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全盛最近心情不錯。他新婚甜mi,小日子過的有滋有味,極大的縫合了由於失業而造成的心理創傷。


    本來這甜mi中還隱含著一種隱患,那就是他的財產不能支持太久如今的奢侈生活。但肖紫晨的來訪恰到好處的消除了這種隱患,讓他覺得自己的前路開始平坦了。


    肖全盛對自己的前途充滿了信心,生意人都是kao嘴巴吃飯的,他覺得自己口才不錯,雖然他不善於用計,難以把顧客耍得團團轉,可他健談,他能哄客人開心,他能服侍得客人舒服,他甚至能跟客人交朋友。


    肖紫晨告訴他,她看重的正是這一點,因為做玉器古玩買賣,特別是高檔玉器古玩的人,一般生意都不會太好,有錢人總是有限的嘛。所以做這門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讓有限的,有錢的客人,一次又一次的光顧他的店。


    這個道理。肖全盛懂,不就是把那些有權有勢的老爺們服侍好,讓他們心甘情願的花錢嗎。把自己當孫子,把老爺們當爺爺,肖全盛覺得隻要能做到這個程度,他就能扮演好自己掌櫃的角色。


    換做以前,肖全盛覺得自己可能還不行,但他早已不是從前的他了,從前的他,特別要麵子,現在的他漸漸的發生了變化,就是臉皮厚了。當初牌子被扣、身陷囹圄的他惟有一張臉皮,那時的臉皮特別薄,一戳就破,為了維護那張臉,他可以不惜一切。


    如今他想通了,臉皮要了幹嘛的呢,嘛用沒有,還隻會給自己添麻煩,他使勁掙麵子的時候,他得到麵子了麽?沒有。


    當他放下麵子,向肖紫晨投誠後呢?他反而覺得自己得到了麵子。


    肖紫晨給了他一個機會,讓他看到了一條新的人生之路,這個家裏,除了肖度之外,人人都已經收到了肖紫晨給的好處,他羨慕過。嫉妒過,如今輪到人家來羨慕他了。


    無論是他三哥的糖鋪子,他五弟的包公頭子,還是他六妹七妹的胭脂鋪子,這些生意能掙錢,卻掙不了大錢。


    肖紫晨要開的那個店能掙大錢,雖然那個店是肖紫晨的,不是他的,他那個掌櫃隻是個掛名,甚至他很可能不是唯一的掌櫃,但有啥關係呢?


    肖紫晨要做的生意,動不動就是成千兩,上萬兩,光是抽頭都已不少了,更何況玉器古玩的價格是彈性的,他撈錢的機會大把的有。


    肖全盛覺得自己的這種想法不太地道,他越發覺得自己臉皮已變得格外的厚了,他開始搞不清臉皮與銀子之間的因果關係,隱約地覺得這是一種循環,或者是一種互補。


    要臉皮,必沒錢。要錢,就沒臉皮。怎麽選,當然是要錢,有了錢,他可以去別的地方找麵子,犯不著一根筋的死磕。


    肖全盛已經開始幻想自己事業的新開始,幻想自己站在朝天宮東市的古玩店門口,歡迎各方豪客進門給他送錢了。這些幻想令他興奮得發抖,有一種血脈噴張,或者說熱血沸騰的感覺。


    他渴望盡快的開始扮演自己的新角色,渴望得要發瘋,若不是肖紫晨一再的給他潑冷水降溫,他覺得自己也許真的已經瘋了。肖紫晨給他潑的冷水其實花樣也不多,就兩瓢。一瓢是店鋪還沒開張呢,一瓢是考驗他新媳婦兒的時刻到了。


    在一個玫瑰花盛放的美好日子,肖全盛失魂落魄地推開了自家的大門。見到歡喜出迎的初雪,他沒有如往常般迎合她,衝她微笑,而是苦著臉,號喪般哀告道,“夫人,我完了!”


    說完,他的身子就開始晃蕩,初雪一個箭步,衝上來挽住了他的胳膊,但肖全盛一個大老爺們,哪是她扶得住的,夫妻倆雙雙跌倒在地。


    初雪的手在地下的青石板縫隙上給劃了一下,掌沿破了一道口子。鮮紅的血液一絲絲滲了出來。


    初雪委屈的看向丈夫,後者也在委屈的看著他,初雪等了一等,期盼眼前人來心疼她,卻發現往日拿她當寶的丈夫竟一點反應都沒有,那無動於衷的臉上,寫滿了癡呆,寫滿了迷茫。


    初雪意識到了大事不妙,這才想起肖全盛進門時說的那句話來,忙問道,“老爺,您說什麽哪?什麽完了?”


    “我完了。”肖全盛喃喃道,“我完了。”


    “你完了,怎麽完了?”初雪抓著肖全盛的胳膊,用力的搖晃著,希望喚回一點他忽然丟失的神誌,“老爺,你說呀,發生什麽事了,你別嚇我,別嚇我啊。”


    “我完了!”肖全盛的癡呆沒有半點好轉,不過還好,他好歹聽到了初雪的問話。答道,“官府吊銷了我的食鹽經濟資格,我再也不能賣鹽了。”


    “啊?”初雪尖叫起來,“怎麽會這樣!”


    肖全盛慢慢述說道,“昨天晚上有人到我的店裏放火,把倉庫裏價值幾十萬的食鹽全燒了。要是查不出縱火的人是誰,就要查我個玩忽職守的大罪,到那時,我就要一個人賠償所有的損失,說不定,還要坐牢。”


    說到這。肖全盛的身子忽然猛地抖了一下,初雪也跟著抖了一下,然後就一直抖,再也停不下來。


    肖全盛的眼裏寫滿了恐慌,寫滿了絕望,她從未見過他lou出這樣的表情,直覺告訴她,他說的是真的,她該怎麽辦?她才開始的新生活,好生活,就要這麽結束了嗎?


    這一天,自從肖全盛回家後,初雪就再也沒離開他一步。她全心全意的服侍他,盡到了一個妻子所能盡的所有溫柔和體貼。她年輕雖輕,卻是個懂事的孩子,她知道這時候自己決不能給肖全盛添亂,隻有把他服侍好咯,事情才有可能出現轉機。


    第二天一早,肖全盛就出門去了,他回到肖家,將昨天發生的一切向肖紫晨吹噓了一遍,大讚初雪溫柔懂事,是個絕佳的賢內助。肖紫晨懶得反駁,隻說等等再說。


    晚上,肖全盛又回他的新家去,重新換回那副天塌一般的死人臉。演這種戲對肖全盛來說並不困難,他隻需在腦子裏回想一下去年的那段倒黴日子,感覺自然而來就來了,一切的反應都是真的,初雪就是個神仙,也很難看出其中的破綻。


    一天又一天,肖全盛重複著去年經濟牌子被沒收後的倒黴生活,初雪毫無怨言的服侍他,每天詢問衙門裏案件的進展,祈求老天保佑丈夫能轉危為安。


    十天後,唐傑覺得差不多可以進入下一階段了,便授意肖紫晨。讓肖全盛在肖家住了三條,第四天肖全盛回家後,告訴初雪自己在牢裏被關了三天。


    初雪驚呆了,那天的服侍就不是特別到位,肖全盛並不在意,他覺得換了任何一個人,聽到那樣的事實都會被嚇傻的,何況是一個才十幾歲的孩子。


    肖全盛的心裏真的很心疼初雪,他幾次想告訴初雪,其實這段日子不過是他演的一場戲,他有錢,他還會更有錢,她完全不必擔心自己的生活。


    肖全盛忍住了,並不是因為他是個如何如何信守承諾的人,要堅決執行肖紫晨的囑托,事實上,在這場戲開演後,他便慢慢的進入了角色,同時,他心裏的一個好奇也一天天濃烈起來。


    他的夫人,他的最可愛的,最心疼的,最乖巧最懂事的新夫人,是否如她自己所說的那樣,會與他相親相愛,同甘共苦。


    肖全盛開始逐步的減少家用的開支,首先是結束了所有需要花錢的娛樂,然後是辭退了家裏幾乎所有的傭人,隻留一個老媽子操持家務,還有喜鵲服侍初雪的起居。


    又幾天後,肖全盛開始把家中值錢的裝飾拿出去變賣,這些東西買的時候非常值錢,賣起來就很不給力了。肖全盛開始盯上了初雪的首飾,戒指,鐲子,耳環,項鏈,簪子……初雪沒有反對,直到肖全盛盯上肖紫晨送她的那個玉鐲。


    “給我!”肖全盛握著初雪的胳膊,輕聲命令。


    初雪一手反握住肖全盛的胳膊,另一手按在了那隻玉鐲上,她抽泣了,眼裏帶著乞求,不斷的搖著頭,“不要啊老爺,不要啊。”她的聲音裏充滿了絕望,“把這個鐲子留給我吧,求求你了老爺,求求你了。”


    “給我!”肖全盛不理會她的乞求,反而加重了口氣。


    初雪見丈夫不理會自己,手上的力道開始加大,她希望能掙拖肖全盛的掌控,這樣她就能從他身邊逃開,找個安全的地方把鐲子藏起來了。她實在喜歡這隻玉鐲,不僅是因為它潔白得近乎透明,看起來美極了,更因為它的價值。


    有一天胭脂團的老鴇約她喝茶,關心下她婚後的生活。老鴇說,這鐲子是個極品,不要一萬,也要八千。


    初雪當時就喜歡得快要發瘋,她回想著那天見到肖紫晨的情景,回想著肖紫晨送她鐲子的那一刻。她不斷的在回憶裏尋找著肖紫晨心痛的表情,結果卻一無所獲。


    一個人要富有到何等程度,才能眼都不眨的把一個價值如此高昂的手鐲送人呢?她當然沒有想到,這隻鐲子其實隻值兩千,老鴇說一萬,不過哄她開心罷了。她隻知道,當她帶著這隻鐲子,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成為肖紫晨那樣的人物時,她會渾身舒泰,飄飄欲仙。


    從前她是沒有什麽明確的人生目標的,從那一天起,她有了,她祈禱肖全盛能發大財,或者能執掌肖家,到時候,她就是肖紫晨第二。


    眼下,肖全盛要奪走這隻鐲子,就等於是要奪走她的夢想,她的美夢才做了沒幾天,不想這麽快就幻滅,她不斷地哀求著,不斷的掙紮著,“求求你了老爺,求求你了,把這隻鐲子留給我吧。”


    肖全盛從未見過初雪這般傷心欲絕的模樣,心裏痛得像有把刀子再剜,他已經決定不再逼她,卻鬼使神差的推了初雪一把,最後一次喝到,“給我!”


    初雪被推得一個踉蹌,緊接著一愣,除了那次她主動要求的耳光之外,肖全盛從未打過她。這一推雖然沒推到她,但她從丈夫的行為裏感覺到了他的決心,她心裏發狠,覺得維護自己的時候到了,於是轉守為功,猛的撲進肖全盛懷裏,使盡全身的力道,狠推了他一把。


    咣當!


    人的潛力是無窮的,肖全盛全沒料到初雪有這樣的爆發力,被她推到在地,屁股砸在地板上,後背磕到桌腿上,生生的疼。


    他對初雪有一點失望,但這失望轉瞬即逝,化為了對肖紫晨的憎恨。她怎麽能這麽狠毒,想出這種主意來折磨他們夫妻。


    當夜初雪沒有與肖全盛同房睡,初雪也開始跟他賭氣。第二天肖全盛也開始跟肖紫晨賭氣。沒有出門做例行的匯報。


    他很想去找初雪,告訴她一切都是肖紫晨逼他玩的把戲,最終他還是忍住了。


    這麽做的話他就必須與初雪聯合起來演戲了,這麽做太危險,萬一被肖紫晨發現破綻,那他的美好未來很可能就會幻化為一個泡影。


    他決定先在家裏躲一躲,想一個辦法出來,讓肖紫晨不要逼初雪逼得太狠,沒這麽考驗感情的。


    肖全盛想了兩天,覺得自己想法成熟了,便出去找肖紫晨談判。家裏的那個老婆子送他出的門,叮囑道,“老爺,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


    肖全盛鼻孔裏哼了一個嗯字出來,漫不經心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老婆子一哈腰,舉起手上掛著的一個籃子,笑道,“我跟老爺一塊兒走,您去衙門,我去買菜。”


    肖全盛沒理她,跟一個老婆子同路,難以想象。他加快了步子,很快消失在了巷口,老婆子目送他離開,轉身向肖全盛家斜對麵的一個院子走去。


    走到院子口的時候,那院門自己就開了,老婆子左右看看,確認巷子裏沒人之後,她閃身進了院子。


    半個時辰後,一群店夥計打扮的年輕人來到肖全盛家的大門口,大力拍門,口中高喝,“開門,開門!”


    那門本來就沒關,一拍就開,一幫人全衝進了外院裏,領頭的大喝道,“肖全盛,滾出來!不出來老子拆了你的房子。”


    初雪才剛醒不久,聽到動靜,就問喜鵲發生了什麽事。喜鵲走到窗邊一望,之見外院裏頭黑乎乎的全是人頭,嚇了一大跳,回聲驚叫道,“不好啦,夫人,院子裏來了好多人!”


    “什麽人?”初雪驚恐的道,“他們來幹嘛的?”


    “不知道!”喜鵲的恐慌比初雪還要強烈。


    初雪察覺到了這一點,忽然發起狠來,大聲命令道,“不知道還不下去看看,養你是幹嘛用的!”


    喜鵲肩膀一顫,明白了自己的指責,便顫巍巍地下樓,畏手畏腳地摸到外院門口,躲在門後觀看。


    院裏有人發現了她,大叫道,“什麽人,出來!”見喜鵲沒反應,又添了一句,“不出來我們進來了!”


    喜鵲知道逃不掉了,忙叫道,“別別別,我出來了,出來了!”


    眾人一看,是這麽個小丫頭片子,都lou出不以為然的表情,領頭的問,“肖全盛呢,在家嗎?”


    “老爺出去了。”喜鵲扶著門把,好讓自己不至於軟倒,老實交代道。


    “去哪兒了?”


    “不知道。”喜鵲慌忙搖頭,怕對方不信,又道,“可能去衙門了吧,老爺最近總往鹽政司衙門跑。”


    “家裏還有誰在?”來人倒不堅持,又換了個問題。


    喜鵲沒有回答,臉上流lou出了既警惕又恐懼的神色。


    對方見喜鵲像是快被嚇死的樣子,凶狠的表情也緩和了一些,說道,“你別怕,我們不是歹人,肖全盛欠了我一萬兩銀子,已經拖了很久了,今天我來,就是問他討個說法,這錢,到底什麽時候還。”


    “可是我們老爺不在啊。”喜鵲急的快要哭了。


    “那他夫人呢,他夫人在不在?”那人忽然又發了狠,“叫他老婆出來說話,也一樣。不出來的話,老子拆了他的房子!”


    喜鵲落荒而逃,一路上不知道跌了幾跤。初雪在二樓目睹了她逃難的過程,心裏也為她捏了把汗。喜鵲把來人的目的講了一遍,著重提到要是初雪不出去的話,對方就要拆房子了。


    初雪不想出去,可她更怕拆房子,剛才她試著叫了一下老媽子,發現她並不在家,應該是買菜去了。


    權衡再三,初雪還是出去了,她站在院門口,很努力的裝作平靜的,甚至有些冷酷的樣子,喝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領頭的拱了拱手,朗聲說道,“我叫王強,是城北王記鹽鋪的掌櫃,肖全盛一個月前問我借了一萬兩,說是七八天就還,結果到現在都不見錢影,馬上朝廷裏下一批鹽又要到了,我沒有錢,怎麽去進貨,今天來,就是要問肖全盛要個交代,這錢,他到底什麽時候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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