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最後一個上船的唐傑走到隊伍的最前方來。老人的眼神中的冷峻才有了一絲緩和,他從鼻孔裏嘲諷般的輕哼了一聲,說道,“小唐,總是這幾張老麵孔,金陵就沒有能人了嗎?”


    唐傑上前了三步,距老人隻有三尺之遙,他拱了拱手,向老人行了一個晚輩之禮,笑道,“老前輩,這外頭怪冷的,有什麽話,還是進去說吧。”


    老人呲笑一聲,他與唐傑,在生意上既是夥伴,又是對手,唐傑不敢回答他的問題,氣勢上就已完全輸了,今晚上的生意不管做得成做不成,他都已經占了上風。


    老人一個轉身。當先進了船艙,唐傑緊隨其後,其他人也一路跟著進了。肖紫晨跟在最後,進去一看,這船艙非常的寬敞,非常的明亮。四壁之上,每隔幾尺就是一個火盆,艙頂上海掛著三個類似於肖紫晨在友誼飯店見過的巨型吊燈。


    船艙中央是一方圓桌,桌邊擺了一圈的沙發。這裏肖紫晨仔細看了一下,這才確認,確實是沙發,在回望那個艙頂的吊燈,肖紫晨不禁感慨起來。天朝人對自己的文化向來都是非常驕傲的,很多天朝人認為自己的國家是最強的,最好的,對外來的東西,多少都有些抵觸。


    越是年紀大的人,就是越是抵製西洋,認為那些金毛鬼,紅毛鬼都信不過,他們的東西,也最好少碰。眼前的老人至少有七旬的年紀,不僅能夠接受西洋文化,還能加以利用,實在難得。


    眾人在桌邊圍了一圈坐下,老人則站在旁邊,也沒有什麽開場白。直接就對唐傑道,“開始?”


    “開始。”唐傑早已習慣了老人的特色,也好不囉嗦。


    老人拍了拍手掌,船艙右邊的一處暗門仿佛是聲控的一般,應聲就開。一名侍女從中走了出來,手裏托著一個一尺見方的托盤。她將托盤在圓桌中間放好,對場中所有人微笑著點了點頭,緊跟著,她站直了身子,用甜而清脆生意說道,“三百年前,景朝在北地興起,三十年間征戰不斷,最終統一了中國。領土最廣闊的時候,甚至超過了天朝三成。


    景朝從興起之後持續了三百年才滅亡,以開國的景秀王,勵精圖治的景真王,與帶領景朝進入巔峰的景泰王最為出色,在景秀王在位期間,整個王朝奉鷹為國鳥,舉國上下。皆愛穿繡鷹的服飾,愛配鷹紋的玉佩,今天我給大家呈上的,就是景秀王的第三子弘武身前最愛的十二支酒鼎。


    眾所周知,十三年前,弘武之墓在幽州被發現,之後的三天,該墓受到了風聞趕來的盜墓賊瘋狂的洗劫,朝廷震怒,下令誅殺盜墓賊,追回墓葬,最終引發了一場浩劫。人人以誅殺盜墓賊為己任,但在成功誅殺之後,又無法抵擋墓葬的**,自己也淪為盜賊,五年之後,朝廷才頒下發令,不再追究。


    但是,經過五年的殺戮與被殺戮,追殺與被追殺,能完好無損的留在世上的墓葬已經極少了。我家主人有幸,與月前偶然得到了這套酒鼎,請各位鑒賞。”


    一番簡介之後,侍女深深的向在座的眾人道了萬福,轉身離去。客人們目送她步入暗門之後,這才將視線轉了回來,一人伸手進那盤中取了一隻酒鼎出來,細細觀賞。


    這十二隻酒鼎,大小各不相同。大的有小臂那麽長,小的隻有中指那麽長,肖紫晨對玲瓏小巧的東西最有興趣,就拿了那隻最小的酒鼎,在手裏翻看。這隻酒鼎的鼎身承圓柱形,鼎底是半圓狀,三隻鼎腳在鼎的下部被嵌入,長度與鼎身相同。


    在鼎腳之間的鼎身上,各雕了一隻蒼鷹,其中一隻展翅欲飛,另一支靜立不動,還有一隻正撲扇著翅膀,將鋒利的雙爪伸了出來,坐著撲食的姿態。這三隻蒼鷹都掉刻得栩栩如生,深入觀看的話,腦中就會有一種的奇怪的感覺,仿佛那三隻平麵化的雕塑都漸漸變得立體起來,快要飛出鼎身的樣子。


    看著這副美麗的畫卷,肖紫晨的腦筋轉動起來,無數關於古玩,關於景秀王朝的訊息紛紛湧出記憶,在腦海中匯集了,幫助她做著鑒定工作。


    首先是年份的確定。這件酒鼎若是真貨的話,應該已經有將近四百年的歲月了,除去三百多年的墓葬歲月,它現世的時間,不過十幾年。肖紫晨溫柔的撫摸著三隻蒼鷹,記憶裏湧出的各種訊息告訴它,這個鼎最少也有三百年的曆史了,再看鑄造工藝,花紋的特點,都是景朝的特點沒錯,綜合三項來看。應該是真貨。


    在肖紫晨思考的時候,並不覺得時間過得如何快,但實際上,她周圍的幾位古玩大師已經熱火朝天的交流了許久了。見肖紫晨的頭抬起來了,坐在她左邊的唐傑笑問道,“怎麽樣,肖夫人,看出點門道來了嗎。”


    肖紫晨笑道,“我看,應該是真的吧。隻是……”隻是,她總有一種說出的感覺,好像哪裏不對。


    “什麽叫應該是真的!”坐在她右邊的那名專家聽到了她的話,不樂意了,“我們幾位已經商量了許久,一致認為,就是真貨。”


    肖紫晨道,“我說應該,隻是為了把穩起見,鄧員外無需介懷。”


    鄧員外哼了一聲,不去離她。唐傑笑著對鄧員外道,“既如此,那就請幾位給估個價吧。”


    “景秀朝的東西,如今已經非常少見,這十二隻鼎保存得如此完好,又是最慣爭戰的三王子的墓葬,我認為,可以出這個數。”以擁有歐陽子疑似真跡而牛逼於飯局的趙員外首先開價。”


    “哎,不妥不妥。”他話音才落,以梁朝花瓶牛逼於飯局的張員外立刻反駁,“老趙,你總是喜歡在外頭亂淘,價格也喜歡亂開,這老毛病,該改改了。據史料記載,三王子以一人之力便打下了整個西域,如此戰功,景朝有幾人能及。傳言他最喜歡與將士美人們用這套酒鼎痛飲。區區十萬,哪個肯賣,我認為,三十萬比較合適。唐掌櫃,你認為呢?”


    唐傑哈哈一笑,說道,“張員外,大家都叫你員外,卻叫我掌櫃,當中的差距,一目了然。凡事價值五萬以上的東西,我都是買不起的,你來問我,不是百問麽?”


    張員外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當下便道,“既然唐掌櫃不要,那麽,老夫就不客氣啦?”


    唐傑笑道,“張員外請隨意,其他幾位員外也是一樣,有意思的,都可競價,生意雖然是唐某找來的,但我也不能擋著幾位尋找自己的鍾愛,不是麽?”


    如此一說,雖是客套,但五位員外的臉色都明顯的好看起來。各個在心裏不斷的撥弄著小算盤,思考著要怎麽樣才能用最少的價錢弄到這套酒鼎。張員外是最想要的,因而一開價就是三十萬,而其他人則沒他那麽猴急,心裏都偏著隻開十萬的趙員外。


    肖紫晨見狀,倒是很出乎預料,便對唐傑小聲說道,“我倒不知道,你們買賣古董是這樣的呢,本來我以為就你一個買,其他人都是參謀呢。”


    唐傑笑道,“非也非也。我一個人財力有限,再說不喜歡的東西,我就不買了,但他們幾位則不同,他們有銀子,路子卻沒有我廣,所以我出路子,他們參謀,互惠互利。”


    肖紫晨道,“果然很符合你的原則,隻是,萬一買到了假貨怎麽辦?”


    唐傑道,“那就自認倒黴了。怎麽,肖夫人,你覺得這十二座酒鼎有假嗎?”


    肖紫晨看了那五位員外一眼,之間他們幾個正湊在一起,為了十二個鼎的價格爭論不休呢,便往唐傑那邊又kao了一點,拿起一個鼎來,指著鼎的內底,說道,“唐掌櫃,你看這鼎底,寫著個什麽字?”


    唐傑一看,是個武字便道,“武。”


    肖紫晨道,“不錯,正是個武字。景秀朝的三皇子叫弘武,鼎底刻武,是給這鼎打個印跡,可是,唐掌櫃,你知道嗎,在景真王朝的時候,也有一位能征慣戰的皇子,叫做神武。我不記得在什麽書上看過了,說神武皇子,最景仰弘武王子,也打造過一套十二酒鼎,效仿弘武。


    我之前說應該,就是有兩個疑慮,其一,我總感覺這副鼎的年歲不夠四百,其二我想不起來,現在我想起來了,就是這武字的寫法,景真王朝的書法,流行將武字的勾提得高一些,就是這鼎裏刻的那樣,但景秀王朝是以武開伐的帝國,文人們擔心他們用武過度,物極必反,反而比較收斂,喜歡將武字寫的含蓄。我想,弘武的老師,一定也是這麽教他的。所以我覺得這套鼎的真假,還值得商榷。”


    得到這番解釋,唐傑的臉色凝重起來,他壓低了聲音,輕輕道,“肖夫人確定嗎?”


    “不確定。”誰說確定誰是傻子,肖紫晨可不幹這種事。


    唐傑冷笑了一聲,道,“那就別說話。”


    肖紫晨會意,果真就不說話了。那邊五個人嘰嘰呱呱一陣商議,不多會兒就有了結果,趙員外旗開得勝,打敗了所有的對手,他對唐掌櫃拱了拱手,說道,“老夫願出三十五萬兩銀子買下這套鼎,還請唐掌櫃代為聯絡。”


    “趙員外願意出三十五萬?果然大手筆啊!”唐傑由衷的讚歎道,“你的意思,相信主人家已經收到了,希望你能順利拿到自己的所愛。”


    趙員外拱拱手,道,“多謝多謝。”


    唐傑回了一禮,道,“沒什麽問題的話,開始下一輪?”


    眾人皆點頭。唐傑便效仿著之前迎客的老人,把手掌拍了兩拍,掌音一落,那邊暗門呼地就開了,之前的那名侍女微笑著走了進來,她的手裏,又換了一個新的托盤。肖紫晨在船艙內環顧了一圈,發現那名老人不知道何時已經離開這裏了,連主人家都不要了,全憑客人來料理買賣,那個老頭也真是一朵奇葩。


    侍女一步步,娉娉婷婷的走了進來。在她的身後,還多了另一名侍女,這名侍女沒有托盤子,而是抱了一隻四尺來長,二尺半寬的大錦盒。趙員外一見那抱盒子的侍女,立刻摩拳擦掌,哈哈大笑起來。


    肖紫晨一頭霧水,不知道他高興什麽,場中其他人倒是知道的,紛紛拱手向他道喜。兩名侍女走到桌邊,前麵那位把托盤放下後便佇立不動,後麵那位則將錦盒打開了,將那十二支酒鼎一隻一隻的裝了進去,裝好之後,將錦盒推到了趙員外的跟前。


    做完這些事,侍女便轉身退了出去,前麵那侍女則笑著向趙員外道了記萬福,說道,“恭喜趙員外,我家主人說,他已感受到了趙員外的十足誠意,又是今日的開張生意,這一套鼎,三十五萬,成交了。”


    趙員外哈哈笑著,痛快地拱了拱手,笑道,“謝謝啦,謝謝啦!”


    肖紫晨看他這副好像撿到了什麽大便宜的樣子,心裏隻是冷笑,這套鼎在她的心中,其實也有一份估價,若是弘武王子用過的真貨,就算賣四十萬兩也不為過,但假如是神武王子的仿製品的話,那價值就要打個對折了。


    此時的肖紫晨,其實又找到這套鼎中的一個破綻了,那便是在鼎腳的花紋上,這套鼎的鼎腳,紋的是三朵很小的瘦祥雲,這是景真王朝最流行的花樣,景秀王朝流行的,可是胖祥雲呢。


    她心裏其實是很糾結的,一方麵,她不願意眼睜睜的看著趙掌櫃買假貨,另一方麵,她也不敢對自己的鑒定打十足的保票,畢竟這技能是穿越後繼承來的,不是她穿越前學的。


    一番掙紮後,她還是選擇了把這個證據小聲的告訴了唐傑,後者依然還是那句問話,“確定嗎?不確定的話,那就什麽也不要說。”


    趙員外收了酒鼎,下一輪的買賣便開始了,隻見那侍女站直了身體,再次介紹起來,“景秀王做為景朝的開國皇帝,一生中娶了兩位皇後,八十位貴妃,其餘美人不計其數。這八十二位夫人為他生了一百二十個孩子。其中最小的那位,是一位公主,那便是一生未嫁的天寶公主。


    史料記載,這位公主是皇家最小的一位孩子,也是最受寵愛的一位孩子,她容貌出眾,德行上佳,在傾軋激烈的皇宮內院,天寶公主奇跡般的獲得了絕大多數皇兄皇姐的喜愛,成了眾人的掌上明珠。


    但悲劇也由這裏開始,天寶公主長年被多位皇兄圍繞其中,與他們感情日益濃厚,最終發生了為世人所不容的禁忌之戀。與她有染的一共有七位皇子,最後全部被皇帝賜死,但天寶公主卻獲得了寬容,她受到的唯一懲罰便是一生不許嫁人,也不得再與各位皇子來往過密,天寶公主達成了景秀王的要求,一生未嫁,最後在後宮老死。


    在七位皇兄被賜死之後,天寶公主其實也失去了與外界交流之心,她最喜歡的動物是兔子,為了紀念愛人,她請人以上等和田玉精打造了七枚兔紋玉佩,日日帶在身邊,不斷緬懷思念。


    天寶公主死後,懇求當時的皇帝景孝王能攜帶七枚玉佩陪葬,景孝王答應了她的要求,但天寶公主死後,眾多文官以死覲諫,說天寶公主的德行是皇家之恥,倘若讓她帶著七枚玉佩下葬,景朝必將遭受天譴。


    景孝王敵不過官員的苦諫,終於沒讓天寶公主帶著玉佩下葬。傳說中,公主死後天下大旱三年,餓死無數,就是遭到了公主的亡魂的咒怨所致。而那七枚玉佩,因為滿含著公主一生濃濃的愛意,成了驅邪避凶的極品,是最吉祥的至寶。


    各位,放在你們眼前的,就是這七枚玉佩。請各位鑒賞。”


    聽完侍女的介紹,場中人盡都倒抽了一口涼氣,不自禁的唏噓起來。天寶公主的事跡,即使在四百年後的天朝,也是大大的有名,她為愛人所刻的七枚玉佩,早已成了一個傳說,誰能想到,這些玉佩竟會有重現人間的一刻,而且,還保存得這樣完好,當真是因為飽含了愛人的真情,所以可以驅除一切劫難麽。


    場中正好七人,每人都迫不及待的拿起一隻玉佩,認真的觀摩起來。


    真的,真是真的!


    隻是剛拿到手,肖紫晨就起了這個想法,她覺得,手中的玉佩是真的。具體的原因,她說不上來,隻覺得這玉佩在手的時候,整個人都覺得好安心,好平靜,仿佛什麽事都不能讓她難受一樣。不僅如此,拿這這玉佩舊了,心裏還會有一絲悸動,覺得很溫暖,很貼心,好像愛人就在身邊一樣。


    楚漠天。


    肖紫晨情不自禁的就想起了這個男人,下一刻,他發現他思念的人已經站到了他的麵前,貼身的青天白雲紋劍客服,顯得他是那樣的帥氣,那樣的英姿勃勃。隨風浮動的馬尾,一波一蕩,就像一條水裏的遊魚,那麽調皮,那麽自由。


    “紫晨。”他溫柔的說。


    “你叫我什麽?”她吃驚的問,他不是該叫她肖夫人的嗎?


    “紫晨,怎麽你不喜歡我這麽叫嗎?那我叫你阿紫?”他的話音格外的溫柔,這溫柔中蘊含著別樣的魔力,她隻覺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幸福的快要融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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