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昊給朱常津推薦的人,就是豐城龍光書院的教諭吳之誠。


    俗話說,死道友不死貧道,蘇昊自己不想去給朱常津講課,就必須找到一個替身。


    他在腦子裏盤算了一圈,突然想到了吳之誠這樣一個人物,如果說一定要給朱常津找一個家庭教師的話,恐怕沒有人比吳之誠更為合適了。


    蘇昊此前曾聽徐光啟他們說,老吳這一年多來研究西方科技幾乎要入魔了,教學的事情早就丟到了九霄雲外。


    像這樣一個人,再當教諭肯定是沒戲了,但如果能夠推薦他到崇王府來當個清客,平時給朱常津講講數學和物理,餘下的時間自己去搞研究,那倒是一個雙贏的結果。


    朱常津對於蘇昊給自己推薦教師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對於諾大的崇王府來說,多養一兩個閑人根本不是什麽值得掛懷的事情。


    既然蘇昊說這個人不錯,那他就應承下來,至少也得給蘇昊一個麵子吧。


    聊完朱常津的理想,二人的話題轉到了蘇昊的差使上。


    朱常津問道:“蘇學士,你接了朝廷的差使,怎麽沒見你有什麽動靜啊?莫非你還在等什麽?”蘇昊道:“世子何出此言,蘇某一下都在全力辦差,隻是沒有及時向世子稟報罷了。”


    朱常津道:“蘇學士說笑了,本世子哪有資格聽你稟報。


    不過,我倒是聽人說,蘇學士每日隻是在汝寧城裏聽書看戲,既沒有到鄉間去查訪。


    也不曾傳喚過苦主,這等辦差的方法。


    本世子倒是頭一次見。”


    “嗬嗬,原來世子一直都在關心蘇某,蘇某感激涕零。”


    蘇昊笑著說道。


    蘇昊嘴裏說是感激,其實已經是在對朱常津提出質問了。


    照理說,蘇昊如何辦案,與朱常津是毫無關係的,但朱常津卻知道蘇昊每天聽書看戲的事情,顯然就是安排了眼線專門盯著蘇昊。


    監視朝廷命官的事情。


    私下裏做做也就罷了,拿到桌麵上來說,可就大家臉上都不太好看了。


    對於蘇昊的質問,朱常津並不在意,作為皇親,他就算承認自己在對蘇昊進行盯梢,蘇昊又能拿他怎麽樣?他用懶洋洋的口吻說道:“關心你蘇學士的。


    豈止本世子。


    劉知府、杜同知他們,也都在關心著你呢,蘇學士在合適的時候,也當去感謝感謝他們才是。”


    “原來如此,那倒是蘇某疏忽了。”


    蘇昊點頭道,“原來有這麽多大人在關心蘇某的一舉一動。


    蘇某倒是讓大家失望了。”


    “蘇學士,本世子想問你一句實話,這汝寧的事情,你是想徹查,還是想走過場?”朱常津不願與蘇昊再兜圈子了。


    直截了當地問道。


    像他這種身份的人,別人看不起他。


    他也看不起別人,所以平日裏根本就不知道啥叫委婉,能夠和蘇昊打這樣半天哈哈,對於朱常津來說,已經是非常超乎常規的事情了。


    朱常津這話問得蘇昊有點啞,是要徹查還是要走過場,這根本就不是能夠公開說的事情,蘇昊對朱常津並沒有什麽信任,怎麽能夠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呢?但朱常津已經問到跟前了,也由不得蘇昊回避,他想了想,說道:“從明哲保身這方麵來說,蘇某最好是走走過場就算了。


    但要從不負聖恩這方麵來說,蘇某理當徹查。”


    “汝寧的水很深,蘇學士若想徹查,隻怕最後會不得幹淨啊。”


    朱常津說道。


    蘇昊道:“據昊所知,推薦昊到汝寧來的人,也是希望昊不得幹淨脫身的。


    既然別人有這樣的打算,昊也不能讓人失望是不是?”“哈哈,這話有理。”


    朱常津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蘇昊這番回答,雖然沒有明確說出自己的想法,但也已經給了朱常津一些暗示了。


    朱常津端起酒,敬了蘇昊一下,說道:“蘇學士果然是有擔當之人,本世子佩服。


    本世子也放句話在這,查案之時,若有用得上本世子之處,蘇學士盡管開口就是了。”


    “那蘇某就借世子之酒,先謝過世子援手了。”


    蘇昊也端起酒杯,與朱常津幹了一杯。


    酒足菜飽,朱常津與蘇昊攜手走出了東興樓,在樓前握手道別。


    蘇昊眼角的餘光可以看到,在街頭巷尾,有那麽幾撥賊眉鼠眼之徒,正在偷窺著他與朱常津說話、告別的一舉一動。


    聯想到朱常津說起的情況,蘇昊能夠猜出,這些人應當是劉其昌、杜惟明等人派出的眼線,他今日與朱常津喝酒的事情,還不定被汝寧的官員們如何解讀呢。


    想琢磨就琢磨吧,哥不搞陰謀,哥搞的都是陽謀,在太陽底下,所有的汙泥濁水都會現形的,蘇昊在心裏暗暗地想到。


    對於蘇昊與朱常津會麵之後相談甚歡這個消息,劉其昌和杜惟明都深感意外。


    他們是和朱常津打過交道的,知道這位世子性格上有些孤僻,對他們這些官員一向沒什麽好臉。


    蘇昊年輕氣盛,這樣一個人與世子碰在一起,怎麽也應當是互不相讓,最終不歡而散才對。


    怎麽可能攜著手一塊從酒樓上下來呢?“莫非世子與這蘇昊談定了什麽事情?”杜惟明猜測道。


    劉其昌想了想,說道:“他們能有什麽共同的事情可說?世子喜歡的那些東西,蘇昊應當都是不感興趣的吧?我可聽說,蘇昊到汝寧這麽長時間,從未到過那些尋歡場所。”


    杜惟明道:“不管他們談了什麽,隻要蘇昊真的想查汝寧的土地問題,他就一定會和崇王府發生衝突的。


    除非他真的不想查了,隻是走走過場而已。”


    “沒準我們這位蘇學士,就真的隻是想走走過場了。”


    劉其昌冷笑道。


    “劉知府,要不要讓下麵的人做點準備,別讓他這一顆耗子屎壞了一鍋飯?”杜惟明請示道。


    劉其昌道:“先不必著急吧,下麵的人口風不嚴,若是打了招呼,沒準反而會弄巧成拙了。


    等到這個蘇昊想去下麵查訪的時候,再打招呼也不遲吧。”


    “劉知府所言極是,屬下記住了。”


    杜惟明應道。


    蘇昊不知道汝寧的知府、同知是如何議論他的,對於朱常津請他吃飯一事,他照舊要去向李贄請教一下,讓李贄幫他分析分析朱常津的用意。


    “依老夫看來,這個世子或許是真的毫無心機,他隻是想和你交個朋友吧。”


    李贄在聽完蘇昊介紹的情況之後,作出了這樣的判斷。


    他當過好幾個部門的官員,也到過不少藩國,知道這歇王的德行。


    說他們毫無心機,已經算是比較客氣的話了,要照實說,就是嘲笑他們弱智,沒有任何智慧可言。


    “那麽,我當如何做呢?”蘇昊問道。


    李贄笑道:“世子願意和你做朋友,你有何猶豫的?崇王府雖然不管是大府,但也頗有一些家資。


    和這樣的富家做朋友,至少吃喝是不愁了。”


    蘇昊道:“我關心的是,我們如果要清查豪強侵占土地的事情,會不會查到崇王府頭上?世子跟我說,他願意助我查案,我想知道這句話到底是真正的好意,還是一種暗示,或者威脅?”李贄拍拍手邊的一堆卷宗,說道:“改之,這幾日我們幾個人晝夜無休地在閱讀這些案卷,薛勇手裏還有當年程通判查案的時候留下的資料,我們也一並分析過了,現在已經梳理出了一些眉目。


    不過,有些東西還需要到鄉間去實地查證,找到那朽主。


    鄧奎他們下鄉去,也查到了不少東西,每日都有密信送進府來。


    結合所有這些證據來看,汝寧府的土地問題,與崇王府也是分不開的。”


    “這麽說,最終我們還得查到崇王府頭上去?”蘇昊問道。


    李贄道:“這就是麻煩所在了。


    若要繞過崇王府,很多事情都無法理清,有許多豪強都與崇王府有瓜葛,完全不動崇王府,這些案子就查不下去。


    但是,如果要查崇王府,又超出了蘇學士你的權限,鬧不好,聖上都會出來拉偏手的。”


    “這就是為什麽此前那些官員都查不下去的原因所在吧?”蘇昊說道。


    李贄道:“崇王府是一方麵,汝寧府上下的官員也是一個方麵,汝寧的官紳勾結也是非常嚴重的,就連劉其昌自己,都不見得有多幹淨呢。”


    蘇昊冷笑道:“這就是他們為什麽要派人來監視我的原因吧?”李贄道:“你現在每日遊手好閑,倒的確能夠讓對手對你產生輕慢之心。


    不過,一旦他們反應過來,我想他們的反擊也會是非常強烈的。


    豪強、官府,加上崇王,這幾股勢力加起來,你一個小小的侍讀學士,隻怕是扛不起啊。”


    蘇昊道:“我也不是孤家寡人啊,我背後有汝寧的百萬百姓,難道還怕這些黑惡勢力不成?”“哈哈,果然是年少輕狂,頗有幾分老夫當年的風采啊。”


    李贄也不知道是褒還是貶,這老頭驕傲起來無人可比,蘇昊已經有些習慣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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