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蕭如熏到底是什麽打算呢?”


    在哱拜部落的營地外,哱拜騎在馬上,抬眼望著遠處巍峨的賀蘭山脈,自言自語地念道。


    鄧奎率一隊步兵翻越賀蘭山進入阿拉善草原,這件事情除了哈斯烏拉和他的一些心腹之外,再沒有其他人知曉。就算是哈斯烏拉部落裏的普通牧民,也隻是聽說首領請到了一些朋友來幫自己部落撐腰,首領還從其他部落那裏交換了一些駿馬和鞍韉之類的東西,送給他的那些朋友們。至於這些朋友來自於何方,大家知道的就不多了。


    對於哱拜來說,明軍的威脅是始終存在的,但明軍究竟打算如何對付他,他卻想不出來。蕭如熏在寧夏城裏磨刀霍霍,哱拜覺得自己雖然遠在幾百裏外都能夠聽到。一開始,他就派出人馬在賀蘭山的各個隘口駐紮監視,防備明軍進犯。接著,由於擔心監視的人被明軍收買,或者被明軍暗算,因此又加派了一組人去監視那些負責監視隘口的人。現在,第二組已經派出一段時間,他又開始覺得心裏打鼓了,正琢磨著是不是該再派出第三組去監視第二組……


    最難受的事情,莫過於知道對手在惦記自己,卻又遲遲按兵不動。哱拜希望蕭如熏馬上就派出大兵殺向草原,即使他自己還沒有完全準備好,也比像現在這樣牽腸掛肚要好得多。


    在敗出寧夏城、逃回草原這幾個月時間裏,哱拜老了許多。他做了那麽多事情,每一件事情在消耗著他寶貴的精力。


    最初,他帶著幾千騎兵殺回自己原來的部落,幹掉了部落首領,奪到了部落的大權。隨後,他花了很大的力氣,清洗部落中那些效忠於原首領的人,除去了身邊的隱患。在確信自己已經站住腳之後,他開始與周邊的小部落進行聯絡,用威逼和利誘的兩手,要求各個小部落臣服於自己。


    收編周圍的小部落,是一件很難的事情。武力自然可以讓他盡快達到目的,但同時也要折損他的士兵。從寧夏城裏帶出來的這幾千人馬,是他最忠誠的部屬,折損掉一個,就意味著他的力量受到了一分的損害。所以,哱拜總是希望自己能夠不戰而屈人之兵,用最小的代價去占有那些小部落的資源。


    哈斯烏拉部落也是哱拜盯上的目標之一,他派人去找哈斯烏拉談了好幾次,許下各種動聽的諾言。哈斯烏拉的態度不陰不陽,一方麵表示願意臣服,另一方麵又提出了種種條件,做出一副與哱拜討價還價的架式。像哈斯烏拉這樣表現的部落首領並不在少數,他們的心理哱拜也是清楚的,那就是既害怕他的勢力,又擔心他是兔子尾巴長不了,所以都帶著幾分觀望的心思。


    除了與這些小部落談判之外,哱拜還要提防著東邊的著力兔和西邊的卜失兔這兩股大勢力。在整個蒙古草原上,勢力的分配是非常錯綜複雜的。表麵上說,所有的部落都要聽命於歸化城裏的大汗扯力克,他是受了明廷冊封的“順義王”。但是,扯力克並不能真正地一統草原,無數的草原部落分屬於眾多的小汗王的。


    哱拜的目標,是成為草原上的一個新汗王,擁有自己的一片勢力範圍。但這樣一來,就不可避免地會受到原來的小汗王們的敵視。著力兔和卜失兔就是兩個對哱拜虎視眈眈的小汗王,隻是一時還騰不出手來收拾他這個競爭者而已。


    難啊,哱拜歎著氣對自己說,要發展自己的勢力,又不能過早地激怒著力兔和卜失兔,同時還要防備著蕭如熏的追殺,這樣的日子實在是太艱難了。


    除了政治上的問題之外,生活問題也是哱拜麵臨的一大難題。草原上的生活條件,與寧夏城相比,可以說是天堂與地獄的差別。哱拜作為軍中的主將,生活待遇方麵還可以保障。而他手下的那些蒼頭軍士兵,都是在寧夏城裏吃喝嫖賭慣了的,現在被扔到這荒涼的草原上,吃喝都大不如以前,各種怨言已經如蔓草一般滋生開來了。


    “父王,再這樣下去不行啊,咱們是不是該考慮攻打一兩座城池,劫掠些給養讓士卒們改善改善?”哱承恩像是知道哱拜的想法一樣,在他身邊勸說道。


    “糊塗,明軍初勝,士氣正旺,這個時候我們去攻打大明的城池,不是找死嗎?”哱拜斥道。


    哱承恩道:“這草原上的日子,實在是太難過了。將士們沒有好酒,哪有打仗的勁頭?再這樣拖下去,隻怕蕭如熏不來攻打我們,我們自己也會垮了。”


    哱拜把眼睛一瞪,說道:“承恩,是你自己過不了這樣的日子了吧?”


    “這日子本來就不是人過的。”哱承恩嘟囔道,在他心裏,已經開始後悔此前造反的事情了。如果當初不起兵造反,那麽他們現在還在寧夏城裏作威作福呢。雖然有黨馨這樣的狗官騎在他們父子頭上,但好歹他們還是寧夏一霸,吃香的、喝辣的,哪會像現在這樣成天隻能喝些酸得掉牙的馬奶酒。


    “不打敗蕭如熏,我們就回不去寧夏城。”哱拜沒有再訓斥哱承恩,他知道哱承恩的想法是普遍的,其他人雖然嘴上沒說,但心裏也都在嘀咕。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啊,哱拜無比感慨地想著。


    “王爺,這蕭如熏沒準真的是虛張聲勢吧?”部將土文秀說道,“他說要進草原來追殺我們,可以鬧騰了好幾個月了,也沒見動靜。咱們派往各隘口的軍士報回來的消息,都是說明軍隻是訓練,並無出兵之意。是不是我們也該調些人回來,趁機把周圍那些不聽話的部落教訓教訓?”


    “報!”


    土文秀話音未落,就見一騎快馬從東邊飛馳而來,馬蹄踏在草地上,騰起一片塵土。那騎手策馬一直衝到距離哱拜等人隻有十幾步遠的地方,翻身下馬,一路小跑來到哱拜麵前,單膝跪地,大聲報告道:“報王爺,寧夏衛的明軍兩萬人出了邊牆,向打磑口方向開過來了。”


    “打磑口?”哱拜又驚又喜,懸了多日的心終於放下來了。


    打磑口是賀蘭山東麓的一個山口,從打磑口進山,通過一條狹長的山穀,可以翻越賀蘭山,這是通過賀蘭山的幾個通道之一。明初的時候,明軍曾在打磑口修築過關堡,但隨後棄守,蒙古人便占據了打磑口,與明軍的邊牆關堡對峙。


    在過去幾十年中,由於山洪衝刷等原因,打磑口的關堡逐漸損毀,隻剩下一些斷壁殘垣,已無防守價值。不過,由於明軍從未試圖翻越賀蘭山進攻蒙古部落,所以這個關隘的興衰,也就無人在意了。


    這一次,哱拜由於擔心蕭如熏興兵討伐,因此往各個隘口都派出了哨兵,打磑口也同樣有一小隊士兵駐守。前來報信的這名士兵,就是從打磑口趕回來的。


    “明軍的構成如何?”哱承恩對那送信士兵問道。


    “一萬五千步兵,五千騎兵,還帶著30輛炮車。”士兵答道。勘輿營的炮車是哱拜軍見識過的,他們知道那種外表看起來像是一個大木頭箱子的馬車,其實裏麵藏的就是火炮。


    “蕭如熏果然是想倚仗火器之利來與我軍決戰。”土文秀說道,“可是,他就沒想過這火炮在山隘之中隻是一個擺設嗎?”


    “連擺設都不如。”哱承恩道,“從打磑口進山,這一路崎嶇不平,炮車沉重,行走不易,隻會成為隊伍的拖累。若是我軍從兩側山上衝下來,明軍的火器施展不開,尤其是這火炮,簡直就是給我們送的禮物。”


    “你來的時候,明軍到了什麽地方?”哱拜問道。


    那士兵道:“我們小旗看到明軍出了邊牆,就派我來報信了。我看到,明軍的確是向打磑口的方向開進,但速度很慢。他們前麵有人在平整道路,好像是為了讓炮車能夠走動。”


    “會不會又是蕭如熏的疲兵之計呢?”哱承恩對哱拜問道。


    哱拜道:“蕭如熏動用了兩萬人,應當不是疲兵之計,否則他就是先把自己的兵馬給累著了。這樣吧,不管他是什麽想法,我們都必須有所動作。承恩,你速帶1000人前往蘆峪溝設防。如果遇到明軍,就想方設法遲滯明軍的速度,為父隨後就帶大軍前往,與明軍決一死戰。”


    “得令!”哱承恩大聲答應著,策馬返回營地。緊接著,營地裏就響起了牛角號的聲音,一群一群的士兵從營帳裏跑出來,列隊集合。


    “兄弟們,可惡的蕭如熏毀了咱們在寧夏城的基業,現在又帶兵出打磑口向我們追殺過來了。這草原是咱們蒙古人的天下,豈能容蕭如熏這個漢人隨意撒野。王爺命令咱們,馬上趕往蘆峪溝,準備伏擊明軍。明軍大軍出征,攜帶給養必定十分充裕,咱們隻要能夠打敗明軍,這些給養就是咱們的了!”哱承恩在隊前慷慨激昂地進行了戰前動員。


    “殺蕭如熏!搶漢人的酒菜!”士兵們齊聲吼道,在他們中間,其實也有不少漢人士兵,隻是到草原之後,他們早就忘了自己的民族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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