,可郭子儀根本沒打算放咱們活著離開!”邊令誠唯恐自己無法說服賈昌,接連放起了狠話,“他如果真心想放咱們走,就不該限定十日的功夫。他如果真心想放咱們走,就不該說不管王明允那廝的私人恩怨。你以為跟王明允那廝有仇的,就邊某一個麽?他和他麾下那些弟兄,家不是在長安城內,就是在渭水邊上。京畿道被咱們糟蹋成什麽摸樣,你又不是不清楚。這毀家亡國之恨,他肯輕易放下麽?”


    “不至於吧?!”賈昌眨巴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滿臉茫然。“老邊你可別嚇唬我。我個子小,膽子也小。那王明允我見過,挺大氣的一個人啊。當年為了宇文至的事情,我還給他幫過忙呢!”


    不提宇文至的名字還好,一提起來,邊令誠更是氣急敗壞,“那都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誰還會記得?若說對宇文至那廝的好處,誰及得上大燕國雄武天子。可雄武天子才西去沒幾天,姓宇文的就慫恿著田承嗣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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