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退朝回到後宮,腦子還有些嗡嗡作響,實在是讓程棟的呱噪給折磨出來的。李龍跟在萬曆身後,侍候萬曆坐下,給他倒上水,然後垂著手肅立在一旁,等著萬曆說話。


    “李龍,你對蕭如熏要出兵一事,是如何看的?”萬曆問道。


    李龍道:“回萬歲爺,奴才不了解這個蕭如熏,說不上這件事到底靠不靠譜。不過,蕭如熏的條陳裏說,他是與蘇昊聯手,這奴才心裏可就踏實了。萬歲爺您想想看,有蘇昊出手的事情,哪有辦不成的?”


    “哈哈,朕也是這樣想的!”萬曆大笑起來,陰鬱的心情一掃而散,“這個程棟說點啥,朕聽了都生氣。那個蘇昊說點啥,朕聽了都高興。這人和人的差別,怎麽能這麽大呢。”


    李龍道:“萬歲爺,既然您這麽喜歡這個蘇昊,就讓他回京城來,給他個大官做,這樣天天上朝都能見到他,豈不是好?”


    萬曆道:“他現在還年輕,讓他多礪煉礪煉,對他有好處。他如果真能夠到草原上把韃靼人狠狠地揍一頓,也算替朕出了一口惡氣了。”


    李龍道:“萬歲爺,現在的關鍵是,朝廷得允許蘇昊和蕭如熏出兵才行。可是那個姓程的小子這一番話,把大家都說啞了,這事該怎麽辦,萬歲爺您還得有個章程啊。”


    萬曆歎了口氣,道:“朕豈不知道這一點,可是這個程棟是言官,他說什麽,朕還得聽著。若是朝中的大臣們都不讚成出兵,朕也沒有辦法啊。”


    李龍也傻眼了,他不過是因為能夠幫萬曆掙到零花錢,又會拍鄭妃的馬屁,這才得到了萬曆的寵信。要說怎麽和言官鬥智,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他沉默了一會,也學著萬曆的樣子歎了口氣,說道:“唉,這事還真是難辦,若是蘇昊在京城,沒準他就有辦法了。”


    這君臣二人在宮裏長籲短歎,大臣們卻沒這麽多苦衷,退朝之後,他們就三五成群地該幹嘛就幹嘛去了。吏部侍郎周惟安坐著轎往家走,後麵追來了一個小廝,在轎外對周惟安說道:“周侍郎,我家侯爺想問問你今日是否有空。”


    周惟安挑開轎簾,認得那小廝是莊彌高家裏的仆人,便笑著應道:“哦,有空啊。怎麽,你家侯爺也有閑嗎?”


    “正是,我家侯爺說想到周侍郎家去對弈幾局呢。”小廝也笑著說道。


    “你去跟你家侯爺說,周某說了,固所願也,不敢請耳。”周惟安說道。


    小廝跑回去向同樣坐在轎子裏的莊彌高報告,莊彌高哈哈一笑,吩咐轎夫跟著周惟安的轎子走,二人一齊來到了周惟安的府上。


    在會客廳坐定之後,周惟安問道:“莊兄,今日朝上所議之事,你有何看法啊?”


    莊彌高道:“我是有點納悶啊,蕭如熏想對草原用兵,怎麽能不用錢呢?若是他向兵部申請幾十萬兩銀子,我倒想讚成他的提議。這些銀子,必定是用來買蘇家工廠的火器的嘛。對了,周兄,你有沒有聽說,遼東的李如鬆,願意出十幾萬兩來向蘇家工廠買火器呢。”


    周惟安笑道:“當然聽說了。你說蘇改之這個小年輕,倒真有本事,弄出這些火器來,還真能賣個大價錢。當初董天章說要在蘇家工廠入股,我還不太讚成,現在看來,這蘇改之整出來的東西,真是個聚寶盆啊。”


    莊彌高道:“可不是嗎,蘇改之這家夥,的確是讓人不得不刮目相看啊。”


    “那像程棟那小子那樣狗屁不通,光會背點聖賢文章。”周惟安不屑地說道。他其實也是曾經力挺程棟的大臣之一,但在他心裏,對程棟的定位就是一杆槍而已。當了這麽多年官,他早就知道什麽聖賢之道都是假的,實實在在的利益才是真的。而在謀利益這方麵,蘇昊比程棟可強出百倍也不止了。


    董天章和楊來禎分別是周惟安和莊彌高的走狗,董、楊二人在蘇昊的工廠裏入股,然後打著周惟安、莊彌高的旗號負責兜售工廠裏出產的各種稀罕產品,拿到的分紅頗為可觀。這些分紅自然有相當一部分是要交給各自背後的主子的,所以周惟安和莊彌高都是蘇昊辦實業的受益人,對於蘇昊自然是滿懷好感的。


    這一回,蕭如熏提出要出境去作戰,周、莊二人想得最多的,不是什麽仁義道德問題,也不是朝廷的財政能不能支撐的問題,而在這一仗中他們是不是能夠得到好處。如果朝廷為了打仗而拿出大筆銀子來采購蘇家的火器,那麽他們自然是可以從中獲益的,他們就會表示讚成。而現在,蕭如熏卻在條陳中提出不需要增加什麽軍費,周、莊二人看不到自己的好處,當然沒什麽興趣來支持。


    “不需要額外的軍費,蕭如熏準備怎麽打這一仗啊?”莊彌高隨口問道。


    周惟安搖搖頭:“我哪知道,沒準他真的是因為升官而迷了心竅,想標新立異搞點名堂出來呢。”


    “這種事,讓申首輔他們頭疼去好了。”莊彌高也附和道。


    正說著,一名周府的家人跑了進來,報告道:“侍郎,莊侯爺,董掌櫃和楊掌櫃從寧夏回來了,聽說二位老爺都在,他們請求麵見。”


    “哦?這麽巧。”周惟安與莊彌高對視了一眼,然後對家人招了招手,說道:“有請二位掌櫃到堂上回話。”


    不一會,董天章和楊來禎被帶進來了。他們一進門就分別向周惟安和莊彌高行禮,又獻上他們從寧夏衛弄來的寶貝。哱拜倉皇出逃,府上留下不少珠寶、字畫之類的收藏品,都成了明軍的戰利品。董、楊二人都是活絡之人,他們從葉夢熊手裏買下了一些這樣的戰利品,帶回京城,正好用於送給關鍵的人物。


    周惟安和莊彌高收下禮物,又與董、楊二人寒暄了幾句,然後便切入了正題。周惟安對董天章問道:“亭也啊,你們這次回來,蘇昊可曾讓你們帶什麽話回來沒有?”


    “回侍郎,天章正是帶著蘇副總兵的話回來的。”董天章躬身說道。


    “哦?他有話要對我們說?”莊彌高來了精神,以他的經驗,但凡蘇昊插手的事,必定是有意思的,至於能夠給自己帶來多大的好處,那就不好說了。


    董天章對周惟安說道:“侍郎,能否讓下人抬張桌子來,蘇副總兵讓天章帶來一樣東西,說侍郎和莊侯爺一看便知。”


    這個要求並不複雜,周惟安吩咐一聲,便有下人抬來了一張大桌子,擺放在客廳的中間。周惟安從身上取出一塊絹帛,攤開在桌子上,然後說道:“侍郎和莊侯爺請看,這就是蘇副總兵讓小人帶回來的東西。”


    “地圖?”周惟安一眼就認出了絹帛上畫的內容,他湊上前去,細細看了一番,說道:“這是大明九邊的略圖,外麵是草原……還有山脈和河流,這是蘇改之所畫?”


    董天章道:“正是蘇副總兵所畫,然後由他麾下的繡工給繡出來的。這些山脈、河流,並未經過勘測,是蘇副總兵自己想象出來的。”


    勘輿營在平虜城的時候,曾經出邊牆到周邊的草原進行過測繪,但這一次蘇昊提供的略圖,範圍更廣,向東延伸到了遼東,向北則到了今天外蒙的範圍。這樣大一片區域,是勘輿營沒有勘測過的,蘇昊隻能憑著後世的記憶大致地畫出來。他所提供的本身也隻是一幅略圖,所以也不用追求什麽精確度了。


    “他獻這樣一張圖,是何用意?”莊彌高在旁邊看了半天,沒看出什麽名堂來,忍不住對楊來禎問道。


    楊來禎道:“侯爺,您注意看,這圖上有這些小標記。”


    莊彌高順著楊來禎的手指看去,果然在圖上發現了一些圓形、方形、三角形的小標記,星羅棋布於整片草原之上。


    “這是什麽意思?”莊彌高道。


    “侯爺,蘇副總兵說,這圓形表示的是金礦,方形是煤礦,三角形是鐵礦,還有這些,是鉛礦、鹽礦、堿礦、磷礦,全都是寶貝。”楊來禎說道。


    “礦!”周惟安和莊彌高的精神都為之一振,他們用貪婪的眼光看著那地圖,漸漸有些明白蘇昊的意思了。


    董天章道:“侍郎,莊侯爺,蘇副總兵說,這草原上遍地都是寶,不拿過來用,實在是太可惜了。他托小人和詔伯回來問二位大人,有沒有興趣到草原上去開礦。”


    “這還用說。”周惟安笑道,“他攛掇蕭如熏出兵草原,就是為了要采這些礦嗎?”


    董天章道:“蘇副總兵說,他和蕭總兵要的是功勞,至於這些礦,就送給二位大人了。不過,二位大人得想辦法讓朝廷頒下出兵的旨意,要不,這些礦隻能放在那裏,我們隻能望洋興歎了。”


    “光憑我們二人,怎麽可能左右朝廷的決定?”莊彌高嘟噥道,他對這些礦心裏癢癢的,但也知道,能不能出兵這件事,不是他和周惟安兩個人說了就能算數的。


    周惟安倒是聽懂了,他搖搖頭道:“老莊,咱們都被那個蘇改之給耍了。他說是說把這些礦都送給我們,其實是拿咱們當使喚呢。要讓朝廷同意出兵,得是眾臣一齊讚成才行。蘇昊的意思,是讓咱們拉眾臣一起瓜分這些礦藏,換得他們的支持啊。”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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