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女子會館,肖紫晨就是一聲長歎。在裏頭她是跟人說的好好的。她家的車子在外頭等著呢,車子在哪兒呢?鬼才知道呢,隻不過是為了爭一口氣,她才撒了這個該死的慌啊。


    在這二月天裏,冬未去,春未來,正是冷空氣最後發飆的一段時間,這嚴寒冬夜,刺骨的風兒一陣接一陣的吹著,雖然穿不透她身上溫暖的狐皮袍子,穿不透她厚重的綿靴子,但它們可以尋找縫隙啊,領子口便是個好地方呢,從上往下灌,也可以凍到她的脖子,凍到她的後頸,讓她不得不將脖子縮起來,好像個烏龜似地,佝僂著背。


    舉目望去,所見的一切都是那麽安靜,那麽荒涼。女子會館的大門早已在她身後關上了。那門房自有自己的小火爐子可以暖身,自有會館提供的小酒小菜可以解饞,是絕不肯出門多走幾步,陪著她找到自己的家人的。即使他有心陪了,她也會拒絕,誰要她那麽爭強好勝呢。


    不過,雖然落到了這個田地,肖紫晨還沒有什麽太失望的念頭。她慢慢地走了門前的那半條街,拐了個彎,進了一個兩棟房屋間的避風死角,手一伸,從兜裏摸出一隻小小的竹筒來。


    這隻竹筒不過一根手指那麽長,表麵打磨的光滑平整,並刷了一層清漆,防潮防髒。竹筒一頭是竹節,一頭開了口,用小蓋頭合上,竹筒的末端刻著一個小字,楚。


    這是楚漠天送給她的禮物,是一隻小信號彈,說是在緊要關頭的時候把它發射了,附近的黃山派弟子見到自家的信號火花,就會趕過來支援。肖紫晨曾多次想象過她是如何使用這隻竹筒的。


    有被壞人打劫的,有被壞人追殺的,還有她成了通緝犯,被官兵圍住了……諸如此類。


    總之有邪惡勢力存在的狀況她想過了多次,就是沒有想到會是深更半夜為了爭一口氣而落魄街頭等著人救。此時此刻。雖然不是那種刀光劍影的危機時刻,用不著期待有一位勇士在千鈞一發之際救她與水火,但是,倘若她不用這竹筒的話,恐怕危機真的來臨時,她都來不及發射信號。


    肖紫晨將竹筒上的小蓋子拉開了,一條細線從竹筒內伸出來,竹筒裏頭黑黝黝地,看不起是些什麽東西。她握著蓋子,用力一拉,與細線連接的火石機關立刻被發動,刺啦一聲閃耀出一小蓬火花來。


    火花周圍的引線立刻被點燃,噝噝的燃燒起來,肖紫晨見狀,趕緊將手高高舉起,嗵一聲,一小顆信號彈被射上了天空,在空氣裏燃燒著,發出細小卻明亮的光輝。而竹筒中的火光則迅速熄滅,飄了兩縷青煙之後,便再沒了動靜。


    肖紫晨目送那信號彈的火星在夜空中消失。很有些不舍。光明會帶給人希望,現在失去了光明,她隻好在黑暗中等待了。縮了縮身子,她將兩個袖子也環抱起來,退到了牆角,這個時候,也不顧的髒不髒了,就輕輕地kao在那土牆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外頭的大街,既期望救她的人趕快出現,又害怕走過街邊的會是個流匪。


    輕輕地,她似乎聽到了什麽聲音,那是沙沙的兩聲輕響,好像是靴子猜到沙粒後摩擦的那種聲音。然後,是幾聲衣袖揮抉的聲音,是那種袖子很寬大的衣服揮舞起來時,衣料摩擦時發出的聲音。


    有人來了。這是肖紫晨的第一個想法。她躡手躡腳的往前走了幾步,將頭往角落外探了一探,想看清外麵的人,黃山派的衣服她認識的,如果是個歹徒,是跑是退,她還可以有個選擇。


    然而目光所過之處,竟是一個人都沒有。肖紫晨有些心虛,知道自己緊張之下出現了幻聽,趕緊退了回去。誰知他回到牆角之後,那靴子踩砂的沙沙聲又出來了。她這次不敢輕舉妄動了,側著耳朵,專心的聽。


    沙沙……


    沙沙……


    那聲音竟是連綿不絕。肖紫晨雞皮疙瘩忽地起了一身。她強自鎮定住自己的情緒,仔細的分辨著那聲音的來源。不是不是前麵,不是左麵,不是右麵,後麵是牆,莫非,是上麵?


    雞皮疙瘩已經不知道起了多少身了,她隻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汗毛都倒數了起來,渾身上下都是一隻一隻小米似的疙瘩,就在她上麵,就在她上麵,她要去看一看嗎?她想啊,可是她不敢。


    然而不看的話,那種折磨她又無法忍受,心已經快跳出胸口,氣也快喘不過來了,她一咬牙,忽然就橫了心,猛地側過身子,一抬頭,正與一雙靈動之極的眼對在了一起。這雙眼睛長得好美,長長的睫毛,英氣的眼眶。眸子裏黑白分明,黑的是眼波流轉的瞳仁,白的是清澈無瑕的眼白。突兀地,肖紫晨覺得那雙眼睛好像擴大了無數倍,要不然就是,那眼睛的主人忽然的就來到了她的跟前。


    到底是哪一種呢?她無瑕追究。隻在那反射著微光的瞳仁裏頭,看到了自己驚中帶喜,喜中帶懼的癡呆表情。忽然,那眸子的眼波又流轉了起來,她在那眼中的影像開始變得模糊,繼而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如火苗般熊熊燃燒著的精靈。


    那精靈咧嘴一笑,衝她眨了眨眼,說道,“小丫頭,你不聽話,三更半夜的,跑到街上來放煙火。你今年多大了,怎麽還那麽調皮呢?”


    肖紫晨沒有理它,她其實並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便憑著本能,一頭紮進了那雙眼睛的主人懷裏,用力的捶打著他寬厚結實的胸膛,“怎麽是你,怎麽是你!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嗚嗚嗚……”


    楚漠天楞了一楞,雖然帶著遲疑,帶著躊躇,他還是慢慢的抬起了臂膀,將懷中那個嬌柔哭泣的可憐女子環住了,雖然他抱的很輕很輕,幾乎沒有用任何力量,兩人隻是輕輕的貼在一起而已,然而第一次擁抱異性,仍是讓他心裏起了一絲難以名狀的悸動。


    他有些期待,想要更用力一些,把她抱緊了,他也有些害怕,不知道這麽做,是對還是錯。終於,他采取了折中的策略,隻稍稍的用了一點力氣,讓懷中的女子,可以kao得更緊密,更舒服一些。他輕輕的拍了拍她引抽泣而不斷起伏的的後背,溫柔的道著歉,“對不住。是劍魂,他不讓我下來的。”


    “我給你嚇死了啊,嗚嗚嗚……”驚魂未定的肖紫晨依舊在哭泣著,“那個混蛋東西,你怎麽會聽他的話!我恨死他了!”


    楚漠天tian了tian嘴皮,不知該如何回答了,他當然覺得劍魂那樣惡作劇不對,可是他也沒膽子陪肖紫晨一起辱罵劍魂。他與劍魂的精神可以互通,惹惱了哪個家夥,他會不斷的煩他,直到把他煩死。


    楚漠天隻好繼續輕輕的拍著她的背,就想哄一個哭鬧著不肯睡覺的小嬰孩一樣,輕柔而耐心。肖紫晨的哭聲漸漸小了,雖然偶有抽泣,但動靜比起之前已有天差之別。


    楚漠天忽然發現,懷中的人,似乎比之前更緊密的抱著他了,而他,也比之前更緊密的抱著對方,這是怎麽回事?以他的武藝,竟會感覺不到這樣的變化。他考慮著要不要推開她,他覺得自己似乎應該推開她,可是他不願意推,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願意,那是很奇怪的感覺,在吸引著他,**著他,這感覺讓他的心跳加快,讓他情緒亢奮,他覺得自己很迫切的想要表達什麽,卻不知如何表達。


    其實肖紫晨跟他也差不多,隻不過,肖紫晨明白自己為什麽想要抱著他,為什麽舍不得離開她。她是在驚喜交加間不自覺的抱著他的,冷靜下來之後,她便明白自己犯了大錯了,可是,她想要錯下去,為什麽不錯下去呢,難得才有這樣的機會,與他的心那麽的接近,即使這擁抱會成為唯一一次的絕抱,她也希望這段回憶能夠長久一點。


    兩人就這麽抱著,誰也沒有說話。一直到肖紫晨腿麻了,站不住了,她才覺得自己應該知足了,便輕輕的推了一下楚漠天的胸口,從他的懷裏掙拖出來,低著頭,小聲的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楚漠天道,“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肖紫晨吃了一驚,“你怎麽會知道我在這裏?”


    原來楚漠天夜裏曾經去了肖家,找老二肖度,告訴他近期可以還他的銀子了。上一次為了盤店的事,肖度曾經借了一萬兩銀子給他,當時也沒有約定說什麽時候還。


    之後他與錢文天一起千裏緝賊,雖然追回了大部分被騙走的款子,但這筆錢比起盤店的費用,還是少了許多。那時候離錢文天的超級大賭已經過去了一個月,金陵會的人不知道這二人的動靜,賭局就隻好做流局處理了。


    到了徽州之後,錢文天積極談判,最終以八萬的價格買下了南山藥店。山門不是錢莊,每個月的花銷用度,都是有計劃的,沒辦法一下子調集這麽大筆的款項,楚漠天為了促進交易的達成,自然把自己借的錢都先墊付了進去。


    楚漠天猶豫辱罵師叔的緣故,又被調回山門臭罵了一頓,作為懲罰,還麵壁了幾天,出來的時候,他師父依然要他下山曆練,走之前,山門裏管賬的師叔對他說,這個月會有銀子還他了,讓他稍安勿躁。


    此時他才想起了肖度,回金陵後便先來了肖家,想把還款的日期跟肖度說一聲,讓他也稍安勿躁。沒有想到,肖度不在家,想找肖紫晨敘敘話,她也不在。今天他沒有別的工作,就在肖家前院的偏廳裏等著它們回來。到了醜時,肖全盛回家去了,楚漠天便與他聊了一會兒。


    肖全盛雖然對肖紫晨找碴的的事很不滿,不過他對楚漠天倒是很客氣。就跟楚漠天說了,要是過了午夜肖度還沒回家的話,就很有可能不回家了。


    楚漠天又問了肖紫晨,肖全盛說肖紫晨應該也快回了,隻是不知道是不是回家。虧得他這句不知道是不是,楚漠天順著城北回肖家的路走了一陣,不見她人,便本著碰碰運氣的心理,來到了女子會館,沒有想到,才來不久,就看到了肖紫晨燃放的信號煙花。


    肖紫晨聽了他的講述,心裏暗暗歡喜,就覺得他在肖家等了一夜,一定是為了等自己來的,否則的話,他幹嘛在離開之後,還有沿路尋找呢。不過想是這麽想,說出來的話卻是另外一回事,她道,“你剛剛回金陵,應該多休息休息才是呀,還錢的事麽,叫家裏人轉告一句就好了,何必在偏廳裏白等那麽久呢。”


    楚漠天道,“這個麽,一來,我今晚無事,不等的話也是在金陵會裏打坐,在你家是坐,在那裏也是坐,對我來說沒區別的。二來麽,山門裏已經把藥鋪的事勸勸交托給鄒師叔處理了,我與他隔閡已深,無法在一起共事,所以我就申請了回到本部來,依舊負責保鏢及押運的差事。


    今天剛到,就接了一樁差事,要護送一批珠寶到杭州去,來回大概需要三天。我想著,要是今天不說,那就需要等到三天以後了,故而,就一直等下去了。”


    肖紫晨聞言,一直沉吟著,三天,三天之後,她也有一個約會呢,那便是下一次的古玩鑒賞會。時間已經定下了,是在夜裏,那樣的話,楚漠天即使回了金陵,也需要次日才能見麵了。如此一來,就顯得今夜的見麵格外珍貴,那一份歡喜的心,就更濃了。


    今夜一見,下一次會麵又要到四天後了,肖紫晨被幸福的氣氛包圍著著,一時之間,就忘記了此刻身處的環境,傻乎乎的問道,“那麽,我們現在去哪裏?”


    “去哪裏?”楚漠天吃了一驚,“去你們的女子會館呀。噝……”他忽然倒抽了一口氣,問道,“我都忘了問你了,你怎麽會獨自一人,呆在這個地方?”


    為什麽呆在這裏,是因為受了氣啦。不過肖紫晨不願意把女子間勾心鬥角的故事說給楚漠天聽,便道,“我與人慪了氣,就跑出來了,至於原因,你別問,好嗎?”


    楚漠天點點頭,“好,我不問,那麽,我送你回家吧。”言畢,他把右手大拇指與食指放入嘴中,對著東方,吹了一個呼哨。沒有多久,街上便傳來了一陣滴滴答答的馬蹄聲。


    肖紫晨聽見蹄聲,又驚又喜,問道,“你騎了馬來?”


    楚漠天笑道,“啊,騎馬了。他們總說,走路不符合執事的身份,執意要我騎馬,你看看,我這匹坐騎怎麽樣?”


    這時那匹駿馬已經跑到楚漠天身邊了,肖紫晨一看,好一匹駿馬。它渾身漆黑,隻有四蹄雪白,渾身鬃毛又密又長,毛色如絲緞般光滑透亮,在夜色下反射出暗淡的光輝,這馬極是高大,比楚漠天還要高出一頭,肖紫晨估計起碼又兩米高。馬是這樣的神俊,它那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子看起來卻非常的憨厚老實,就好像一個忠實的老朋友,在安靜的看著你一樣。


    肖紫晨走過去,輕輕的摸了摸他臉頰上的鬃毛,那馬兒居然跟她是個自來熟,把頭低了低,在她的臉上也蹭了幾下。肖紫晨一聲歡叫,伸出雙手 摟著那馬脖子,對楚漠天笑道,“你看,它很喜歡我啊,我也好喜歡它!哎,楚俠士,它有名字麽?”


    楚漠天拍了拍馬屁股,笑道,“這馬的學名,叫烏雲踏雪,山門裏的師兄弟,有叫它烏雲的,有叫它踏雪的,它都會答應。”


    肖紫晨哦了一聲,看著那馬兒的眼睛,道,“那我就叫你踏雪,好嗎?”


    踏雪打了個響鼻,把臉又跟她蹭了蹭,逗得肖紫晨格格直笑。氣氛這麽好,兩人自然而然的就把共乘一騎的男女之防給忽略掉了,楚漠天在前策馬,肖紫晨在後還著他的腰,兩人一騎,在金陵的大街小巷中飛馳。


    說來也奇怪,今天楚漠天出門的時候,正好想過,會不有這麽一天,他與肖紫晨共乘一騎?


    這個想法是忽然之間冒出來的,好像也是自然而然的就冒出來了,楚漠天當時想來想去,都想不出二人一騎,會是怎樣的情景,而且,更多的時間裏,他是被另一個問題糾結著,那就是——為什麽他會有這樣的想法?他與肖紫晨,又怎麽可能共乘一騎呢?”


    他沒有想到,這麽快這個想法就真的實現了,他真的與肖紫晨共乘一騎了。他也沒有想到,有個人在他的背後,kao著他的被,環著他腰的感覺,會是這樣的奇妙,這樣的美好。他很有長嘯一聲的衝動,好宣泄掉心裏那股莫名其妙的蠢蠢欲動。


    ps:啊,終於碼完了,老天爺。那個啥,明天又要出門去了,今天碼字的間隙,我認真的把我的麻煩又回想了一下,決定明天去聯係一下c單位,他們似乎也可以開一個證明給a單位,達到b單位開證明的那個效果。我去試試看,各位祝我好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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