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家前廳裏,肖全昌還在等待著他弟弟的歸來。


    他昨晚一夜沒睡,早上又喝了酒,腦子本來就昏,這會子肖紫晨又回去了,沒人分散他的精力,那瞌睡就順理成章的冒了出來。肖全昌隻覺得忽然之間眼皮好重好重,往下一閉,似乎就再也睜不開了,整個人也隨之癱軟下來,一點力氣都沒有。


    想要回自己的院子去睡覺,卻怎麽都挪不開步子,腦子裏似乎有個人在不停的勸著他,休息一會兒再走吧,休息一會兒再走吧。肖全昌很快就放棄了抵抗,閉著眼,憑著感覺用腳將身側的一張凳子慢慢地勾了過來,兩隻腳往上一搭,身子再往那椅背上一kao,立刻進入了夢鄉。


    男人這種動物,在成年後大多都會染上打鼾的毛病,肖全昌也是其中之一,睡著沒多久,他就鼾了起來,越鼾越是起勁,聲音巨響不說,還很悠長,晨起的下人本來還預備著將前廳打掃一下,見他睡得這麽香,都不太敢強把他弄醒,索性關了門,任他睡去了。


    兩個時辰後,肖家大門外來了一個公差,讓門房傳句話進去,說肖全盛在鹽政司衙門裏昏倒了,讓肖家的人快去領他出來。


    那門房嚇了一跳,趕緊就往家裏跑,他記得早上的時候肖全昌兄弟曾經關照過,說他們會在前廳裏等肖紫晨,後來肖全盛是出門去了,肖全昌卻不曾走,說不定還在那前廳裏頭。


    家裏有人昏倒,還在是在衙.門裏昏倒,這是一件大事,門房不知究竟,先入為主的就壞的地方考慮了,他來到前廳,把門一推,抬眼就見肖全昌kao在椅子上睡覺,想也不想,立刻就是一聲高叫,“不好啦,不好啦,四哥在衙門裏昏倒啦!”


    肖全昌正睡得酣甜,冷不丁被他.這麽一聲大喊嚇到,渾身猛的一抖,屁股下錯了位,跐溜一下便滑下了椅子,摔倒在地上。落了地,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是,迷蒙著睡眼,嘟囔道,“怎了啦,怎麽啦?哎喲,疼疼……”


    門房嚇了一跳,趕緊跑進廳裏,.從桌子底下將他撈了起來,好好扶著重新坐正,肖全昌哼了一會兒,屁股漸漸地久不通了,頭腦也清醒了一些,見門房滿臉的驚慌,就問道,“出什麽事了?你在這喊什麽呢?嚇了我好大一跳。”


    門房現在也不敢亂喊了,小心的說道,“剛才外頭來.了一個官爺,說四哥在衙門裏昏倒了,讓家裏去領人呢!”


    “老四昏倒了?”肖全昌被這句話徹底嚇醒了,他一把.就抓住了門房的胳膊,好像害怕他會忽然跑了似地,焦急的問道,“在哪裏昏倒了?”


    門房道,“在鹽政司衙門!”


    肖全昌想了想,他兄弟不是要去金陵會的嗎,怎.麽又跑去鹽政司了,奇道,“他怎麽去那兒了呢?”


    門房訕笑一聲,道,“小人哪會知道。”


    肖全昌本來就.不是問他的,又想了想,感覺這問題恐怕還得問官差才會知道,趕緊叫人打了水來,隨意的擦了把臉,連衣服都沒工夫換了,就隨著門房到了偏廳。


    進去一看,哪是個官差,不過是個小衙役,心頭稍微安定了一些,一拱手說道,“這位差爺,我是肖全盛的哥哥,請問我弟弟,他是出了什麽事,為何會昏倒呢?”


    那官差隻不過是個傳話的,當然不會知道原因,便說,“你問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是上頭讓我來傳話,我便來了,你既然是他哥哥,那邊快隨我走吧。”


    肖全昌哎了一聲,趕緊吩咐了馬房備車,一路來到鹽政司。


    衙門裏頭,肖全盛已經醒了,正在偏房的一個小廳裏喝茶,見了肖全昌,他似乎覺得很是尷尬,把頭一偏,不去看他。這麽扭扭捏捏的行徑,向來隻有女人害羞時才會這樣,肖全昌大感好奇,一麵接近他兄弟,一麵仔細的大量著他。


    隻見他頭發略有些淩亂,眼角紅紅的,似乎有兩道印跡,身上的衣服東一塊西一塊,染了好多汙漬,特別是膝蓋,以及膝蓋以下,尤其的多。“兄弟,怎麽啦?”肖全昌試探著問道,“你怎麽會昏倒了呢?”


    “我哪知道,”肖全盛小聲嘟囔著,“人要昏,我就有什麽法子。”


    肖全昌又問,“現在好了嗎?”


    “你不都看見了嗎?還問我幹啥。”肖全盛嗔道。


    肖全昌嘿嘿一笑,他弟弟向來都是一副風風火火大大咧咧的,這麽羞答答的樣子,還是頭一回見,想來是覺得自己昏倒在人前太落麵子,不好意思吧。“既然沒事了,那就跟哥哥回家吧。”


    “我不回去。”肖全盛把脖子一縮,人都顯得小了一圈,“我沒事了,哥哥你先回去吧。”


    “真沒事了?”


    “真沒事了。”


    “沒事的話,我先回去也行,”肖全昌道,“那請保鏢的事,你都辦好了嗎?”


    肖全盛沉默了一會,答道,“我沒去辦。”


    肖全昌道,“那我去辦?”


    肖全盛道,“不去了吧,浪費那錢做什麽!”


    肖全昌吃了一驚,這人早上還信誓旦旦一副誓要揭穿肖紫晨真麵目的樣子,怎麽這會竟是直接就放棄了?“那雪紫晨那邊呢?”他問,“不要人監視了?”


    “有人監視著又有什麽用!”肖全盛叫了起來,“她要跑的話,遲早都會跑掉的。”


    這是死撐了,肖全昌懂的,他兄弟今天在這衙門裏一定受了什麽刺激,才會這麽喪氣。正在猶豫要不要問個究竟時,門外來了一個文員,衝肖全昌招了招手。


    肖全昌見狀,就跟著出去了,那文員看著肖全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你是他哥哥還是弟弟?”


    “是哥哥,”肖全昌笑道,“孿生哥哥。”


    “怪不得這麽像呢,”那文員笑道,“你跟我走一趟吧,我們沈大人有話跟你說。”


    “哎哎,好好!”肖全昌正想問個究竟呢,現在有人主動來請,那再好不過。他跟在文員後麵,一路傳樓過院,到鹽政司衙門的最深處。


    進了沈壁的房,那文員就退出去了,沈壁坐在案後,看了肖全昌一眼,指了指客位上的一張椅子,淡淡道,“坐吧。”


    肖全昌哎了一聲,老老實實做了。


    沈壁也起了身,繞過辦公的案桌,到肖全昌對麵坐下,拱了拱手,說道,“本官姓沈,單名一個壁字,是這鹽政司衙門的二把手。”


    肖全昌一聽,是這麽大的一個官,頓時肅然起敬,從站起來,深深地作了一揖,道,“草民肖全昌,見過沈大人。”


    沈壁道,“肖掌櫃不必多禮,坐下說話吧。”


    肖全昌依言坐下,沈壁看著他的眼,問道,“令弟的事情,肖掌櫃都清楚嗎?”


    肖全昌搖搖頭,說道,“回稟大人,草民其實,正在納悶呢。早上我兄弟出門時,並不是預備到衙門裏來的,他壓根就沒提過會到裏來,忽然之間有人告訴我說,我兄弟到了這裏,還暈倒了,草民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還求大人,給我解惑。”


    沈壁嗯了一聲,想了想,開門見山的道,“客套的話,我就不多說了,令弟因為倉庫失火一事,已經被吊銷經濟資格了,這事,你知道的吧?”


    肖全昌茫然的搖搖頭,道,“不知。”


    沈壁奇道,“你是他的孿生哥哥,他都沒有告訴你?”


    肖全昌道,“不瞞大人,草民確實不知,我兄弟他,從來就沒提過這事。大人,您聽我說,那個火災,不是他的失誤,實在是有人惡意為之啊,求大人開開恩,把經濟資格,還給他吧。”


    沈壁道,“是不是惡意,這要金陵府衙門來斷,不是你我說了算的。但民不可一日缺鹽,令弟的經濟資格,已經有人頂替上了,他日若能證明火災確實是有人惡意為之,鹽政司自然會銷了他的案底,讓他擁有重新申請食鹽經濟的資格,但在此之前,你們作為他的家人,應該好好的勸勸他,不要想不開,知道嗎?”


    “草民知道!”肖全昌連連點頭,“草民回去,一定多開導開導他。”


    “嗯,”沈壁也點了點頭,又道,“還有一事,本來我是不想管的,但這事牽扯到我們司長陳大人的名譽,在這裏,我不得不多說一句。”


    “大人您說,草民洗耳恭聽。”


    沈壁道,“令弟能夠拖出囹圄,你們家主母肖紫晨,實在出力良多,我不知道你們家裏出了什麽變故,或是哪裏傳出了什麽謠言,會使令弟誤認為我們司長大人與令嫂有染,雖然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但有時候,謠言猛於虎也,為了我們司長的名譽,我不得不提醒肖掌櫃一句,謠言止於智者。回去應該怎麽做,你知道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肖全昌趕忙答道。沈壁的這句話,把他的汗都嚇出來了,肖全盛確實曾向他暗示過,肖紫晨用了不正當的手段才把他救出牢獄,當時他想,人能救出來就行了,管她用什麽手段呢。現在才知道,原來外麵竟還流傳著這種謠言。


    聽沈壁的意思,肖全盛也是謠言的相信者之一了,這種事,自己心裏想想也就算了,怎麽能讓人知道了呢。如今看來,肖全盛怕是再沒機會重操舊業了,哎,這又是何必呢,回去他一定要好好勸勸肖全盛,讓他管住自己的嘴,莫要一錯再錯。


    ……


    從肖家到金陵會,大約是三刻鍾的路程,肖全盛是大約卯時出的門,來回的時間撐死了也就一個時辰,那雇傭保鏢的時間,撐死也就一個時辰吧,無論怎麽算,巳時他都應該回家了,可肖紫晨一直等到午時都不見有人來找她,差了人去前麵問,回來報告說不僅四哥沒有回來,就連三哥都出門去了,似乎是在鹽政司衙門裏有了什麽問題。


    肖紫晨聽了這個消息,心裏暗暗的冷笑,活該他倒黴,活該他倒黴,她為了這個家忙裏忙外,肖全盛不僅不感激,反而處處添亂,這會子報應來了,又被鹽政司給捉回去了,真是大快人心啊,最好是再把他扔到牢裏關上個幾天,讓他長長心眼。這一次,她可不會再管他了,讓他自己就自己去吧。


    如此想著,早晨被堵在家裏憋悶出的氣也就出了大半,兩條討厭的看門狗都出門去了,沒了束縛,肖紫晨就準備下去照舊上班去了。吃過了午飯,肖紫晨又洗了一個澡,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剛剛到前院,就見大門口閃過一個人影,那條隨風飄舞的大馬尾,實在太眼熟。


    “楚……”站在院裏,她就想叫,她可有一個月沒見他了,她真的很想他很想他,但附近還有許多家丁,她沒有膽子表lou自己的感情,隻喊了一個楚字,硬生生把後兩個字吞進了肚裏。


    大門外,楚漠天剛剛跟門房打了招呼,就聽見院裏肖紫晨叫他,他不知道肖紫晨為什麽隻喊了一個姓就沒有繼續喊下去,大概是她不確定門外的是不是自己吧。既然如此,那他就走進去,讓她看個真真切切。


    “肖夫人!”楚漠天幾步就跨進了肖家的院子,隔著老遠的距離,對肖紫晨揮著手,“肖夫人,許久不見,在下很想念你啊!”


    院裏的家丁丫鬟們聽到他這麽lou骨的表白,全都吃了一驚,不自覺的就往楚漠天的臉上看去,隻見他滿麵的春光,心情好的厲害,眼睛裏除了肖紫晨,再也沒有其他的東西,不過他雖然很專注的看著肖紫晨,臉上卻沒有什麽曖昧,依然是那副正氣十足的模樣,也就隻當做是江湖人物不拘小節的一種表現,沒有太往那方麵想。


    當然,肖紫晨是除外的。一聽到想念你三個字,她的心就像過了一下電似的,麻麻的,讓她情不自禁的顫抖了一下。“楚俠士,你好啊。”她很小心的控製著語氣,讓自己顯得非常淡定,可一張臉紅的柿子一樣,那是無論如何也藏不住的。


    她自己也感覺到了耳根子在發燒,趕緊一側身,把楚漠天向身後一邀,道,“楚俠士,請裏麵坐吧。”


    楚漠天今天才剛剛回到金陵,情緒上是非常激動,非常興奮的,他在金陵會辦完一些必須的手續之後,就馬不停蹄的來到了肖家,他要把一個好消息,立刻告訴給肖紫晨聽,讓她分享到自己的快樂。


    沒料到,自己興衝衝來,見到的卻是肖紫晨一張冷臉,兩廂的反差太大,他一時間心裏就有些不是滋味,便收起了興奮,步子也跟著放緩下來,慢慢的向肖紫晨走去。


    一幹家丁們見到肖紫晨竟是這樣的冷淡,跟楚漠天的熱情完全不配合,也覺得索然無味,就各自掉頭去做各自的事了。隻有一個門房還在大門口喊著,“大夫人,您不出門了嗎?那馬車怎麽辦?”


    肖紫晨回頭道,“讓他們先趕回去吧。”


    門房應了一聲,出門招呼車夫去了。肖紫晨在前,楚漠天在後,兩人一直無話,就這麽走到了肖紫晨的書房。


    一路之上,楚漠天都在打量著肖紫晨的背影,一個月不見,她似乎清瘦了一些,這麽冷的天,看她穿的已經是薄襖子了,但那肩膀,依然是那樣窄小,腰身也一樣那麽纖細,跟一個月前還穿布衣的時候,根本沒多大差別。


    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並不遠,大概就是三四步的樣子,因而楚漠天能夠清楚的感覺到,肖紫晨的身上正在散發著高熱,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從耳根到頸項,都是紅紅的,看樣子,很像是生病,但從她之前的神色判斷,卻又沒有任何病態,最多隻是一點疲態罷了。


    “你,病了嗎?”進屋之後,楚漠天將門在身後關上了,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我好得很,哪會有病呢。”肖紫晨剛剛回到自己的地盤,心情格外的好,一點沒有留意他這麽問的深意。說著,她掉了個頭,正要請楚漠天坐下,見他把門關了,就在幻想著他這麽做是不是想要跟自己獨處,心裏一喜,臉上更好,卻又不好意思真的與他獨處一室,便道,“你把門關了做什麽,這幾天正是特殊時期,隨時都可能有人來找碴,你還是把門開著吧。省的有人胡猜亂想,說我們再裏麵商量什麽詭計。”


    楚漠天道,“我以為你病了,不想讓你吹風,才把門關了。”


    肖紫晨衝他甜甜的一笑,說道,“謝謝你的關心,我沒病,哎,你為何……”說了一半,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臉正在發燒,大約楚漠天問的,就是這個吧。這個問題是沒法回答的,她隻好趕緊找個話題搪塞過去,向身邊的位子對楚漠天一邀,說道,“楚俠士,請過來坐吧。我讓小桃來給你沏茶。”


    楚漠天見肖紫晨一時冷淡的不行,一時又對他笑得這麽溫暖,頓時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但無論如何,對他笑總是比冷冰冰的要好的多,他也就回了她一個微笑,進屋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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