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昊與韓文談完政事,照例去後宅看望韓倩。韓倩早就聽說了賜婚的事情,既喜又羞,見著蘇昊,忍不住撒嬌、撒潑、撒氣,好一通折騰,這些閨房秘事,本書就不便一一細述了。


    解決了淮安府這邊的事情,蘇昊心裏還惦記著另一樁事。第二天,他帶上徐光祖、鄧奎、陳觀魚以及幾名親兵,驅馬出了淮安城,來到位於城南十裏外的一處小莊子前。


    放眼望去,這處莊子大約有四五十座房子,大多數的房子看起來都已經十分破舊,用茅草、黃泥等物勉強修繕過,誰知道到了雨季還能不能起到避雨的作用。莊子四周有一堵土牆,把整個莊子包圍起來,隻留下一個大門通向外麵。


    在莊子的大門口,站著兩名身穿褪了色的鴛鴦戰襖的明軍士兵,他們一手拄著長矛,兩腳分開與肩同寬,一本正經地擺出一個站崗的姿勢。


    “來者何人!”


    看到蘇昊等人向著莊子走來,其中一名士兵將長矛擺平,對著來人的方向,大聲地喝問道。蘇昊一行穿的都是便裝,哨兵一時看不出他們的身份。


    “不會吧,這太平盛世,他們站崗也這麽認真?”蘇昊小聲地嘀咕道。


    陳觀魚在一旁說道:“東主,這就是張雲龍所轄的百戶所。我打聽過,整個淮安衛,像他們這樣每天安排哨兵的衛所,寥寥無幾。”


    “是啊,像這樣嚴守著軍人本份的兵將,實在是太少了。”蘇昊感慨道。


    說罷這些,蘇昊跳下馬,向前走了幾步,來到那兩名哨兵的麵前,大聲回答道:“麻煩二位大哥向張雲龍張百戶通報一聲,就說勘輿營蘇昊前來拜訪。”


    “勘輿營?蘇昊?”兩名哨兵互相對了個眼神,其中一人依然挺矛對著蘇昊一行,另一人飛也似地衝進莊子裏報信去了。


    不一會,莊子裏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張雲龍帶著幾個人急匆匆地跑了出來。見哨兵用長矛對著蘇昊等人,張雲龍連忙大聲喝道:“混賬,快把矛放下,這是勘輿營的蘇千戶!”


    哨兵聽說來人居然是位千戶,嚇得趕緊收矛賠禮,張雲龍跑到蘇昊麵前,單膝跪地,抱拳施禮道:“淮安衛左千戶所城南百戶張雲龍拜見蘇千戶,不知蘇千戶到來,未能遠迎,還請恕罪。”


    “張百戶快快請起。”蘇昊笑著走上前,以手相攙,“你我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不必拘禮。”


    “謝蘇千戶。”張雲龍這才站起身來,他先後與鄧奎、徐光祖等人打過招呼,又把自己身後的人向蘇昊做了介紹,原來這是他這個百戶所裏的兩名總旗以及幾名小旗。這些總旗和小旗分別向蘇昊、鄧奎等人行禮,大家客套了一通不提。


    互相介紹過之後,張雲龍看看蘇昊一行,奇怪地問道:“蘇千戶,今日您是辦差路過敝所嗎?有什麽需要末將效勞的事情嗎?”


    蘇昊搖搖頭道:“我今日就專門來看望你的,不瞞你說,為了打聽你這個百戶所的位置,我還頗費了一些工夫呢。”


    “專門來看我?”張雲龍有些愕然,心裏沒來由地動了一下,他向莊子裏一伸手,說道:“既是如此,那就請蘇千戶、鄧副千戶以及各位到敝所坐坐了。”


    幾名總旗和小旗分別過來替蘇昊等人牽過了馬,張雲龍領著蘇昊向莊子裏走去,一路向蘇昊介紹著莊子的情況。


    明代的衛所屬於地方部隊,衛所兵平時以種地為生,到需要打仗的時候再集中起來。衛所兵是世襲製的,也稱為軍戶,一家老小都生活在衛所裏,老兵退伍了,就由兒子頂替。一個衛所裏正規的兵員編製是112人,但家屬的人數卻可以高達數百人,年深日久,每個衛所就變成一個農莊了。


    走進莊子,蘇昊看到的是一片典型的農村景象,有扛著鋤頭走過去的青壯漢子,有眯縫著眼睛坐在門口曬太陽的老人,也有天真爛漫做著遊戲的孩子。不時有人迎上前向蘇昊等人微笑敬禮,蘇昊看著他們的臉,覺得似曾相識,張雲龍介紹說,這些人都是前些日子參與過對倭寇那一仗的士兵,所以他們認識蘇昊和鄧奎,知道這些人的身份。


    “站崗的那兩個,那次留在百戶所看家,沒有參戰,所以不識蘇千戶的尊顏,還請蘇千戶見諒。”張雲龍解釋道。


    “沒什麽,他們忠於職守,何錯之有?”蘇昊說道,他指了指路上的人,對張雲龍問道:“張百戶,你們衛所的這些兵,平時操練嗎?”


    “當然操練。”張雲龍道,“其他衛報如何做,我管不了,我這個所裏的士卒,必須每日參加操練,刀矛弓弩,樣樣不得荒廢。”


    “難怪你帶的人麵對倭寇能夠從容應對。那一日,若不是你帶著人在殿後,淮安衛還不定要死多少人呢。”蘇昊說道。


    張雲龍臉上有些黯然,說道:“唉,當日之事,真讓蘇千戶看笑話了。我淮安衛1000餘兵馬,還加上河道府的千餘人,居然被百來個倭寇追得落荒而逃。若非遇到了蘇千戶,這一仗還不知道會敗成什麽樣子呢。”


    “我大明衛所廢馳,也不光是一個淮安衛的事情了。倒是像張百戶這樣能夠堅持操練士卒的,實屬罕見。”蘇昊說道。


    張雲龍道:“既然是當了兵,自當像個兵的樣子,成天連操練都不去,還能叫作兵嗎?沒來由地讓人看不起了。”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來到了張雲龍的百戶衙。說是百戶衙,其實也就是一間大一點的屋子,像鄉下的祠堂那般。這座百戶衙也和莊子裏其他的房子一樣,四麵的牆都已經破損了,好幾處可以看到外麵透進來的光。


    “蘇千戶請上坐,這房舍年久失修,甚是簡陋,蘇千戶見笑了。”張雲龍說道。


    蘇昊倒也沒有客氣,直接坐在上首的位置,徐光祖、鄧奎等人紛紛落座,張雲龍和他的那兩個總旗坐在下首的地方。


    “不親自走一趟,我還真想象不出一個百戶所會破敗至此,難道這麽多年都沒有修繕過嗎?”蘇昊問道。


    張雲龍苦笑道:“哪有錢修繕啊,按著規定,修繕營房是要由朝廷撥付物料的。我記得一間土牆營房要用桁條五根、椽木五十根、蘆柴一束半、釘二十五枚、瓦一千五百斤、石灰五斤。可是,我當這個百戶十幾年來,連一根桁條都沒有見過。房子實在撐不住的時候,隻能是由我們自己花錢買材料來修繕。這幾年淮安天災不斷,百戶所屯田的收成用來養活這百十家人都不夠,哪還有餘錢修繕營房?”


    “這麽說,衛所的生活還真是挺拮據的?”蘇昊問道。


    “哪裏不是一樣。”張雲龍道,“衛所好歹不用交賦稅,比農戶又強出一些了。不過,這衛所裏的人口越來越多,這點田地根本養不活這麽多人,我們平常也得出去打點零工,掙點銀子才能養家糊口啊。”


    張雲龍這樣說的時候,兩名總旗的臉上也露出愁苦的表情,似乎是對張雲龍的話表示支持。蘇昊看了看他們幾個,突然笑著問道:“雲龍,想不想到我勘輿營來當兵吃糧?”


    張雲龍看著蘇昊,問道:“蘇千戶此言何意?”


    蘇昊道:“我這勘輿營原本隻是一個百戶所,臨來淮安之前才由兵部升級為千戶所。現在我這營裏的兵員極缺,尤其是缺乏能戰之兵。前日對倭寇一戰,張百戶的武藝和膽識都給蘇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蘇某今日前來,就是想問問張百戶,是否有意到我勘輿營來。我大話不敢說,半年之內,至少能給張百戶一個副千戶的銜。”


    “可是,雲龍是淮安衛的百戶,若要轉投蘇千戶的勘輿營,隻怕還要過淮安衛這一關吧?”張雲龍遲疑道。


    徐光祖道:“這個簡單,這件事我去跟李世達說就行了,跟他要一個百戶,他斷沒有拒絕之理。”


    張雲龍又看了看自己的那兩名總旗,說道:“蘇千戶的美意,雲龍領受了。可是,雲龍與這些弟兄自幼就在一起,要離開他們……”


    蘇昊打斷了張雲龍的話,說道:“張百戶,我話沒說完。那一日,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的,除了張百戶之外,還有你麾下的這些士卒,所謂強將手下無弱兵,便是這個道理。蘇某今天來,是想在你這個百戶所裏招兵買馬,張百戶覺得不錯的兵,都可以帶上,對於勘輿營來說,是多多益善。”


    “這……”張雲龍無語了,蘇昊的這個想法,實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讓他一時無法抉擇。


    “對了,我還沒有問張百戶,你可願意到我勘輿營來?”蘇昊問道。


    張雲龍點點頭道:“不瞞蘇千戶,自那日一睹勘輿營的風采之後,雲龍就耿耿於懷,心甚向往之。要當兵,就得到勘輿營這樣的隊伍中去,方能一顯男兒本色。”


    “既是如此,那你還猶豫什麽?”蘇昊說道。


    張雲龍臉上漲得通紅,好一會才訥訥地說道:“雲龍若是一身無牽掛,自當追隨蘇千戶,沙場建功立業。無奈雲龍家中上有高堂、下有妻小,雲龍這一走,家人的生計就是一個麻煩了。”


    “這算個什麽麻煩。”蘇昊啞然失笑,“到我勘輿營當兵,按月都有軍餉,不比你種地掙的錢少。入伍之前,我會一次性地支付一筆安家銀子,普通兵士每人10兩,總旗和小旗20兩,張百戶若是願意來,安家銀是50兩。你現在這個百戶所是人多地少,走掉一些人,不是負擔更輕了嗎?”


    “老張,男子漢哪有成天圍著老婆孩子轉的,你這一身武藝,若是到勘輿營來,前程不可限量。別的不說,咱們一塊再去端幾個倭寇的巢穴,朝廷封賞下來,還能少了你一個千戶的頭銜?這淮安衛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你呆在這裏,這輩子就這樣廢了。”鄧奎在一旁勸說道。


    那天晚上圍剿倭寇巢穴正是鄧奎和張雲龍二人帶兵去的,兩個人在戰鬥中結下了深厚的友情,要把張雲龍撬到勘輿營來的想法,其實主要就是鄧奎提出來的。


    “金洪、康寧,你們倆覺得呢?”張雲龍的目光投向他手下的兩名總旗,征求著他們的意見,他臉上的神色已經暴露出了他內心的想法,那就是他已經決定要投奔勘輿營了。


    “我等願追隨張百戶。”兩名總旗齊聲答道。rs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明地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齊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齊橙並收藏大明地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