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是天朝第二大城市,規模僅次於京城,有內外城之分。內城繁華,麵積較小,外城廣闊,相對就要落後得多,肖家地處外城城郊,四分之一個時辰的車程內能找到的最好的大夫便是安大夫,再遠的話,就不如多趕四分之一時辰的路直接進內城尋找名醫了。


    肖紫晨坐在馬車上,並沒有因為穿越後的第一次出門而感到興奮,她甚至都沒有xian開車簾向窗外看過一眼,隻是默默的縮在被子裏,回想之前在**偷聽偷看到的一幕。


    雖然穿越之後的處境不妙,遇到的問題也很棘手,但肖紫晨依然覺得自己運氣不錯,有一個像景緣這樣的好妹妹可以依賴,可以信任,這一份濃濃的親情,比什麽都強。景緣一直對她說,即使被趕出去了也沒關係,她會陪著她,不會丟下她,這讓她安心,讓她感動,讓她在鼓起勇氣準備麵對困難的時候,感到有人穩穩的站在她身邊陪她戰鬥,不至於感到孤單無助。


    如今看來,景緣跟她的關係並不像她想象的那麽好,景緣說著這些話的初衷不單單是姐妹情深,還有更深一層的含義,那就是讓她冷靜下來,不要再做類似自殺的傻事。如果她判斷的沒錯,在景緣的心裏,她已經被拋棄了。


    原來她已經被所有人拋棄了!


    肖紫晨鼻子酸溜溜的,淚水直在眼眶裏打轉。她忽然覺得好可憐好可憐,從來沒那麽可憐過。那是有心無力的可憐,無從下手的可憐,無可奈何的可憐。


    連情同親姐妹的景緣都在心裏放棄了她,更不要說在其他人眼中她是個什麽形象。無論在任何家庭中,沒有地位的人,不被家人看重的人,說話都是沒份量的。就算她頂了個主母的名頭又如何,就算她真的想到了解決家庭危機的方法又如何。如果家裏人壓根就不承認她,是絕不會聽取她的意見的。


    本來她早就有預感,那個上吊肖紫晨很可能留了個大爛攤子給她。所以也做好完全接受這副爛攤子的準備。隻是她沒料到,這副爛到不能再爛的攤子,或許真不是她可以應付的。


    景緣放棄了她,這令她非常傷心,可設身處地的想想,她又找不出理由埋怨景緣。假如她跟景緣的身份對調,她百分之百老早就拋棄以前的那個上吊肖紫晨了。相較之下,景緣實在仁慈。


    拋開外在因素,其實肖紫晨現在所占據的這具身體,也是她覺得自己可憐的一項重要因素。


    肖紫晨曾經在網絡上看到這樣一句話——不要跟腦殘的人講道理,因為腦殘人士的大腦裏會自動釋放一種電波,自動過濾掉對自己不利的證據。


    她覺得自己如今正是很被動的處於這樣一種狀況。穿越時見到的那個白西裝說的不錯,她的大腦裏確實多了許多許多不屬於她的記憶,許多記憶甚至都改變了她從前的習慣,因此她很好的接受了古代肖紫晨的身份。


    不過,這些記憶不是全部,她甚至有些悲觀的懷疑,這些記憶僅僅是古代肖紫晨所有經曆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肖紫晨在記憶中幾乎找不到不開心的回憶,關於肖家這個大家庭,她記得所有的人,卻不記得任何與她們有過衝突的畫麵。


    六姐七姐說她是廢物,假如這個稱號實至名歸,那麽她應該有許多關於失敗的回憶才對。小桃說她們商量過出了肖家怎麽過,又說以前的肖紫晨因為預見到自己有可能的遭遇而選擇了上吊這種害人害己的終結辦法。她不記得上吊肖紫晨到底幹過多少蠢事,不記得她是如何嫁進肖家來的,她甚至不記得她的丈夫長什麽樣。


    她不記得這些事,也就無從判斷另一件事——從前的那個肖紫晨,她是在穿越時永久性的帶走了這些不好的回憶,還是她早就拋棄了這些回憶,好像電視裏描述的那種名叫選擇性失憶症的心理疾病。


    肖紫晨相信,能不能找回失去的記憶,與她能不能改變在別人眼中瘋狗廢物的形象,能不能在今後很好的活下去,關係重大。例如現在,她可以向曾經被她傷害過的人道歉,不管對方能不能原諒,起碼要讓對方看到自己的誠意。


    想到這,肖紫晨忍不住偏過頭,去看看那個她最信任的人,那個被她傷害最深的人,沒有想到,景緣也正在看著她,兩人四目相對,肖紫晨覺得自己有許多話想講,又不知從何說起。


    還是景緣先開了話頭,她抱歉的說,“姐,你不要怪小桃,她嘴巴毒,心卻是好的。我們也並不想拋棄你,至少,我不會拋棄你。”看來她已猜到肖紫晨聽到她們的對話了。


    “該說抱歉的,應該是我吧。”肖紫晨這樣想著。她真的很想代替從前的古代肖紫晨對景緣說聲對不起,可這單薄的對不起三個字,她說出來又有什麽用呢,她連從前的肖紫晨為什麽要咬她景緣都不知道,她能把對不起三個字中應該包含的歉意都表達出來嗎?很顯然,她不能。


    她當然也知道小桃是好的,雖然她罵她是懶狗瘋狗死狗急狗,毫不掩飾的鄙視她,唾棄她,但她依然願意為了不讓景緣為難而願意白養她。這份寬宏這份仁慈,不是一般人所能擁有的。


    更不要說景緣。她的姐姐曾經真如瘋狗一樣的咬過她,還不止一次,說不定還打過她,罵過她。就連結束自己的生命,都選擇了一種無良的手段,讓景緣也跟著倒黴。


    最終肖紫晨隻能搖搖頭,把頭埋在被子裏,不讓景緣看到她流淚的樣子。她一向是堅強的,也認為現代社會裏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紐帶已薄弱到了不值一提的地步,自己之所以人緣不錯,是自己常常因為懶得計較而扮演首先付出或者多付出的那個角色。若非穿越,若非遇見了景緣跟小桃,若非親眼所見親身體會,她不會相信,自己竟然會體會到如此深厚純真的情誼,竟然會有被兩個十六七歲小女孩感動到流淚的那天!


    “我發誓,我一定要當好這個家,解決掉所有的麻煩,讓身邊的人,全過上好日子!”肖紫晨在心裏對自己說。“也許過去已不可追,但是未來,我絕不會放!”


    作為天朝第二大城市,天朝南部的經濟政治中心,金陵的官道修得極好,再配上肖家優秀的車夫,不知不覺中,半個時辰已經過去,醫館到了。


    內城的名醫中,最有名的便是妙手仙宗的宋大夫宋惠,狄大夫狄英,海大夫海國開三人。妙手仙宗聽名字像個江湖門派,實際上是這三個名醫合開的大醫館。


    這三個醫學奇才本來是勢同水火的競爭關係,為了讓自己的名頭更響,生意更好,他們慘烈的廝殺。腦細胞死得多,醫術研究也耽擱不少,敵人卻一個都沒倒下。在一次江南總督舉辦的酒會上,年輕的金陵知府對他們說,“您三位各自的長處,都是其他人比不了的,因此,您三位要想真較個高低,那也是較不出來的,大家與其鬥個頭破血流,何不抱成一團,合開一家江南最大的最好的醫館呢?”


    於是妙手仙宗,金陵最大,最貴,醫療條件最好的醫館,由此誕生。肖紫晨的記憶中並不包含在妙手仙宗就醫的經曆,因而一開始並未對它抱任何期望。待進了那宗門,才發現它的偉大。


    妙手仙宗所有建築都是臨湖而建,好像一座水上莊園,從外觀上看,共有三個比較密集的建築群,其間亭台樓閣總數不下百間。醫館的設計者並沒有因為憑水建築就省略植被綠化,而是在挖湖之前事先留好了多塊種植樹木花草的陸地,醫館建成後再引水填湖,令小片陸地變成島嶼,又以橋梁連接各處水上幹道,自然景色與人工建築的美好之處,全被和諧完美的展現出來。


    “這是,醫館?”肖紫晨站在仙宗門口,暗暗乍舌。


    “貴不貴?”她又道,之所以問這個,那是不自覺的表現了一下現代人對看病的恐慌。


    景緣隨口回道,“當然了,這是全金陵最貴的醫館啦!”


    肖紫晨倒抽一口涼氣,回想起之前景緣跟小桃的談話,她大致能了解景緣為什麽帶她來,多半是過把癮就死的那種。好嘛,既來之,則安之,能享受幹嘛不享受呢。


    一個知客侍女迎了上來,衝肖紫晨福了一福,道,“肖夫人好。”又對景緣行禮道,“景緣小姐好。請問,肖夫人是哪裏不舒服?”


    此言一出,肖紫晨與景緣大吃一驚,“你怎麽知道我們的來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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